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待金國君臣連番賞菊飲宴之時,江南各處卻連番告急,快馬入京,遞上八百里加急。
皇上聞訊大驚,急怒之下打翻了傳國玉璽,碰掉了一個小角,被欽天監認為是不祥之兆。
江南遭遇百年未見的秋汛,洪水氾濫,稻田淹沒,房屋倒塌,百姓流離失所,哀鴻遍野,當地官員害怕獲罪知情不報,延誤了救援之期,直至災民湧至詹州、汕州,才被州官得知,便封了奏折派人快馬加鞭呈報,時間已過去了半月。
皇上龍顏大怒,派吏部侍郎藍景初、農部侍郎施成業即刻帶人星夜前往救災,並鎖拿獲罪官員,命吏部尚書趙容誠調集糧食隨後趕到。
一時間,朝廷上下全力開動,只盼平息龍顏之怒。
也有文人雅士憂國憂民,自發的動員鄉紳名流捐米捐衣。一些豪士俊傑自願前往災區,斬殺宵小貪官,保護平民百姓。
趙府也捐出了大量米糧,何氏匆匆為老爺備齊了換洗衣物,清瀾將一些備急藥品交給何氏一起打包,眾人懷著擔憂,送趙容誠遠去。
祖母終日在佛堂唸經,臉色憔悴了幾分。畢竟上了年紀,身體又曾受過毒害,雖然後來清瀾一直為她調製藥膳,每日舒筋活血,也難抵歲月侵蝕。
趙府內一下安靜了下來,似乎暗地裡的一些鬼魅伎倆也沒了影蹤。
前方不斷有消息傳來,大批災民陸陸續續的往這邊趕。
聽說有流匪四竄,到處奪財傷人,連老弱婦孺都不放過。也有災民揭竿而起,聚集山嶺替天行道,收割貪官污吏的性命。也有人打著教義的旗幟,用糧食收買災民,以拯救黎民蒼生為民自立為王。
一時間訊息頻頻,卻多是亂世災象。
清瀾雖從未經歷大災,也知曉禍亂之年,百姓苦不堪言,甚至有易子而食的慘劇。有些人便良心盡喪,趁機斂財作亂。此等刮盡民脂民膏之人,大發難財,最是禍亂之源,也最是可惡!
因此待水蘭和潤芳來稟告,估摸著劉姨娘在放印子錢,又在囤積糧食以待高價售出時,清瀾難掩憤怒,拍案而起:「你們說的都是真的?」
水蘭點點頭:「潤芳一直待在繡房裡,那裡小道消息最是靈通。無意間聽到孜家嬸子說,自己兒子偶然看到鍾總管與放印子錢的林把子在一起喝酒,約莫聽到什麼東家有幾萬兩銀子要放出手等等。下午玫紫又悄悄塞了張紙給我,上面畫了許多米袋堆在一個小房子裡,我便讓秋桂哥哥去了趟劉氏名下的米鋪,那鋪子關門了,掛了個『今日無米』的木牌。旁邊綢緞鋪的夥計說這牌子已經掛了有七八天了。」
水蘭說得條理分明,讓人一聽心裡就有了數。
玫紫自從被清妍牽累挨了三十大板,便投靠了自己和何氏,只求自己落個平安嫁人。劉氏那邊有什麼風吹草動,基本上自己和何氏都能察覺,只是不想打草驚蛇,故而只作不知,劉氏因此也毫無所覺。
清瀾暗自思忖,劉姨娘久不理內務,必定手頭進項大大減少。聽說言揚做生意似乎很不順利,虧了多次,應是再也瞞不過劉氏了。成王府看上的便是劉氏手裡的錢財,才在一些事情上與劉氏便利。劉氏既然急需錢財,難保不會鋌而走險,如此一來,便是太后也保不下她。
前前後後又通想了一遍,便起身道:「走,我們去見母親。」
何氏正在發愁,趙容誠一走,趙府內外事情大大小小都壓在了她身上。婆婆只顧著唸經祈福,玫紫來報,劉氏似乎又有了新的動作,但不知是什麼,自己此番能接下來嗎?自嫁入趙府後,一直強打精神祇求萬事妥帖,今日卻覺得老爺不在家自己有些獨木難支,疲累已極。
正靠在榻上休息,便聽張媽媽來稟,大小姐急匆匆來,似有急事。
待何氏見了自己這個繼女,便聽她把事情來龍去脈說了一遍,頓時直起身來,有了精神。
話說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能一巴掌拍死劉氏,自然再好不過,自己早已身心俱疲了。
母女倆便在房中好好計議了一番。只等趙容誠從前方回來便可發作,只是這尺度得細細把握,別反而傷了趙府聲名,於自己也不利。
一直談到掌燈時分,兩人難得高高興興的一起用了晚膳,又在燈下做了好一會兒針線活,清瀾方告別離去。
何氏不知為何一起送至門口,目送清瀾姍姍而去,竟有了此女非池中之物的想法,不由暗自好笑,一個女子又能在這世間做多少事呢。便逕自回房梳洗。
又過了幾日,一些災民湧入京城,帶來的消息更糟糕。詹州某處已經爆發了瘟疫,聽說死者無數,還漸有蔓延趨勢。
朝廷聞之震動,更有人居心叵測,高呼「此乃君王不仁,天降災象以示警」,朝野一片嘩然,人心不穩。
皇上震怒,連斬了幾個滿口胡話的宦官,才稍稍止住,又有官員聯名上書,請皇上下罪己詔昭告天下,以安民心。
聽說皇上這兩天摔了幾次鎮紙,大發雷霆,召集重臣商量對策。
大哥也連夜想對策,幾日未曾休息,下巴處鬍子拉渣,一臉憔悴。
清瀾看著甚是心疼,也為朝廷局勢憂心不已。前段時間尚形勢大好,怎生一場天災**,竟使得人幾乎無力回天。
傾巢之下焉有完卵,想著史書上看過的例子,災起民亂之後,往往便是兵禍,改朝換代也並非不可能,況且早有個成王在蠢蠢欲動,清瀾不得不懷疑這幾個貪官後面有沒有他的影子,這百年堤壩年年休整,怎就忽然塌了一點動靜也沒有?當地官員都耳聾眼瞎了嗎?
回想前世,清瀾靜下心來,連夜揮筆,寫下治疫策論。
第二日,尚紅著眼睛,將之交給了大哥,正色道:「如今形勢十萬危急,姑且不論爹爹安危。如今災民湧入,恐已身攜瘟疫,須速速採取措施為妙。大哥看看我寫的辦法,若覺有用,便修改奏達上聽,遲一刻只恐延誤了上萬百姓性命。能盡微薄之力,是你我臣民的本分。」
趙言琦從未聽過妹妹如此疾言厲色,便匆匆看過策論,越看越凝重,抬頭時一臉肅然:「妹妹所言甚是。救民如救火,我這就入宮。」竟不再謄抄一份,換上官服便匆匆乘車往皇宮趕去。
待皇上在乾清宮看到新近寵臣呈上的奏折時,時間只過去了一個時辰。
皇上越看越連聲稱妙,讚道:「能得愛卿,真乃我朝之幸!」驚得趙言琦趕忙跪下稱罪不已。
坦誠之下,皇上方知此乃其妹所寫,大為驚訝。細看之下,方覺筆力舒健中收尾卻甚是綺麗,不由嘖嘖稱奇。
便按著文中所寫一一安排,頒下聖旨。
著令太醫院在主院使帶領下即刻前往災區救援,對附近州域可急征雄黃、艾葉、蒼朮、白芷、花椒等防疫草藥。
令兵部派人馬隨行,按太醫囑設立隔離病坊,防止瘟疫繼續綿延。
下旨隔離湧入災民,在城外另行設蓬以供衣食,城門出入人等皆要接受太醫檢驗,可疑病患必須強制隔離他處,接受看診。
下旨農部免詹州、汕州兩年租賦,對災情慘重著酌情補助。封趙言琦為欽差巡視災區,開倉賑濟,安撫百姓,可調遣太醫以及當地郎中會診救援。
最後猶豫了一下,皇上仍道:「頒下罪己詔,朕有失仁政,當罪己以謝天下,減免宮內開銷,停止一切飲宴,朕要素齋三日,沐浴焚香,率群臣向天地禱告,大赦天下,將今年三成賦稅用於賑濟災民。」
頓了一下,問階下之臣:「趙愛卿,你看可否?」
趙言琦聞言大驚,跪下磕頭,直呼聖上賢德英明。
皇上沉吟半響,終道:「請皇后下旨,召趙氏清瀾即刻入宮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