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馬車上,清瀾只是出神沉思。
清雅握住她的手,正色道:「好妹妹,此處沒有別人,你也無須再裝了。你實話告訴我,究竟是怎麼回事?」
清瀾細想了一番,覺得瞞著她也不妥,誰知以後劉氏會不會再打主意。便將所見所猜斟酌著細細講了一遍。
清雅早聽得臉色發白,冷汗津津,感激道:「好妹妹,是你救了我。」
一旁的清芳仍不明所以,一派天真道:「就是遇見了也不算什麼啊,我們在梧州不也經常遇到路人?」
竟是不知京城中厲害。清雅到底年長幾歲,因為定親日近也曾被董氏教導了些,知道京城中男女大防尤為要緊,只是未想到劉氏如此居心叵測,猶自疑惑:「我與她不曾有過節啊。」
清瀾苦笑。何須有過節,只要三分利益,便可讓人不計後果。
回府後,後腳回來的沁雪便帶來了小姐要她暗探的訊息。
問過庵裡的小師傅,庵裡來了一位貴婦人,卻是成王側妃前來為自己母親祈福。隨行帶了自己的侄子,皇商邱家的大少爺,說是偶感風寒,來此地休養幾日。
清瀾不禁冷笑,倒是巧的很。若不是當時自己裝病不告而別,想必側妃娘娘必會挽留她們吧,說不定隨行郎中都備著了。
可是劉氏什麼時候跟他們搭上了線?其中又有什麼蹊蹺?
清瀾苦思良久。
直至府裡請來郎中為自己診斷,清瀾暗示沁雪塞給他賞銀開帖補藥。看著銀兩,清瀾突然靈光一閃。
銀子!
聯繫劉氏、太后、成王、還有那皇商,清瀾突然有了了悟。
成王蠢蠢欲動眾人皆知,劉氏是太后遠方侄女,自然為太后所偏愛的成王出謀劃策,不遺餘力。成王握有外戚勢力,有了兵必然要錢,自然要拉攏皇商。此時進京家世顯赫卻又不知究竟的董氏母女卻一頭撞了進來。又恰恰有個適齡美貌的長女,配上皇商子弟雖是低嫁,但若有了楓林一幕,豈不是一切都水到渠成?
是誰策劃了這個幾乎天衣無縫的計劃?果真是心思歹毒深謀遠慮。
若是成功了,清雅迫嫁,那趙府又是何等立場,豈不讓皇上疑心?趙府又將何處何從?若是被迫附了成王,謀反失敗後,傾巢之下焉有完卵?恐怕自己和哥哥……
越想越深,越想越怕,清瀾隻身從榻上坐起,再無心裝病,帶上丫鬟便往福馨堂而去。此事關聯不小,祖母必須知道,趙府掌舵人豈能被人牽著鼻子走?
待到祖母屋裡,劉姨娘已在惡人先告狀,說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指責清瀾丟下長輩不管不顧,自己卻還在等她給母親點長明燈。
清瀾冷哼,一個姨娘也算正經長輩,還真是越發不知深淺了。
祖母好生安撫,卻未讓清瀾賠罪。雖然裝肚子疼有些拙劣,好歹是個理由,難道還真撕破臉不成?
待劉姨娘一走,清瀾便將整件事仔仔細細給祖母說了個遍,包括後來沁雪打探到的。卻不說自己的猜測,便找個借口告退了。
朝中之事想必祖母更明白些。
福馨堂內,祖母思忖一番,苦笑:「瀾丫頭想必是透徹得很了,只可惜不是男兒啊,否則趙府就後繼有人了。」
於媽媽一直站在邊上,也前前後後聽了個清楚,一面為自己女兒跟了個通透主子兒高興,一面安慰老夫人:「便是女子也能為府裡帶來福祉,您不就是個例子?」
卻是說老夫人勸哥哥急流勇退,保存了侯府百年富貴平安一事。
老夫人聞言笑了笑,卻不再感歎,只讓於媽媽請董氏過來一趟。有些事看來有必要動手了。
董氏過來時還滿臉笑容,以為婆婆要跟自己談清雅的親事。待婆婆將整件事跟她一說,頓時怒不可遏。
她原本就不是個能忍善讓的性子,端看趙容嚴這麼多年了,身為趙府長子卻僅有一子都不曾納妾便可知。董氏年輕時可是遠近聞名的驕縱潑辣,自嫁與趙容嚴收斂了不少,又在外這麼多年,生兒育女,性子更是磨平了不少。可也決不是容人在自己一畝三分地上撒野的人,更別提打上了自己寶貝女兒的主意,還只是個小小姨娘,真是翻了天了!
再聽不進婆婆勸,越勸越火上澆油。立時辭了婆婆,去蘭心居問了清雅個究竟。
待清雅說完,董氏已經怒到了極點,不由開始冷笑,把從未看到母親這副模樣的兩姐妹嚇了不輕。
卻說董氏本要集結了粗使婆子將那劉氏痛打一頓,只這麼來回一勸一走一問,倒冷靜了幾分。哪能這般便宜了劉氏?自己也不愚笨,想必婆婆的意思也不是要息事寧人吧。不過自己此番倒是寧願被人當著槍使。
想到這裡,便吩咐身邊的張媽媽備轎,換上禮服便命人往皇宮趕去。
董氏一出門,老夫人這頭就知道了。不由笑道:「這些年沒白白磨練了,長了些腦子了。」
於媽媽給老夫人捶著腿,笑道:「哪有人這般算計兒媳婦的?您一五一十跟大夫人說了,把主意教給她不就成了,反讓她回過神來跟您有了心結。」
老夫人不在意的歎道:「有心結總比辦不成事好啊。只怕我把主意跟她一說,她來個反其道而行之。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脾氣,順著不行得反著來。屬毛驢兒的!」又道:「待會兒一樣打賞了張媽媽,不用人提醒是好事。老大在外也不容易啊。」
「瞧您說的,我看大夫人聰明能幹得很,你瞧那幾個兒女可不個個是好的。」
老夫人想到孫輩們便笑瞇了眼:「你倒也沒誇花了她。那言洛伶俐得很,我看著都心喜。倆閨女像朵嬌花兒似地,脾性也好。」
於媽媽順勢又一陣猛誇,直把老夫人樂得合不上嘴。
卻說董氏遞了牌子,順利被宮女帶入了坤寧宮。
皇后端坐在鳳椅上,笑吟吟的看著昔日好友:「回京這麼久了,終於想到哀家了。聽說在給雅兒選婿,怎麼有空來我這坐坐了?」竟是一點架子也沒有。
一見面就被揭開了傷心事,董氏不由眼睛一紅。
皇后看著心中訝異。自己這個昔日姐妹可不是個好惹的主,在西面兒自己地兒上更是橫的不行。可心腸卻又直又熱,當年自己只是個小吏之女,卻被她古道熱腸的幫助了多次,才順利入宮被皇上選中,如今方能受寵坐上皇后寶座。
想到這裡,便讓身邊人等退下。
殿裡服侍的宮女、內侍各個動作迅捷,悄無聲息地退了出來,遠遠地立在了院子中央。一個年紀二十出頭的領頭女官細心地將殿門關上。
自己走下台階扶起董氏,柔聲詢問:「人都走光了,有什麼難處直接跟妹妹說說,我可沒忘了昔日的情誼。」
董氏便把來龍去脈跟皇后一說,恨道:「一個小小的妾室,竟想打我雅兒的主意,可不是亂了套了!」
皇后沒想到竟是這等事,細細思慮一番,愈發覺得事情不簡單。
握著董氏的手:「此事並不簡單。你別急,難道她還能越了你做主去?不過是打著她的小算盤,太后也不會明著為她做主。倒是須防著些。」
董氏咬牙:「難道就這樣放過她?再說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你得為我做主給她一個教訓。」
皇后苦笑,董氏跟自己說話倒是依舊不客氣。自己雖是一國之母,卻也是萬民表率,哪能有如此自由?
便安慰地:「你也知此事牽連甚廣,我一人做不得主,待我問了皇上再行打算。」又笑:「姐姐當年巾幗英雄,甚是豪邁,如今也會哭哭啼啼起來,卻是滅了威風。」
董氏一撅嘴竟如少女時般:「你也知我那夫君呆頭呆腦,偏偏一股夫子氣,那還能到處行俠仗義?」
讓皇后好一陣取笑:「當年你還不是上趕著去趙家?不然的話,我們還不做了妯娌?」
董氏忙捂著她嘴:「怎麼做到這身份了還亂說話?」
當年先皇本看中董氏要賜給成王,董氏卻看上了趙容嚴,便硬是央求著先皇頒旨賜婚。這才有了剛剛那番取笑。
「四周又沒人,咱們姐妹有什麼不可說的。日子過得真快,我那皇兒如今也十一了,只可惜隨了他父皇,身子骨弱了些,一直令人擔憂。」皇后轉而說起了太子,「你那芳兒今年也有十一了吧,恰是同歲。要不我們就做了兒女親家,續了緣分?」竟開起玩笑來。
倒把董氏嚇了一大跳,太子身子不好倒也罷了,自己的芳兒可是個沒心眼的,入了宮還不連皮帶骨的被吞了去,搖頭道:「芳兒什麼性子你還不知道,可開不得玩笑。」
想著又歎口氣:「你的意思我也明白。如今朝中波瀾詭譎,皇上都為難,何況是你和太子殿下。我父親和我婆婆,一個是顧命大臣,一個是先皇義妹,一向都態度明確,你不必擔憂。」
皇后拉了董氏的手:「還是你最明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