一個半月後,清瀾終於將繡圖完工,請人裝裱好後便讓冷香送去信王府。
冷香去了半日才回。清瀾見她神色不定,便猜想王妃對她必是有所交代。冷香將一個長匣交與清瀾,便見機退了下去。
清瀾瞇眼看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便逕自打開匣子,裡面是一個卷軸,清瀾緩緩展開,竟是一副清蟬鳴秋圖,不由好笑。
這婧怡,真是什麼時候都不忘了雅趣一番,還畫了一副圖回答她已「知了」。
如此隨性的個性,頗令人喜愛。只是若是到北崢當皇后,還真是為她捏一把汗,不知可適應得了那步步為營的生活?
北崢的使臣已經到達,領頭的卻是一個姓嚴的將軍和一個禮部大臣,說是祈王爺尚有要務,隨後即到。此番聯姻,北崢也甚為重視,還帶來了北崢皇帝的手書一封,以及象徵崢國歷代皇后的紫金鳳冠。
這鳳冠已經到了婧怡手中,清瀾有幸見過一回,卻是封存得極好,由專門的侍衛看護著。上面精雕細琢,九顆同樣碩大的夜明珠被巧奪天工的點綴在鳳尾上,嘴中含的卻是一株罕見的紫翡雕花,品質極高,頗為罕見。傳說這紫翡浸在水中,連水都會變成一汪紫色。
婧怡聞言躍躍欲試,被一臉緊張的侍衛好不容易請了出去。
清瀾也只聽說過傳聞,今日得見算是大飽了眼福。
回到府裡,卻見趙府上下一臉喜色,便使了個眼色給水蘭。
水蘭很快便興沖沖地回稟。是何氏有了喜。今日早上起床她動作大了些,便難受起來,乾嘔不止。有經驗的老婆子趕忙請了附近的郎中來。郎中把了脈,便連聲道喜。
此時。何氏正被強制躺在床上,老夫人已然趕過去噓長問短,面授機宜。
清瀾聞言也是喜笑顏開。何氏算是苦盡甘來,總算老天爺給了一絲希望。便也匆匆趕去道喜。
才到主屋,果見何氏一臉羞澀倚在榻上,眼神透著喜氣。祖母正握著她的手,滿臉笑容地殷殷囑咐。
清瀾上前行了禮,笑道:「才進府就聽說母親要給我等添小弟弟了,清瀾在此多謝母親才是。」
何氏被說得不好意思答話。祖母便笑著幫腔:「瞧瞧這油嘴,可越來越沒大沒小了,都打趣起你母親來了。」
何氏羞道:「是男是女還不定呢。」
祖母撇嘴道:「急什麼!生了頭胎,下面就順了,兒女都會有的。我早說過你是個福壽雙全的面相了。」接著又開始說起育兒經來。有些話清瀾在一旁聽著不好意思,便找了個借口先退了出來。
才出院子,就見父親正往這邊趕,臉色儘是喜色,便往邊上一避。這時候對上,女兒衝著父親一個勁兒的賀喜總有些奇怪吧。也省得兩相尷尬。
悄悄望著父親的背影,有些喟歎,希望父親這次能夠珍惜何氏,不再錯過。別再像對待母親那樣,落到後來只能對著畫像緬懷懊悔的地步。
趙府近日可謂是好事連連。
大伯父此次亳州之行令皇上十分滿意,已另外任命他人前去接手。卻又封了他御前行走的職位,令趙容嚴隨行左右,遇事相商。這御前行走不是個正式官職,不在品銜中。令人著實摸不著頭腦。不過趙容嚴的受寵卻是毋庸置疑。
連帶著董氏也忙碌了起來,多有官夫人請她赴宴,還有好事之人打探清芳的親事。
好在董氏夫婦早就定下了主意,這最小的女兒天真活潑,個性誠善,恐她今後吃了虧,早已決定將清芳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盯著。
董氏在自家旁支裡尋了個家境落魄,為人樸實上進的俊秀後生,已經在回京之前給兩人定下了親。
那後生倒對清芳一見鍾情,也樂意做上門女婿。趙容嚴猶自不放心,暗地裡派人考察了幾次,見那後生子弟倒是進退有度,不見虛怯,也能護著老母和弟弟,甚是重情知理,也就放下了心。
反正清芳有自己和董氏護著,決不會吃了虧便是。
清瀾也從清芳口中得知了此事,想著自己不知有沒有機會趕回來參與清芳的婚事,便提前給她添了妝。見清芳滿臉羞澀,也由衷地為她高興。
清芳卻說起了自己姐姐清雅,自從嫁到張家,便管了家中庶務,整日裡十分忙碌,姐夫雖不曾做官,卻是望門世家的繼承人,整日應酬也多。
如今清雅剛有了身孕,本是一件喜事,家族長輩中便有人要給姐夫納妾,人都已經送到了府上,都是自家的侄女兒或者孫女什麼的,打的什麼主意一看便知。
自己姐姐竟也接納了下來,說自己有孕不便伺候相公,將自己的陪嫁送與了姐夫做通房。
清芳說到這裡,便義憤填膺,滿臉怒火,說是想不通姐姐為什麼不為自己爭,生生地將自家相公往外推。爹爹這麼多年不也只有娘一個嗎?說著說著,便為自己姐姐掉了淚。
清瀾聞言也一陣黯然。董氏身份高貴,趙容嚴又不曾繼承族長之位,兩人常年在外,終是受到的壓力束縛少得多。清雅是過得不容易,可如今有哪個主母不是這樣過的?
只要張忠軒心中尚有清雅,清雅又有子嗣傍身,正室少族長夫人的位置不動搖,便能大致無憂了。相必清雅早已想徹了其中玄機,才如此主張吧。
清芳卻難以理解自己姐姐的難處。難怪董氏常歎自己嬌慣壞了清芳,令她不知世事,才會將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倒終是個有福之人。
事已至此,清瀾只得好生勸慰清芳。夫妻之事哪是外人可以隨便插手的,須得他們自己慢慢體會著過,時間一長,自知哪個是苦酒,哪個是陳年的佳釀。
說著清瀾便不由想起了大表姐瓊竹,與江州林家長子成婚後,便與他同去了博縣赴任。
大表姐雖然為人寬和溫柔,卻是個極有主意的,不像清雅堂姐那樣柔順善忍,不知如今日子過得可還好。博縣偏遠荒涼,卻易出政績,傳言大表姐夫十分精明能幹,當年又能堅持科舉登第再成家,應是個不易被外物牽絆動搖的男子。但願大表姐能過得好。
相比之下,二表姐瓊紫就有些不順了。據說成親才一個月,便負氣回了趟娘家。
卻是二表姐夫聽聞了成親前的風言風語,知道而舅母對他一時未能考中很是不滿意,便在家裡發了牢騷。恰好瓊紫是個極為聽母親話的,耳根子又軟,脾氣卻像極了二舅母,硬得很。兩人一言不合,瓊紫便收拾了東西回了娘家。
回家卻被二舅狠狠訓斥了一頓,二舅母不忿,便與二舅吵了起來。驚動了外祖父和外祖母,二老聽聞此事,將三人各自訓誡了一番,派人將瓊紫送回了婆家。
此事大家都鬧了個沒臉,兩家彼此間就有些不歡快,來往也少了許多。
大舅母當時就對著清瀾感歎,看看二舅母,將好好的親事弄成這樣子,別說將來女兒在婆家日子不好過,到底是有了心結。萬一將來女婿高中,那不是自己打自己臉,來日被人嘲笑有眼無珠。
人是好人,事兒是好事,不管女婿好賴也依了承諾將自己女兒嫁了過去,只是終管不住自己嘴皮子。以至於鬧得如此不愉快,又何必呢?。
如今聽說瓊紫表姐和婆婆之間處得不太好,整日裡便呆在自己屋裡掉眼淚,怨這個怨那個的,更是不討喜。進門才三個月,好似婆婆就開始張羅著為自己兒子納妾了。
清瀾聞言咋舌不已,以前一直覺得二表姐文文靜靜的,眾人嬉笑打鬧時她在一旁也難得插話。想不到竟是個悶聲炮仗,不鳴則已,一發作起來嚇了眾人一跳。
事已至此,不知二舅母悔是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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婧怡出嫁定在四月初六,離此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清瀾再過半個多月便要搬到信王府去,到時候與一干人等一起離京。
因此這些日子猶為忙碌,自備了些傷藥,又備下了幾把隨身匕首。自留一把,其他分給了幾個丫鬟,閒時跟著冷香或者秋桂在院子裡比劃幾招,學些防身的招式,總是聊勝於無,關鍵時刻,與其依靠別人,還是靠自己更放心些。
給祖母則留下了師傅小心交代的急救丸,將用法跟祖母說了個清清楚楚,反覆叮囑於媽媽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可服用。此藥用過一次,下一次療效便會失了三分。
清瀾最近總覺得祖母身體有些異樣,卻看她不曾請過御醫,又不肯讓自己把脈,心下便有些不安。這老人一生總是為自己和親人考慮得少,為家族考慮得多。清瀾雖不贊同,卻也佩服她的堅持。
祖母拍了拍清瀾的手,慈祥笑道:「祖母身體好著呢,只是近日春暖,白日裡有些困乏罷了。過些日子就好了。」說著歎了一口氣,「祖母知道此番再也留你不住。你這隻小百靈終要飛出這裡。祖母替你備好了一些得力的人,到時候讓於媽媽一起給你帶去。」
清瀾聞言一陣心酸,不知回來時祖母還撐不撐得住。那毒素畢竟深種日久,連師傅也束手無策。
「你若是有幾分感念,以後不妨在趙府危難時,扶助一把。祖母就安心瞑目了。」祖母仍是一臉笑意。
「祖母放心,瀾兒自領會得。」清瀾不禁歎息。(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