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當事人願不願意,這一天終是到來了。
皇上於銀霖湖大擺筵席,招待北崢使臣,邀請了京裡所有三品以上的官員攜家眷共同飲宴遊湖。聲勢頗為浩大,放開了當日宵禁,頗有些與民同樂的意思在裡面。
一早皇上便沐浴焚香祭祖,宣告大金災情已過,乃祖宗保佑我大金萬世昌隆。百姓皆已分得春種耕耘,請上天祐我大金風調雨順,待今年秋收必再謝天地祖宗云云。並將昭告遍貼天下,酌情減免各州賦稅,鼓勵農桑耕織,由朝廷統價收購等等,百姓知曉後無不歡欣雀躍,拍手叫好,稱頌吾皇乃聖君顯像。
清瀾聽聞後,覺得皇上還真是會為自己大造聲勢。只是減免了農桑賦稅,卻暗地裡剝奪了其中商人所得利益。今年恐不知多少行腳商人要換貨或改行了,只是看二哥聽聞消息的呆滯模樣,說不定還與成王府的生意有些關係。若是皇上插上一腳,那成王卻是無可奈何。
清瀾今日稍事打扮,穿了件鑲邊淡藍湖裙,纖腰用淺紫束帶打了個湘君結,長長垂下依在裙邊,上身則是將自己做的同色打底的湘繡羅衫。即便細細探看,也只會覺得布料花紋雅致,而非精繡之功。襯著清瀾清麗的眉眼,更覺少女天生明媚嫻雅,全無雕飾之感。
此去同行的還有清妍。清妍就不出門,又連番遭受打擊,性情大變,看著沉默寡言了許多。只一雙閃光的眼睛透露出欣喜之情。
清瀾微微皺了皺眉,她今天的打扮似過了些。在場的哪個不是出身鼎食之家?如此濃妝艷抹,衣著鮮艷,卻是失了分寸。也掩蓋了她本來嬌美的面目。只是想著清妍平日對她的嫉恨,還是未曾開口討沒趣。
何氏上了馬車,也稍稍皺了一下眉。卻看著時辰已晚,便不再多說什麼,吩咐車伕加緊趕路。
待到了銀霖湖畔,卻見車馬擁擠再也不能成行,便下了馬車,由家僕護著往船隻停靠的方向走去。
清瀾舉目遠眺,卻見岸邊船隻甚多。約有百餘隻,圍著中間最大的龍船,成眾星拱月之姿。看著大船至少能容千餘人的樣子,便猜想自己父親和大哥應該也在上面。皇上若是今夜宣佈與北崢聯姻事宜,那信王一家自然也在此船上。想必今日是見不到婧怡了。
趙府與另外兩家通家之好,早已約好共坐一船。但因這趙府在皇上眼中的地位,安排的位置離那大型龍船倒也近,雖然聽不見說話聲,但遠遠地還能依稀辨得身影。
待明黃龍輦一到,四周剎那間安靜一片,眾人盡皆倒伏在地,一起齊聲大喊:「吾皇萬歲萬萬歲!」一時間驚得鳥雀齊飛,恰似頌歌一般。皇威盡顯無疑。
清瀾不由心頭感歎,無怪乎成王不怕謀逆死罪只為爭取那一線希望,這皇權皇威卻是令人心頭震撼,只想拚死上前領略一番。歷史上又有多少帝王在滿朝傾覆之時整裝以待,寧願死在龍椅上也不願苟且存活。
卻聽一聲平穩不失威嚴的聲音響起:「眾卿平身!今日是我大金臣民大喜共歡之日,也是北崢與我大金再度聯姻之時。朕賜信王長女婧怡郡主淑安封號。以公主之尊遠嫁北崢皇帝,共結兩國百年之好。」
底下眾人一陣嘩然,然後轟然叫好,讚譽之聲不絕於耳。信王便攜女站出來領旨謝恩。
清瀾訝異之極,還以為此事要待宴過一半,酒酣之時才當眾宣佈。是皇上趁勢顯國威,還是怕夜長夢多,如當年太后一般先下手為強?
便聽得一個清朗宏亮的熟悉嗓音應答:「祈峻代表我北崢皇帝謝陛下,願與金國同結世代友好,福延子孫萬代。」回答不卑不亢,話語中含著北崢與金國平等之意。
此時便有眾臣一一響應讚頌,場面端的是熱鬧喜慶。
多了這一場意外之喜,上船便延誤了半個時辰。
待上了船,清瀾自與清妍和何氏坐在一起。見何氏與其他兩位夫人頗能閒話家常,坐久了便覺無趣,就出了船艙去船頭看景。倒已有幾個少女嘰嘰喳喳地在船頭指點說笑,見清瀾出來,因平時不走動並不熟悉,雙方均是點頭微笑致禮。
清瀾便看著湖中景色,慢慢由船頭向船尾走去。看著夕陽漸晚,向湖面落下,卻是分外的綺麗,將波光山色染得一片艷紅,粼粼湖面閃著金光更是璀璨萬分。
想著這筵席必會辦到夜晚,雖然晚膳是由宮裡準備,何氏還是備妥了糕點以防萬一。不知等到晚上會不會放煙火呢?若是在湖面上,發起煙花來怕是會更美麗吧。正胡思亂想著,忽然覺得後面被人猛力一推,竟站不住腳往水裡掉下去,情急間不覺拉了那人一把衣袖,只聽見熟悉的驚呼聲,兩人便同時落了水。
清瀾好一陣手忙腳亂,前世她可不太會水,因為不會換氣,只能游個四五米便力竭了。如今難道要冤死在水裡?不由又嗆了一口水,覺得身子逕自往下沉。這可惡的清妍,不知她會水不曾?
清瀾只覺湖水冰冷,灌進她的口鼻,還有些淡淡的腥味兒,似乎將她漸漸包裹起來,往下拉去。清瀾勉力在水中睜了睜眼,決不能死在這種地方!便努力手腳並用往上掙去。按照自己前生知道的求生知識,即便自己不會水,剛剛落水急速下沉之後因為反作用力還是會有一個浮上水面的機會。無論如何,自己連求救都不曾,決不能就此放棄!
豁然間,清瀾頭頂到了水外,猛力吸了口氣,便大呼:「救命啊!救命啊!……」聲音在絲竹聲中顯得低微不可聞,清瀾不由暗恨,勉力在水面上撲騰掙扎。
終於覺得力氣完全用盡,一點一點的往下沉去。清瀾有些絕望,奮鬥了這麼久,竟是如此輕易地收場嗎?不由輕輕閉上了眼睛,任水瞞過口鼻,往湖底沉去。
此時一隻有力的臂膀環住了清瀾的腰,抱住她往上游去。清瀾窒息太久,感覺似有人來救,不由緊緊纏繞在那人身上。那人無奈打暈了她,帶著清瀾往龍船方向而游去。
……
待清瀾沉沉醒來,卻是在榻上,身上的衣物早已被換掉,這衣衫看著倒是眼熟。一轉頭,果然看到婧怡側著頭擔憂的看著她。
見清瀾終於醒了,婧怡方才鬆了口氣:「你感覺如何?太醫說你醒來就沒事了,備了薑湯,你先喝上一碗去去寒,再吃點別的。對了,你到底是怎麼掉下去的?」
清瀾只覺得身子酸軟無力,像是大病了一場的感覺,聽到婧怡問起,才想到了清妍,便問:「湖裡還有清妍呢,一起救起來沒有?」
「她倒是恰好搭了一塊浮木,比你先被救上來。」說著便愈發奇怪,「這方圓百里事先金鑾衛和羽林軍都探查過,早撈去了不該有的浮物。這浮木倒是哪裡突然出現的?」
清瀾聽著沒好氣地說:「就是她莫名其妙把我推下去的,害我差一點兒就再也見不到你了。落水之前我雖然猛然拉了她一把,不過興許她早有落水的打算才備了救生之物。」說著自己也覺得奇怪,「她好生生落水幹嘛?又為什麼推我?」
婧怡聽著覺得氣憤難平,不由冷笑:「她可說是你非要玩水,自己不慎掉下去的。她為了救你跟著也跳了下去,才想起自己也不會水,便只得大聲呼救,好在恰好遇到了一段浮木。」說著便生氣,「聽著真是姊妹情深。不會水還往下跳,她以為在場之人都是傻子?我大哥當時正立在船頭,她想必也看見了,落水之前便高呼了一聲。好在我大哥狡猾得緊,順勢把伸頭看熱鬧的成王世子推了下去救人。」
婧怡說著便「嘿嘿」樂了起來:「你沒看到清妍被衣衫不整救起來時臉黑的模樣,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成王世子是什麼德行,碰到了機會能不趁機摸個盡興?何況世子一路游來我們都看見清妍四肢緊緊纏著他。」想是自覺言語粗俗露骨,自己不由羞紅了臉,「反正當時大家看著,眼神都挺曖昧的。」
清瀾便不由追問:「那我呢?是誰救了我?」
婧怡若有深意對清瀾眨了眨眼:「是北崢的祈王爺救了你。他是習武之人,動作又快,比侍衛更快救起了你。當日我們都看到你被他打暈了。」說著不由「嘖嘖」道,「真是不會憐香惜玉。我們看著都替你覺得疼。」
清瀾不禁鬆了口氣,溺水之人死扒著救命之人,也是本能。好在祈峻打暈了她,不然可真要跟清妍一樣出醜了,不由暗暗感激。
「清瀾,還有一個人也跳了下去救人,不知是救你還是救清妍,你道是誰?」婧怡瞇著眼一臉促狹。
「是誰?」清瀾確實想不出來。
「再猜猜嘛!」婧怡還要賣關子,卻被清瀾瞪了一眼,便老實道:「竟然是莫子離啊,本朝的狀元郎!」
清瀾聞言大吃一驚,他也下了水?
「我大哥正懊悔著呢。」婧怡說著吐了吐舌頭,「我見他見死不救,一時情急,把你就是醉心山人的事告訴了他,那姓祈的卻已經把你救了起來,讓他悔之晚矣。你不會怪我吧?」一臉忐忑不安的看向清瀾。(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