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潸然淚下,少女似有所覺,往這邊望了一眼,眼中含著幾許探索好奇之意。
只這一眼,清瀾便知這個少女不是自己那熟識之人。
想想也是,形貌相似之人世間數不勝數,想必好友培蘭在那頭過的很好吧。當時若不是趕著去參加她的婚宴,又怎會……如此想著,又止不住一陣思念,忙低下頭悄悄將淚水抹去。
一旁的敏敏不像姐姐那般粗心,早注意到了清瀾的反常。見清瀾看她,只是笑笑,眼中有安慰之意。
清瀾心中感激,卻忍不住又看向那位少女。
毫無疑問,那便是信王府的小主人,婧怡郡主了。
只聽婧怡郡主開口言道:「姐姐更衣來遲了,倒讓眾位妹妹久等了。可不要怪罪姐姐才好。」聲音清脆婉轉,沁人心脾。
「郡主姐姐客氣了,能結識姐姐才是我等的緣分。」秀秀笑吟吟道。
「哼,是你的緣分吧?」舒晴晴昂起頭,狀似不屑。
秀秀正待反駁,清瀾拉住她,只道:「時候不早了,不知我等可有福分去湖畔賞景,郡主姐姐可願安排?」
婧怡郡主笑笑,略有深意的看了眼清瀾:「早就備好了呢,亭子裡有各式點心,俱都是自家廚子做的,妹妹們可要好好點評點評。今日天氣晴好,尚能遊湖泛舟呢,舟行過去還有一片鳥林和一個竹島,妹妹們可盡情賞玩。」
幾句話就把眾人的興趣勾了起來。便說說笑笑往湖畔而去。
卻在近亭處,遇到了信王世子帶著兩人正欲離開。見已避之不及,世子遂上前行禮,主動招呼道:「怡兒莫怪,莫公子說要見識一下珍珠湖,便帶他們前來,正欲離開。不想衝撞了眾家小姐。在下李子虞,是婧怡的大哥。」
清瀾見他相貌清俊,一頭烏黑茂密的頭髮被金冠高高挽起,一雙劍眉下卻是一對細長的桃花眼,似是多情,卻透著疏離傲然。
身後兩個少年男子也一一見禮,一個是成伯府二公子,貌不驚人,眼神卻透著銳利;另一個是莫府公子,卻是那有些才名的庶子,莫子離,下頜方正,目光清朗,眉目如畫,卻是一個美少年。
客套寒暄一陣,三人遂告辭離去。
身後女子各有所思,竟是一陣安靜。
那圓臉少女蔣雲雯,倒是回神的快,笑道:「舒姐姐,我們走吧。」逕自拉著舒晴晴和清妍往亭子去了。
清瀾只覺手中一暖,低頭一看,有人拉住了她的手,竟是婧怡郡主。
「不知為何,我看妹妹很是面善投緣呢。我們是不是哪裡見過面了?」婧怡輕輕笑著。
這,或許就是緣分呢。
清瀾反拉住郡主的手,笑笑:「不曾見過。不過,我也有同感呢。」
婧怡聞言詫異。兩人相視一笑,也往亭邊行去。
秀秀拉著敏敏的手:「別看了,世家子弟沒幾個好相與的。走啦!」
敏敏滿臉通紅,小小聲道:」姐姐,我沒看。你可別亂說。是你自己看莫公子看呆了。」
「哪有?看我回去不向娘告你的狀。你再說……」
湖畔粼粼波光,柔美亮麗,竟似那青春的少女氣息。
信王府招待周到細緻,用過午膳,大家都盡興而歸。
隔日卯時,清瀾便起床梳妝,與清妍向祖母問安後一同去往信王府。
辰時,大家都到了。
待到辰時一刻,便見一位嬤嬤踏進小廳。嬤嬤姓陳,專司禮儀。即日起就開始教學,上午講授一個時辰禮儀,再練習一個時辰。午膳後,便是講史論經,卻是請來的一位方夫子教導。一個時辰後,則是琴棋書畫總論。二個月後方容自選課目。
聽起來竟是安排的很緊卻也合理。從時辰來看這裡女子還是頗重婦德。
陳嬤嬤見慣了官宦千金,也不客氣囉嗦,直接進入了主題,開始教學。
清瀾也是愛學習之人,任何知識只要有用,她便不覺枯燥泛味。陳嬤嬤一邊講,她一邊默記背誦。
前世她就練就了過目不忘之能,熟悉之後,便能舉一反三。卻不是她天賦異稟,而是曾經廣攬群書,專尋經典背誦,久而久之,就觸類旁通,發現一些科目關聯之處,後來便只記幾個關鍵點就可通篇理解記憶。
如今覺著這禮儀,竟也似複習一般。倒是後來練習之時,只覺這身子著實柔弱,一會兒便疲累不堪。看看別人似乎也未好上幾分。
好在陳嬤嬤雖嚴格也通情理,半個時辰便讓她們休息一次。雖手腳酸軟,倒也能勉強支撐。
午膳後,大家都不免小憩了一番,以免下午出糗。
婧怡郡主對清瀾莫名青眼有加,雖有些奇怪,倒也不曾有人閒話。
兩人一起在婧怡閨房中坐了一會兒。卻覺溫暖又溫馨。
只見梳頭桌子上放著象牙鑲嵌的梳子,右邊是一張精雕沉香木牙床,掛了湖色百碟流紋羅帳,錦被繡衾,簾鉤上還掛著小小香囊和玉件,散著淡淡的幽香。
本是要睡的,卻聊著越發投機,從書本到世情,從女子到佛理,天南地北,竟覺得對方便是自己知己一般。
只覺躺下不一會兒,丫鬟便來催起了。
好在二人都年輕,正是精力充沛的時候,一個下午學下來,倒也不十分疲倦。
回家之時,兩人依依惜別。竟似明日不能相見一般,讓等在車中的青妍十分不耐。
上了車,便遭她冷嘲:「抱上郡主大腿了,就不要回家才好。真是丟人!」
話語粗魯不堪。清瀾皺眉,猛的提高聲音,大聲問道:「妹妹剛才說抱上誰的大腿了,我聽得不甚清楚。」
此時尚未離開王府,倒讓馬車內外的僕從聽了個清清楚楚。有人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
清妍惱羞成怒,正又要發作。清瀾低聲道:「妍兒妹妹可要想清楚了。這王府周圍可不少人看著呢。」
清妍聞言狠瞪了她一眼,卻又發作不得,只是撇過頭去,一個勁兒的瞪著車廂,似乎要瞪出個洞來。
清瀾方清了清嗓子,高聲道::「妹妹莫怪,對不住,是姐姐聽錯了。」而後便讓自家車伕駕車回府。
待到了家門口,清妍撇下丫鬟,也不理任何人,怒氣沖沖的就往裡沖。迎面正好撞上一個臉色不善的中年貴婦,卻見那人「哎呦」一聲,清妍卻不管不顧,「哼」了一聲便離去了。
那婦人顯得很是惱怒。清瀾忙上前,扶著她:「真是對不住。我妹妹今日遇上了不如意的事,平時也不這樣,請您多擔待。」
那婦人聞言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也不搭言,便要離開。清瀾暗歎了一口氣。
卻見那婦人又猛地回過身來,略帶著遲疑:「你是清瀾?」
清瀾一愣,心中詫異,倒是點了點頭。
「瀾兒,你是瀾兒!怎麼不早說?我是你大舅母啊。」
回到府中自己房內,讓秋桂奉上茶來。聽著大舅母的訴說,清瀾才明白了來龍去脈。
原來真是自己母親的大嫂,幾年來已經來過多次卻被劉姨娘拒之門外。今日想著婆婆大壽,想念自己的親外孫,便又忍住難堪,上門來求見父親和祖母,卻又被劉姨娘故意刁難了好一陣子。最後告知要見的人都不在府裡,打發她改日再來。想著自己可憐的小姑和侄兒侄女,這才忍住怒火往外衝,卻正好遇見了清瀾。
清瀾看著自己的大舅母,大約三十來歲年紀,梳著高髻,插著金步搖,面容端莊柔和,確是透著一股親近之意。
看著眼前年幼嬌俏卻異常沉靜的侄女,大舅母歎了口氣:「你長得跟你娘可真像是一個模子裡出來的。你可能不知道,當年我和你娘未出閣時可是最好的閨房密友,總說著要合成一家,後來我如願嫁給了你舅舅,你娘也如願嫁給了你爹,只可惜……唉!我可憐的孩子,這些年你怎麼也沒主動來見見你舅母啊?你外祖父母身體都不好,雖則不待見你父親,可都想念著你們兄妹倆啊。」
「舅母,瀾兒年幼無知,和哥哥兩人自母親走後,渾渾噩噩竟不知如何度日,只道再無人愛憐。瀾兒甚至,甚至曾有過輕生的念頭。」
想必以前清瀾就是如此想的,才會萬念俱灰,義無反顧的投入水中自盡。
「我可憐的侄女啊!……」大舅母抱著清瀾,真情流露,竟止不住嗚嗚哭起來,良久不放手。
「舅母。」清瀾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關懷和愛護,這懷抱是如此溫暖讓人留戀,多像自己渴求而不得的母親的擁抱啊。
兩人抱在一起,卻像一對真正的母女一般。
臨走時,大舅母反反覆覆關照著清瀾的衣食住行,叮囑兄妹倆萬勿忘了外祖母的壽辰,神情中透著欣喜。
大舅母走後,清瀾算了算日子,壽宴就定在本月十六,準備壽禮只怕要趕不及,便去翠竹苑告知了大哥,順便向他討個主意。
大哥卻沉吟道:「多年未見,我們前去就是最好的壽禮。想不到啊,我若之前遇事更積極些,便不至於連累妹妹你也……怪不得先生常說我『書生意氣,不抵大用』。」
「大哥,先生不是批評大哥,只是意指有傲氣不如有傲骨罷了,大哥怎可如此詆毀自己。」清瀾急道。有認知是好,自暴自棄才令人頭疼呢。
再說哪能真的不備禮。想念是一回事,空手上門可真要被人戳脊樑骨了。
清瀾歎了口氣,大哥還真是書生意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