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瀾聞言有些訝異，打開包裹一看，卻是幾瓶驅寒的藥物。
接過沁雪手中的箋紙，確實是莫子離手筆無疑。上面寥寥幾句關心之語，倒並無不可示人之處。
清瀾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箋紙，想著這幾日聽聞的消息。
說的都是莫子離近日幾條諫言都不得皇上歡心，漸失聖寵，便有御史揣摩聖意，彈劾他心胸狹窄，挾私報復，列舉他家中幾事，暗指他目無尊長、不守孝道等等。皇上因此將他貶為戶部典簿。
新科狀元就此被閒置起來，終日飲酒作樂，言語無狀，傳到皇上耳中更是不喜，責令他閉門悔改。
聽說莫子離因此徹底靠向了成王，成為其手下幕僚之一。
清瀾心中實在為他擔憂。如此行事，恰似走在獨木橋上，一不小心便會掉下萬丈深淵。這暗諜哪是這麼好做的？他究竟還要為此付出犧牲些什麼？固然今後若是成功，自是無比尊貴榮華，可拿著自己的性命和聲譽做賭注，清瀾卻不敢苟同。
這樣的男子，當留名青史，卻不是可以托付終生之人。
清瀾想著，拿起包著藥品的青布，正想遞給沁雪，卻突然發現瓶子下面另壓著一行字，寫在青布上，不由細細讀來：「青青子矜，悠悠我心。有女窈窕，清且微瀾。寤寐思服，溯洄求之。」
清瀾一愣，臉色微紅，這是寫給自己定的情詩嗎？
竄改古人詩句，還將自己名字嵌了上去。清瀾暗自腹誹著，卻愈發的羞不可抑。
一旁的沁雪不明所以，只看著小姐突然臉紅起來，因病略顯蒼白的臉頰上浮起玫瑰般的嬌艷，眼神瀲灩得似乎滴出水來一般。不由暗自奇怪，話說箋紙上的字就放在明面上，自己無意中也瞄了一眼，莫公子除了幾句慰問病情，也沒寫什麼啊？莫非……想起那日撞見小姐與莫公子靠在一起，如同金童玉女般，不由暗暗為小姐擔心。
清瀾怔愣出神了半響，卻歎了口氣。前世都從未有人給自己寫過情書呢，如今又是這樣一個出色的男子，怎能不動心。
思忖片刻，便吩咐沁雪去外面取一把土。
沁雪有些奇怪，還是去院子裡用帕子包了些土回來。
清瀾將藥瓶子都取出來，沁雪才隱約瞅見青布上還有些蚊蠅小字，暗道莫公子真是心細狡詐。
清瀾不知身邊丫鬟已經一連想了這麼多。只是仔細的攤開青布，將帕子裡的土倒出來一些，便將帕子還給沁雪，側過身子摘下窗邊有些零落的菊瓣，灑在土上。將青布包好，輕輕揉了幾下，便交給沁雪，讓她想辦法交還給莫子離。
沁雪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不知小姐跟莫公子在打什麼啞謎。雖是好奇得很，卻不敢多問。
清瀾看著好笑，催道：「還不快去。」
看著沁雪訕訕離開，清瀾無奈歎氣。
君雖好，奈何碾落花瓣自成泥，若是跟隨他，清瀾也怕有朝一日會成為被江山社稷所犧牲之人。
說自己絕情冷心也好，說自己思慮過重也好，總不願將自己的命運輕易托付與人。怕是這輩子與情愛無緣了。清瀾不由苦笑。
待沁雪回來，說把東西交到了書局。莫公子看了之後，一副悵然若失的模樣，倒也不曾再說什麼。
便一臉好奇又擔憂的看著小姐。
清瀾卻道：「雪兒十六了吧？也不算小了，可有什麼打算？」
一句話說得沁雪羞臊不已，跺跺腳扭身離開。
過了幾天，清瀾便漸漸有些力氣，能自行下床走動，去何氏房裡送了一雙自己之前做好的鞋子，看何氏精神是在不太好，又留下說了好一陣話。
何氏猶豫了好久，終道：「清瀾，你是個秀外慧中的良善女子。自我進門你叫我母親以來，我就真心的疼愛於你。說來你可能不信，與我們之間的協議無關，我真覺得你我有緣，都是不甘命苦，努力求生之人，因此在諸事上也就格外的照顧你。」眼神看向清瀾透著憐憫。
清瀾有些驚詫不安：「母親這是說的什麼話。平日您對我如何，我心裡一清二楚，自是將您當做真正母親來看待的。」
何氏抿了抿唇，似下了決心：「清瀾，有件事我也是昨日剛剛知道，只是你病體未癒，我擔心你受不住，這件事畢竟只是傳聞，未經證實，我也因此不曾告訴你祖母。可是想著以後你知道了恐要怨我，我才……」竟是難得的遲疑不決。
清瀾不由有些心慌，用詢問的眼神催促何氏說下去。
「有一個小道消息，是往這邊來逃難的一些富紳帶來的。說是，欽差在離開詹州去汕州的路上，不幸遇到了流匪，他護著大夥兒讓他們快跑，自己卻……」何氏不由聲音哽咽，眼睛微紅。
這兩個都是好孩子，可惜命運作弄，好不容易等他們掙出了命，好過一些，自己看著也為他們高興，像是自己有朝一日也能獲得幸福似的。誰知卻……
清瀾只覺晴天霹靂，坐著的身子不由晃了一晃。何氏忙伸手扶住她。
怎麼會這樣？走之前大哥笑容猶在眼前，還不斷叮囑自己要好生注意身體，不許多思多想。怎麼會？這怎麼可能？
……
何氏見清瀾半天不言不動，眼神呆滯一般，不由慌了神，拚命搖晃著清瀾：「好孩子，不是還有母親在嗎？母親會好好照顧你的。你倒是哭出來啊，哭出來就好了啊！……」
清瀾感覺彷彿從地府中走了一遭，剛剛醒過神，見何氏一臉真切的哀傷，不由感動。
輕輕說道：「母親，清瀾決不放棄。只要消息未經證實，總還是傳聞。」說著，眼淚卻不自禁的掉了下來，眼前頓時模糊一片，再也看不清人。
何氏這才鬆了一口氣，攬過清瀾：「母親在這裡，瀾兒，人世間總是苦人多，尤其是咱們女人。孩子，看開一些，母親會好好照顧你。你大哥也不希望你這副模樣……」說著，便不停抹淚。
母女倆個在房裡哭成一團，悲傷不已。
清瀾勉強打起精神來，親自往信王府走了一遭。王府消息畢竟靈通些。
只是當王妃也一臉憐惜的看著她時，清瀾便覺得再也受不住了，本來就支撐著病體，又是雪上加霜，臉色一白，便暈了過去。
待醒來時，卻是婧怡在一旁陪著她。
婧怡眼睛紅紅的，似是也哭過一場。見清瀾醒過來，便罵她：「你還當我是金蘭姐妹嗎？這麼大的事，你也不來找我。你總還有我這個姐姐，我怎麼也能安慰你，照顧你，幫著你。你卻是個沒良心的！」自己說著又哭起來。
清瀾苦笑，這叫什麼事？心中卻十分感動。
「婧怡，我想過了，也想通了。最壞的事情已經發生了，還能有更壞的消息嗎？」清瀾勉力坐起身來，捋了捋劉海，竟笑了出來，「老天給我考驗，我生生受下了。老天，你又能將我如何！」
婧怡被嚇了一大跳，看著清瀾，不會魔怔了吧。
清瀾逕自道：「待大哥屍體運回來之前，我都會等著。我不信命，也不信我好好的大哥會逃不過這場劫難。婧怡，我會好好養病，等大哥回來，我要讓他看到自己妹妹好好的，半點沒有對他失去信心。」眼神堅毅固執之極。
婧怡眼中滿是心疼，卻不知說什麼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