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皇上免朝，中午時分趙容誠卻被急急召入宮中。
待他回府時，已是兩個時辰以後，正是晚膳時分。趙容誠看著一臉心事重重，一進府便去了福馨堂與老夫人議事。甚至都錯過了晚膳時間。
清瀾等便被囑咐各自回院裡用飯。清瀾明顯覺得氣氛異常，祖母和父親最是守規矩的人，何曾為議事錯過了飯點。必是有什麼令他們感覺事態嚴重或難以決斷卻急不容緩之事發生了。
想起父親隔著簾子瞥了自己一眼，清瀾便有些惴惴不安。難道事關自己？那便只有昨日落湖之事了。若真是如此，難道值得勞動皇上與父親商談嗎？
清瀾心中隱隱不安。
稍稍用了些晚膳，清瀾便讓水蘭去福馨堂看看祖母用飯了沒有。
不一會兒，水蘭就匆匆回來，稟告說福馨堂燈火通明，連自己娘親都站在外面守著。看樣子似還未曾用飯。不過回來時，見一個小廝從門裡出來，正往這邊來，估摸著是來找小姐的。
說話時臉色也是不太好看。落湖之後這些小丫鬟們也開始為自家小姐擔心起來，一有些風吹草動便敏感不安。當日要不是情況特殊，何氏只帶了一個張媽媽去，但凡小姐身邊有一個丫鬟在，無論如何也不會輕易受到二小姐的暗算，小姐如今也就不會左右為難了。
果然不多一會兒，就聽得沁雪來報，老夫人請小姐前去福馨堂一趟。
清瀾略一整理。便帶著沁雪、水蘭二人往福馨堂而去。沁雪穩重，水蘭機靈，若一有不對，水蘭人頭熟。腿腳又快，總能給大哥或者何氏遞個信。隱隱的，清瀾已經對祖母開始防備起來。這個原本看著慈祥的老人只要涉及到趙家利益，就能無所不用其極。而自己的父親，實在是不能指望。
進了院門，清瀾果然看到於媽媽站在門外，不由驚訝的揚眉，祖母可是甚少把她支出去的。可是因為自己身邊水蘭的關係？想著更是不安。
沁雪和水蘭自然只能留在門外。清瀾繞過屏風，進到裡面。卻見大哥也在裡面，不由有些奇怪。大哥臉色很是不好，祖母和父親看著也是面色凝重。清瀾不由心中一沉，鎮靜地給眾人施了禮。
祖母一臉惋惜地看著清瀾，只看得她心中突突。方緩緩道：「瀾兒，看來趙家留不住你了。」清瀾不由大驚失色，祖母這是什麼意思，便轉頭看向自己父親和大哥。
趙容誠正色道：「今日皇上特意宣我進宮，竟是為了你的事情。」頓了頓道，「皇上有意讓你隨嫁北崢，於明年春天與婧怡以及另外幾個秀女一起啟程。」
清瀾頓時腦中一片空白，皇上是什麼意思，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與你祖母也甚是困惑。因而商議了很久。皇上當時卻不肯細言，我們估計皇上可能有欽定你婚事的意思。如今你的婚事，我們都不能再插手了。」趙容誠斟酌著言辭緩緩道。
祖母點了點頭：「無論是皇上要你與婧怡郡主一同嫁與北崢新皇，還是對你另有打算，都不是我和你父親可以做主的。」
清瀾只覺一陣眩暈，身子不由晃了晃。一旁的趙言琦忙快步扶著她，一臉心疼。
清瀾臉色煞白，難道真要與婧怡共侍一夫？這絕不可能。便勉強深吸了一口氣，冷靜地言道：「瀾兒實在不明白皇上的意思。可否請祖母或者母親明日陪清瀾入宮覲見皇后娘娘？」
祖母聞言有些為難，思忖片刻倒也應道：「也好。這件事我趙府也須明日給出答覆。正好走一趟。如此，祖母親自和你去一趟。」
「多謝祖母。」清瀾低下頭，眼睛有些酸澀。
趙言琦緊緊扶住妹妹，掩在袖子裡的手背上鼓出青筋來。
回思雲居的路上，趙言琦與清瀾一路沉默，到門口時，趙言琦方道：「明日我就去找子離兄，讓他上門來提親。」
清瀾一驚，忙道：「大哥，不可！此次是皇上開口，誰敢違命？」
「清瀾，你不懂。」趙言琦一臉痛苦的表情，「男子處事，有所為有所不為。我自問前程與親人哪個重要？自然是小妹你無疑。你我走來一路艱難悲苦，豈是旁人能夠領會的？沒有了你的陪伴，我即便前程似錦、權勢滔天也不能令我開懷！我，我……」鳳目中竟不自禁的流下淚來。
「大哥！」清瀾也心中酸澀，眼前如霧一般，卻道，「你不能要求別人似你一般。莫大哥走到今日這一步，也未必沒有苦衷。我們不能強人所難。再說，如今局勢尚未明朗，也許事情也未必如我們預料那般糟糕啊。」清瀾強顏笑道。
趙言琦只覺心疼：「小傻瓜，等事情公佈了，難道還有挽回的可能？你不要管了，明日你只管進宮，我去找子離兄。無論如何，都要試上一試。大哥知你心願，只願一身一世一雙人。何況大哥實在不放心你去那麼遠的異國他鄉。」
清瀾沉默半響，方輕輕點頭。若是莫子離願意，她會傾盡一生回報與他。
待第二日清瀾與祖母一同進宮時，才知事態已經超出了她所能掌控的範圍。
皇后娘娘對祖母溫厚有禮，卻對皇上的做法極為支持。暗中表示，事關兩國安定和朝政大局，事情已經不可更改。
祖母只得依言應下，皇后滿意的頷首，卻見一旁的清瀾眼神透著堅強不屈，便暗暗歎了口氣，吩咐宮女好生侍奉趙老夫人，招手讓清瀾隨自己來。
清瀾自然隨後跟上。兩人轉到了一條迴廊，隔著弧形拱門正好可以看到御花園內的奼紫嫣紅。正是人間四月間，牡丹花開時分，端的是爭奇鬥艷，處處勝景妙境無數。遠遠地還可依稀看到身著綵衣的宮裝女子在花間嬉鬧，嬌笑聲不絕於耳，恰如銀鈴一般。
皇后看清瀾出神，便笑道：「卻如同人間仙境一般，是不是？」眼神似陷入了回憶，「本宮初進宮裡，也是眼花繚亂。只覺人間繁華莫過於此。這裡有著最高貴的婦人、最有權勢的男子、最美麗華貴的服飾、最美麗動人的女子、最富麗堂皇的宮殿……只要你站在最高處，這一切便能伸手可得。這是宮裡幾乎所有女子的夢想。」
見清瀾有些不以為然，便自嘲得笑笑：「當然也有人例外，你大伯母就始終跟我們不是同類人。她卻只想掙脫這裡，遠遠離開。」轉身看向清瀾，「你的性子倒與她極為相似。本宮怕你與她一樣想著法子逃走，這才來勸你一勸。」
見清瀾一臉訝異，繼續道：「沒什麼好奇怪的。在這裡呆久了總會察言觀色。當年本宮也是一步步爬上來的。你要知道，你與你大伯母不同，她出身尊貴，受先皇寵愛，又有誥命，還幸運地找到可托付之人，願意從成王手裡搶人，絲毫不顧自己的前程。」眼裡不禁難掩一絲羨慕，「而你，身處趙府除了你大哥卻無人可全心依托，可趙言琦官微力薄，趙老婦人衷心於趙家興旺，你父只忠於皇上。清瀾，在你落湖之後，你已無路可走。想必趙老婦人對你的安排無外乎是進庵堂或是招婿吧？你覺得她是為了你著想嗎？」
皇后見清瀾默然，便知自己猜測無誤：「但凡世家掌舵人，總會如此，並不令人意外。意外的是大哥今早上了奏折，請皇上收回成命，他願自請辭官，與自己妹妹隱跡山林。」
清瀾聞言大吃一驚，忙屈身跪下，求道：「大哥一時魯莽，請皇后娘娘和皇上萬勿怪罪我大哥。」事到如今，大哥這樣做又有何用？只是卻著實感動。
皇后歎了口氣：「我確實很感動呢。皇上也是一樣。如今世道，有幾人能夠為親妹妹冒死頂撞皇上。」笑笑說，「其實，你若去了北崢，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皇上的意思，其實只要你能輔助婧怡郡主坐穩皇后之位，幫著她收攏帝心誕下太子，讓金國勢力盤踞該處罷了。」秀目一挑，看向清瀾。
清瀾苦笑，哪有那般容易？卻漸漸定下心來。若真是如此，那也就未必需要犧牲自己的婚姻了。
皇后見她臉色漸緩，又道：「其實這個人選，我和皇上也斟酌良久，才定下你和其他幾位秀女。其目的都是同樣的。其他幾位膺選女子也已經明瞭了自己的使命。你機敏聰慧，又是未來北崢皇后可以交心之人，你去了對婧怡大大有利。」說著詭秘一笑，「何況，你若去了，我想你大哥會更加安心地與雪凝成婚過日子才是。」
清瀾聞言一凜，抬頭看向皇后，只見她面上笑意盈盈，眼神卻透著狡黠。不由暗暗苦笑，自己的長處和弱勢均被她看得清清楚楚，又牢牢抓住了自己的軟肋，自己怎能不敗。
這是一場交易嗎？
既然自己已經沒有更好的路可走，不如就為大哥謀些福利吧。
腦海間有一瞬卻莫名想到了莫子離，不禁暗暗歎息。
清瀾重新參拜於皇后娘娘，正色道：「臣女自願隨同淑安公主去往北崢。」抬起頭來，眼裡閃著莫名的光彩，奪人呼吸，令皇后娘娘不由神色一滯。(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