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趙言琦暗自消沉,面上卻不顯,仍是一派忙碌,迎接北崢使者的到來。
清瀾雖也私下裡和雪凝郡主通過聲息,將事情經過以及自己大哥的表現思慮一五一十地告知了這個結拜姐姐。有道是姻緣一線牽,自己這根紅線要做得恰如其分才是。
雪凝郡主暗中卻透過清瀾傳了一封信給趙言琦,這可是個極為大膽的舉動,也表現了對清瀾的極為信任。清瀾交給兄長後曾百般叮囑他萬不可留下信件。
也不知信裡寫了些什麼,大哥便一掃沮喪,立時神采奕奕,既不似狂喜,也不似放棄。令清瀾十分不解,大哥卻又守口如瓶,令人氣得咬牙。待大哥回了信並將原信讓清瀾奉還給郡主,她倒是詫異一笑,道:「我常年不在京裡,倒是我疏忽了。」便愈發地對兩兄妹存有好感。
趙言琦在外頂著新得的「螞蟻探花」的稱號,在內整日裡被眾人殷殷注視,便感有些吃不消。好在北崢使臣終於到達了京城,他整日忙於安排接待,有時一連幾日便宿在驛館。
後來清瀾方知帶隊的使臣竟是個熟人,仍是那祈峻,如今已是王爺身份了。想起兩年前深夜那一幕,清瀾便覺羞臊不已。只是時過境遷,想必只有自己仍記惱在心。
趙言琦回來倒是常談論起祈王爺。言談間對他頗多讚譽,說他經綸滿腹,見識廣闊,是個有容人之量的君子。此番本是安排他人前來,卻不知怎的臨陣換將,還是由祈王爺帶隊。說到這次來訪目的,卻語多沉吟。似乎北崢此次另有要求,祈王爺前日與皇上單獨密談了好久。
朝政大事,如果不是事關趙府。其實清瀾並無多少關心,此次卻聽得頗為仔細。不知怎的,她總覺得每次那男子一來,總會給自己惹來一些麻煩和困擾。
果然隔日,信王府便來人請清瀾入府一次,婧怡郡主有要事相商。
待到了信王府,卻見婧怡的貼身丫鬟玲瓏等候在門外。有些訝異,還是含笑點頭示意。玲瓏將清瀾帶至怡心小院,自己卻不進去。
清瀾心中更覺奇怪,也把沁雪留在外面,自己一推門。繞過屏風處,卻見一人影臥在榻上。清瀾不由一驚,難不成是病了?怎麼不見玲瓏提起?
便走上前去,一臉擔憂:「婧怡,你可是病了?」待走近卻見婧怡滿臉淚痕,不由嚇了一大跳。
「婧怡,你可別嚇我。究竟是怎麼了?」清瀾上前扶起婧怡,卻覺她身體虛軟,猶自淚眼汪汪看向自己。婧怡發覺是清瀾到了。便一把將她抱住,嗚嗚的啼哭起來。
清瀾哪見過婧怡這副模樣,便焦急道:「你難道被人欺負了?怎麼可能?走,我們去找你母妃。」
婧怡一把拉住清瀾,只不讓她走,半響方抽抽噎噎道:「我偷聽了母妃和父王的談話。他們要把我送到北崢去聯姻。我聽了六神無主,這才悄悄找人叫你過來。」
清瀾大驚,便問:「你可是慌亂中聽差了?興許只是玩笑而已。」
婧怡難過的搖搖頭:「我聽得很是明白,是北崢使臣和皇上共同的意思。母妃語氣似有些不捨,但竟也不反對。父王便歎氣,道是北崢苦寒,新皇登基根基未穩,怕是我將來的日子不會好過。然後母妃就冷笑說『你道她留下來日子就好過嗎?以她這身份哪家肯接納她?』父王便不語了。我聽到這裡就急匆匆退了出來,出門還正好撞上了青楚。怕是母妃現在也已經知道了。」
清瀾一剎間只覺思緒有些混亂。
卻聽得門外青楚在問玲瓏,道是王妃有請,果然來得還真是快。
婧怡也聽到了,一雙手緊緊絞著衣角,眼中淚花閃現。
清瀾歎了一口氣,拉起她的手,勸道:「去吧。王妃終究是你的親身母親,聽她把事情說個明白,總比你在這裡胡亂揣測擔憂的好。」
婧怡聞言終是點了點頭,任由清瀾幫她理了理青絲,用絹帕沾著涼水輕抹淚痕,不由撅嘴道:「別幫我擦了,我就是要讓母妃看看,她是怎麼傷了我的心的。」
清瀾不禁好氣又好笑:「你以為你還是個孩子嗎?」故意羞臊她,叫了聲「二姐姐」。卻逗得婧怡不由破涕為笑。
將婧怡送出門,卻見青楚對著她含笑施禮,便也還了一禮。想著此時終是不便留在這裡插手別人的家務事,便跟婧怡約好明日再聚,帶著沁雪出府去。
不想走在路上,遇到了信王世子。李子虞仍是一副風流多情貴公子的做派,只是清瀾在這裡學館待了幾年,早知他不是個好相處之人,骨子裡高傲得緊。便停下腳步,小心翼翼地施了一禮。
李子虞上下打量她,狹長的桃花眼一瞇便笑:「原來是清瀾妹妹大駕光臨,怎麼也不多待些時辰,難不成是我家小妹惹惱了你?」
清瀾不由心中一堵,真是個會挑是非的,猶自斂眉有禮道:「世子爺誤會了。婧怡身子有些不適,剛才王妃便將她叫過去了。因此清瀾才早早離去。倒讓世子爺掛心了。」
李子虞有些訝異,撇了撇嘴:「還是這般嚴謹無趣。怎麼不見清涼寺桃花林中尖牙利嘴的模樣了?」
清瀾暗自咬牙,我又不是供你逗樂耍猴的,便更是低頭退了一步,語帶顫抖:「世子爺這樣說真是羞煞清瀾了。這叫清瀾以後出去如何見人,又如何再敢與郡主站在一處?還請世子爺謹言才好。」
李子虞鬧了個沒趣,便一展扇面遮住臉,冷哼了一聲:「膽小心驚,難成大器。不知我妹妹喜歡你哪一點?算了,你走吧。」
清瀾聞言便落荒而逃。看在李子虞探究懷疑的眼中更是不解,怎麼會是這副模樣?她應不是自己心心唸唸尋找之人。
回到趙府,清瀾猶自在想婧怡所說的話。這種事情怎會剛巧落到自己好姐妹的身上,王妃的話又是什麼意思?難道婧怡真要遠離金國。前往那遙遠的北崢聯姻?前有淑敏公主的悲劇,難不成婧怡也要成為夾縫中生存的棋子?信王妃平日裡這般厲害,為何竟也將事情答應下來?……
一系列的問題脹得清瀾腦中嗡嗡作響。便打發沁雪去取薄荷清腦,自己則扶住樹幹在一旁石凳坐下歇息一會兒。
突然聽到一個男子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怎麼調養了幾年,身體還是這般差?」
清瀾被嚇了一大跳,倏地往一旁望去,卻見一個英挺頎長的男子正靠在樹邊,面容依舊如刀刻般線條硬朗深刻,神色冷俊。浸墨般的眼眸中時有異色閃過,果然是祈峻。
清瀾不由四處打量,這是趙府,他是怎麼進來的?怎麼敢光明正大站在此處?
祈峻見狀便道:「是你大哥請我來做客的。」見清瀾猶自疑惑,便又補充道。「他去取東西。我在此處等,恰好見你和丫鬟過來。怕你見了我大呼小叫引來是非,便躲在樹後。」
清瀾暗道,你這樣突然出來嚇人,我才會嚇了一驚呢,便道:「你既然躲在樹後,又出來作甚?」故作一副不解的樣子。
祈峻聞言皺了皺眉,仍是一派軍人的爽直:「白老讓我看看你是否安好。」
清瀾聞言眼睛一亮,盯著祈峻:「師傅可還說了什麼?有沒有讓你帶東西?他老人家可好?有沒有一直念叨我?」
祈峻覺得她的眼幽深墨亮得有些灼人。便有些不自在地回答:「白老很好,沒讓我帶東西。只是讓我問你,還想不想去北崢?」想起白老臨行前的交代,心裡暗道,若是你想去,還真是有些麻煩。
清瀾一聽他提起北崢。不由想起了不久前婧怡的哭訴,便暗自嘀咕,你果然一來便惹起是非麻煩。
祈峻見她低下頭便沉默不語,只道她不願去,便暗自鬆了一口氣,心頭卻莫名有些惆悵。
「祈兄,讓你久等了。」卻是趙言琦大步趕來,見清瀾在場不由一愣,隨即笑道,「瀾兒,這是從北崢遠道而來的使臣祈王爺。你且過來行禮。」一副兄長的做派。清瀾這才想起自己根本忘了禮節這回事,便依言有些心不甘情不願的盈盈施禮。
祈峻也有些不自然的抱拳回禮。
趙言琦絲毫未曾察覺,笑道:「祈兄,這是家妹,平日裡難得出門,甚是沉默寡言,還請勿掛懷。」還以為剛才一幕是清瀾羞澀,便為妹妹做解釋。
見祈峻微微一笑,似毫不在意,趙言琦便放下心來。清瀾不禁汗顏,自己可是話多得很,全失了往日謹言慎行的模樣。
清瀾正欲藉機告退,卻見大哥手裡拿的正是自己房裡的《拾貝集》,便停下了腳步。
趙言琦擅自取了書,有些尷尬,解釋道:「祈兄欲一覽金國奇書,我便想此書難得,當一睹為快,共同賞之。瀾兒不也頗為喜歡此書,且留下來一起聽祈兄評上一評。」因為心虛,語氣不免有些討好。
祈峻聞言有些驚異,揚眉笑道:「無妨。言琦兄請自便。」說著自顧著取書來看,看那架勢,似一目十行,不一會兒就翻過一頁繼續觀看。
清瀾便重新坐下,見沁雪取藥回來,便讓她端了茶具,自己親手為兩人沖茶。
仔細淨手後,便一一擺開茶具,用炭將水燒開,沖茶洗杯。清瀾倒是難得親手烹茶,趙言琦仔細觀看,覺得與往日所見大不相同。待清瀾在茶上點出個品字,不由連聲讚妙,只覺茶香更勝往日。
一旁的祈峻已早已從書中回過神來,看著清瀾一臉驚訝。三人一起品茶,都覺齒頰留香,滿口生津,不禁讚歎不已。
待趙言琦問起他對於此書觀感,祈峻沉吟片刻,道:「滿紙虛言,不過爾爾。」
清瀾聞言不由又羞又惱,低下頭借飲茶掩住**辣的臉。(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