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瀾和何氏兩人回到趙府，便被人請到了福馨堂。
福馨堂裡氣氛沉凝，父親和大哥先後藉故回了家來，只除了言揚未在家中，當事人一應在場。
「給我跪下！」祖母枴杖指著清妍，氣怒得渾身發抖。
清妍撲通跪在地上，緊抿著唇，臉色蒼白不發一言。
「咱們趙家的臉面今日都被你丟盡了！你道是清瀾先落水，你去救人。卻不知旁邊早有人看得一清二楚！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祖母狠狠地將枴杖「篤篤」敲地，「你不要名聲了，咱們趙家還要！你的父親、大哥、二哥行走在外也是要臉面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你私自托小廝帶東西給信王世子，可是被人全數退了回來。」
清妍聞言一驚，抬起頭來難以置信的看向祖母。
祖母冷哼：「你先是聽了劉氏的挑唆，對成王世子有了綺思，幾次三番偷偷跟著言揚出門與他會面。後來見世子爺沒有納你的意思，便又打上了信王世子的主意。我們趙家還從沒出過你這種水性楊花不知廉恥的女子！」
清妍卻兀自捂著臉嗚嗚的哭起來。
趙容誠在一旁聽著臉色大變，咬著牙根便要上前踹她，卻被趙言琦緊緊拉住。趙言琦雖然從來不曾喜歡過這個妹妹，對她所作所為惱怒萬分，但也不贊同父親的舉動。
「哭什麼！你有膽子做就要有本事擔著。」祖母道，「想必你落水之前早有打算，兩位世子都在船頭。無論哪個救了你，你都不會有事，說不定前面還有一份榮華富貴在等著你吧？」說著又冷笑一聲：「好在成王世子憐香惜玉，成全了你。你卻也不想想。若是哪個侍衛莽漢救了你，你也要嫁給他不成？真是滿心的妄想和天真！還連累了你姐姐。」
清妍早伏在地上瑟瑟發抖，聽著祖母所言冷汗津津。心中暗道。所幸世子救下了自己。任你們此時憤怒，打也好罵也好我且忍過了，以後等我飛上枝頭，自有我還擊的時候。我不為自己打算，難道府裡還有人為我考慮婚事不成？你們如今心中只有清瀾，連父親也早已把我和娘親忘在一邊。這世道，爭來的才是自己的。想著便眼中隱隱露出狠色。
祖母道：「你給我下去。從今日起不許見外人。在房中給我好好思過三個月，每日裡抄經文五個時辰，自有人監督著。」便派人將清妍拉了下去。
這才揉揉發痛的心口，皺眉道：「這可如何是好？難不成真要將她送進成王府？豈不是白白便宜了她！」說著拉過一旁的清瀾，一臉憐惜道。「我可憐的瀾兒，都是被這不知羞的給牽累了。」
清瀾聞言苦笑一聲。祖母怕是心中早有了打算，否則剛才不會一直避開清妍將她推下水的惡行。如此行徑便是害人性命，豈是可以輕饒了的？怕是清妍這一步誤打誤撞中了她下懷。如此一來，自己名聲已壞，正好留在趙府。去家庵也好，想法子在招婿也好，總是跑不了的。
而清妍，怕是要送去成王府了吧。只是。趙府不是一向與成王府劃清界線的嗎？如此作為，不怕招皇上忌憚嗎？
就聽父親冷聲言道：「哼！如此不知廉恥，又做下這般惡行，當入家庵才是。母親還是太過心慈了。」
清瀾聽著卻想起往日他對清妍的疼愛，不由心頭一陣悲涼。與父親相處日久，愈發覺得他迂腐自私起來。與一開始的清正重情形象大相逕庭。想必自己親生母親也是在大大失望之下，才搬到思雲居的吧。否則以母親那樣剛毅的脾氣，豈會輕易將自己夫君拱手相讓。
趙言琦在一旁聞言也皺了皺眉，擔心的看向清瀾。
卻聽祖母訓道：「你有幾個女兒！難道一個個都送到家庵不成？你讓旁人如何看待我們趙府？真是糊塗。」
趙容誠這才回過神來。別人大多不知內情，只會以為清妍落了水，失了名節，才會去家庵。若是如此，那清瀾不也……如此一來，旁人只會說趙府不仁。
「為今之計，還是要去探探成王府的意思。」祖母沉吟道，「此事發生在皇上皇后眼前，他們不會不知曉我們趙府的無奈。何況言揚一直在為成王世子做生意，人盡皆知，乾脆早早把他們兄妹二人送去成王一邊，也是無奈之舉，今後他們的事就不用再過問了。」
「母親的意思是……？」趙容誠不敢確定的問道。
「將她送去，公然斷了父女關係。我們趙府不再有此人！」祖母冷冷言道，轉頭看向趙容誠，「你不會捨不得吧？」
趙容誠聞言一陣猶豫，隔了好半響，終是點了點頭。
清瀾和大哥不由相視一眼，皆看到了對方眼裡的心驚和悲涼。
清瀾雖不知祖母為何要在自己和大哥面前揭露這般冷酷的面目，卻知下面便該輪到自己了，便主動請罪：「祖母，瀾兒雖是無意，卻終害趙府丟了顏面，也讓母親為難了。」說著便看了何氏一眼。
何氏早沉默良久，寧願眾人都記不起還有她這個旁觀者。她既為清瀾心疼，也對自己夫君的表現極為失望。此時清瀾明顯是要她開口幫忙解圍，便斟酌字句道：「今日之事，媳婦兒也要擔一份罪責，確是我大意了。誰想與兩位夫人聊得好好的，後頭卻突然發生了這種事。嚇得我當場心都要跳出來，好在兩人都無性命之憂。皇后娘娘見清瀾暈了過去，還特意為她請了御醫診斷。只是我當時心慌失措得很，竟然忘了向娘娘道謝。」說著便一臉怯怯的看向自己夫君。
趙容誠只是「嗯」了一聲，臉色倒是緩了下來。
清瀾暗自鬆了口氣，果然沒看錯何氏，一下子便將話題扯得老遠，順帶還拉上了皇后娘娘。這番祖母應該不會輕易讓自己表態了吧。
果然見祖母一臉沉思，過了半響，便說自己累了，事情容後再議，讓清瀾回去好好休息多喝些薑湯驅寒。眾人便依言拜別離去。
出了門，清瀾便輕輕吁了一口氣，總算暫時逃過了這一關。便見何氏跟在父親後面，轉頭衝自己微微一笑，便輕輕施禮致意，這是個值得信賴的女子，父親人品不濟，運氣倒是好得很，只希望他能夠珍惜善待何氏。
「清瀾，你還好吧？可有不適？」趙言琦跟上她，擔心的問道。
見清瀾微笑搖頭，便歎了口氣，又不由恨恨道：「同是一家人，竟是如此面目，各有心思，哪有半點手足之義，父女之情！」
清瀾見父親和何氏已經走遠，自己和大哥也走在偏僻小徑上，周圍並無旁人，便不由鬆了口氣，提醒道：「大哥，你如今也是朝廷命官，說話須時刻謹慎些才好。」
「做了官又如何？原想著今後便能為你擋風遮雨，哪想竟還在危簷之下？」說著便感歎，「這朝中事，家事，樣樣都非我之前所想那麼簡單。什麼平步青雲，什麼揚眉吐氣，什麼家中脊柱，都是虛妄。」言語中竟透著頹喪之意。
清瀾沒想到自己今日這番遭遇竟讓大哥產生了如此悲觀的想法，便勸慰道：「大哥想岔了。有時雖然路難走些，就像腳下的石子路，光著腳走令人疼痛，總還能走到自己想去的地方。」又取笑他，「大哥這樣，可是失了銳氣哦。雪凝姐姐向來都欣賞你的勇往直前的熱情勁兒的。」
趙言琦聞言眼睛一亮，追問道：「她真是如此說？」眼裡透出別樣的欣喜來。
清瀾含笑點點頭。
趙言琦顯得頗不好意思：「竟讓你反倒安慰起大哥來。」說著神情一肅，「大哥絕不會眼睜睜看著你被送進家庵的。清瀾，你放心，大哥一定會想到辦法。」
清瀾歎道：「大哥，你尚不明白祖母的意思。」便一五一十的把之前與祖母的話說給他聽。
趙言琦聽著有些驚訝，面容凝重道：「清瀾，你是個聰慧體貼的好女子，不要聽祖母所說，為家族犧牲了自己的幸福。家族的榮華不能靠我妹妹的犧牲換得。」眼睛緊緊盯著清瀾，竟似在求得她保證。
清瀾苦笑：「如今情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其實祖母所言如今看來，未必不是一條出路。」
趙言琦便沉默下來，半響方道：「你看子離如何？」
清瀾訝異抬頭：「大哥不是一向不贊成嗎？何況是現在莫大哥公然投奔了成王。」
「此一時彼一時。」趙言琦神情堅毅，「我總是要出府單過的。我只有一個親妹妹，自能極力為你奔波，即便是倒向成王府。而趙府既能放棄言揚和清妍，來日也能為家族利益放棄你我二人。我自先行一步，又何嘗不可？」
「大哥！」清瀾眼睛一紅，溢出水光來。自己也不想讓大哥為自己犧牲了前途和幸福，便強顏笑道，「總會有辦法的。」
心中卻歎，人生輾轉處，可還有自己的出路？(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