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凝郡主沒想到清瀾初一結拜,便如此單刀直入,大改先前留給自己的溫婉知禮的形象,不由眼底就有了些許不悅。
婧怡難掩驚訝,也不贊同地拉了拉清瀾的衣袖,示意她過分了。
清瀾有些無奈,為著大哥只得柔聲繼續道:「非是小妹咄咄逼人,只是家中兄長自從在皇宮外驚鴻一瞥之後,便一派魂不守舍,日裡不免長吁短歎,言語中對姐姐頗多讚美,只道可惜不能再把酒言歡,共匡正義。」
見雪凝郡主面色舒緩下來,清瀾又道,「小妹只是私下裡想著,姐姐如此巾幗英雄,若是能與兄長珠聯璧合,做了清瀾的嫂嫂,該是一件多美好的事情。雖如此想,卻不敢說出來。只是剛才聽姐姐說自己婚事身不由己,一時感慨便只想暢所欲言了。人生在世,確如姐姐所說難得暢快,因此脫口而出,請姐姐萬勿怪罪。」一番話說下來,才覺終於將話轉圓了。
雪凝卻是笑了出來:「才對你刮目相看,倒又囉囉嗦嗦解釋了一通。這才與你的木頭兄長有些相似。」算是諒解了她。只是又沉吟良久,方道:「你大哥為人光明磊落,不失熱誠,雖有時有些迂腐倒是個可靠可信之人,照你所說似也不介意我的特立獨行。我若能自擇,他確是良選。」一臉正色,卻不見尋常女子的羞澀之姿。
清瀾真心誠意地盈盈一禮:「姐姐雅致高潔,妹妹不及甚多。」
雪凝正待再說上兩句,卻被婧怡插言道:「好了,你們再如此互相吹捧謙虛下去,這天都要亮了。花燈還看不看?」語氣誇張至極。卻顯得輕鬆逗趣。
雪凝和清瀾對視一眼,心下各有思量。
清瀾只欣喜著大哥終不是一廂情願。其實早在初見雪凝郡主,聽到她一再提起大哥時心中便有了預感,這才見機大膽追問,好在這新認的姐姐果真灑脫不拘,才有了答案。換了金國尋常閨秀。怕早怒目離去了。若真能得她做自己嫂嫂。不說與大哥情投意合,她的性格卻與大哥正好互補,正是得力內助。
只是,不知毅王爺作何打算?可看得上文弱書生做自己女婿?毅王府如今看來是站在皇上這一邊。否則信王妃不會放任婧怡與雪凝郡主如此交好。卻不知毅王爺是想繼續韜光養晦,還是準備開始旗幟鮮明地擁戴皇權了?若是後者,自己大哥才有一絲機會。
雪凝也是暗自思量。趙言琦寬厚木訥,妹妹倒是如此靈慧通透,自己心意怕是瞞不過她。其實自己何嘗不想配得如意郎君。可惜身不由己。那日相救,身邊僕從盡皆上去拚死護衛,才救下他一條命來。附近哪有郎中,是自己親手為他上藥包紮。當時見他容貌俊朗,自己有危險卻一直護著災民,早已心生好感,才不願假與他人之手。可笑那呆子,自己隨意幾句謊話他便信以為真。
從未見過如此癡傻有趣之人。便存了幾分注意。不想越接觸,越發現他個性端方,心底純良,說起自己妹妹時更是一臉寵愛心疼,不禁令她有些嫉妒和遐想。雖貴為郡主,從未感受過如此呵護,即便是家人,多談的是利益,是權勢,沒有人是全心全意不求回報的對她好。只是,自己能擁有這份奢望嗎?
婧怡看著燈,也是在發呆。剛才兩人話裡話外的意思,她自然聽了個清楚明白。想不到雪凝如此灑脫的女子,也是對自己婚事無可奈何。想來自己將來又能好到哪裡去呢?不由有些茫然傷感。
一場元宵燈會,各人看似在賞花燈,其實心思都不知飛向了何處。
淑敏公主病重一事終於浮出水面,朝廷異動連連。皇上急調毅王爺回京,奉命守護皇城。成王本在詹州重建民宅,也自請回京看護病重太后和淑敏,奏折剛一發出,人便疾行在回京的路上。朝廷暗潮洶湧,眼看又是一場風雨欲來。
北崢使者據說也在前往金國的路上,最遲一個月便可趕到。清瀾莫名感到,似乎兩國對聯姻都有些過分看重,不知裡面有什麼蹊蹺之處。
可憐淑敏公主無辜成了這場紛爭的導火索。
回府第二日,清瀾還是決定將雪凝公主的答覆告知大哥。趙言琦聽了面露驚喜,卻欲言又止。
清瀾見狀也為大哥歎氣,便道:「既然姐姐有意,大哥你也不枉相思一場。縱然今後各有歸屬,總是曾有一份真情過。何況事情也並不是毫無轉機。大哥,男兒大丈夫,如今你也算功成名就,該為自己主動爭取才是。聽說毅王爺快回來了。你又一向在皇上跟前當差,他必不會當面給你難堪才是。他一向酷愛俠武之人,說不定反而欣賞你的勇氣。大哥可見機一試。」語氣多有鼓勵之意。
趙言琦神情似有些微動,不由笑道:「人說長姐如母,大哥怎麼覺得小妹倒似婦人一般嘮叨起來。」
「大哥!」清瀾嘟嘴嗔道,「人家可是拉下面子問姐姐的,還不是為了你好。你倒嫌棄我,我也自覺臉皮厚了些。」說著竟不由有些泫然欲泣,感覺委屈起來。
驚得趙言琦一陣手忙腳亂,連番作揖致歉:「瀾兒,你知道大哥不是那個意思,只是跟你打趣而已。再說大哥心裡也實在過意不去,別的閨秀似你一般年紀,都是天真爛漫,在母親懷裡恣意撒嬌。大哥不僅做不到這點,反讓你時時為我操心奔波,大哥委實心疼你。這事困難得很,我自然心中有數,你就別為我發愁了。大哥一介男兒頂天立地,何事不可承擔,這件事大哥自己來想辦法!」說到後來,語氣難得的鏗鏘有力。
清瀾不由破涕為笑,自己在大哥面前哭鼻子,還不是在撒嬌。雪凝郡主說的沒錯,大哥的確是個可靠可信之人,一種來自家人的溫馨感不覺油然而生。
趙言琦見狀才稍稍放下心來,長吁一口氣。清瀾卻不放過他,趁熱打鐵:「大哥說的極是,小妹受教。大哥也入朝多時,當知很多事不是你推我讓的謙謙君子所為,朝廷之內多得是明爭暗鬥,你奪我搶。」壓低聲音繼續道,「即便是尊貴如皇上、太后不也如此。大哥今後是我趙家的頂樑柱,還是應剛硬強悍些才好。」
說著便笑:「我私下裡推斷,皇上也未必不想將毅王爺推到前台來。只是毅王爺滑得很,不見局勢分明,輕易不會下注。大哥不妨先在皇上面前面露不愉之色,皇上即使當面不問,背後也會派人探聽得知。當然大哥若直言懇求,也許會令皇上對你的坦誠更加欣賞,說不定大哥會有意外之喜哦。」眼睛眨眨,看著甚是狡獪,卻又一副對皇權坦然無懼的模樣。
趙言琦不由伸手點了點清瀾的額頭,笑罵道:「真像個小狐狸!不過你所言也頗有幾分道理。」一邊思忖著,漸生讚歎,「我看你不身為男子入朝,真是可惜了。分析偏僻入裡,倒像子離兄一般聰慧通透。」說著不覺失言,忙噤聲不語。小妹不知如何想,這莫子離神色言辭間確實透著對妹妹的好感。
清瀾不依道:「隱與幕後,獻策於可信的下棋之人,不是更有安全感?」卻不由想起信王妃,還是,自己下棋為好?
想那莫子離,如此聰敏,不也只能做個棋子。聽說他在成王處參與機密事務愈深,已是尋常不得見。將自己一生錦繡前程暗中托與帝王,是禍是福?
他猶自對自己一般好,經常暗地裡送來各類自己所愛的書籍,書頁間皆有作注,文字中常對著醉心山人自問自答。若不是他從未表露,清瀾真要以為他知曉真相了。
趙言琦見妹妹神色怔忪,不由大為懊悔。子離此人太不簡單,妹妹即便聰慧,又怎能瞭解他心中幾分,可別被自己弄巧成拙,愈陷愈深才好。便轉移話題道:「大哥近日被任命配合禮部,接待北崢來使。」
清瀾聞言回過神來,暗歎趙府果然逃不過這場紛爭。還未開始,大哥就被捲入其中了,便勸大哥要諸事小心。趙言琦自然一一應下不提。
清瀾最後抿嘴一笑,道:「大哥行事,小妹自然放心。如今母親之事漸露眉目。母親忌日將近,大哥不妨約了父親月下小酌,自有一場好戲開場。」
趙言琦一驚,連忙追問。清瀾自將事情細細道來。兩人又細細計議了一番,趙言琦方一臉肅然地離開。
只留下清瀾猶自臉紅不已。一番計議博得大哥驚讚的同時,卻也被他逮住錯處狠狠取笑了一通。道是清風明月,如此良辰佳景,即便寒風徹骨滴水成冰,也定要邀父親在亭子間小酌片刻,甚是雅趣云云。
自己倒的確思慮不周了,如此刻意反會令人起疑。只是自己大哥自從考上探花後,性子卻愈發開朗起來,時常跟自己笑鬧。想是心願達成,放開了以前的拘謹壓抑,才漸漸露出本來的性子來。
如此一想,清瀾不由為大哥暗暗高興。(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