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中,一切已成定局。留守的官員們曉得皇上如此急著讓難些人前往東北的,便就是為了讓他們沒有機會開口反對。如今之計,只得想法子,多弄些物資過去,好讓他們度過馬上就要來臨的寒冬。話說,就是泥菩薩也有三分火氣,何況活生生的人了。待知曉這一切乃是十二哥出的主意後,自是對其生了股怨氣。只是,十二阿哥如今還未領差事,就是有心想要使壞,也苦沒有機會。
三十四年開春,弘歷開始冊封幾個成年的兒子,大阿哥永璜封定郡王,三阿哥為循郡王,五阿哥與六阿哥皆為貝勒,七阿哥八阿哥十一阿哥及十二阿哥為貝子。並將各個兒子安排進六部,開始領差事了。永琮進的是兵部,永瑢永珹一個去吏部,一個去了戶部。永瑆去了禮部,最讓人意想不到是的,弘歷安排了永琪去了刑部。
五阿哥永琪自認無論是文是武,都比兩個哥哥來得優秀,偏偏這次冊封,皇阿瑪只給了自個一個貝勒的爵位。永琪這人,論起讀書,腦袋瓜子的確是很。也許正是因為如此,有了一些文人的酸腐呆性。於人情世故微有些不通。小的時候,因著他生的酷似愉妃,養得也好,是個非常漂亮的小孩子。
對於大人來說,看著一個點點大的小人兒,總是鼓著個圓乎乎白胖胖的小臉,故作嚴肅的擺著個小大人的模樣,實在是可愛。
故而,後面的幾個弟弟還未出生時。永琪可說是很受寵愛的。直至十二十三出生後,皇阿瑪的視線即刻移到了他們兩個身上。往日裡自己最為討厭的阿諛奉承也沒有了。如此落差,怎得讓他受得了。本來還好些,可是在接二連三的聽著風言風語。幼小的心靈,漸漸開始扭曲起來。直至如今,他都不喜歡這兩個弟弟。
雖然他也曉得。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但仍是有些埋怨父親的偏心。連著去宮裡給愉妃請安的時候,言談之間不免露出不忿來。
「永琪慎言!」愉妃趕緊的打斷兒子的大逆不道之語,同時神色緊張的四下看了一圈,發現除了自個貼身的嬤嬤與兩個心腹宮女,便無其他人。暗鬆了口氣,抬眼看向兒子。道,「你讀書比額娘多,懂得道理也應當比額娘多。連著額娘都曉得的理,你怎得也不清楚了?」
「額娘,兒子不過就是覺得。」永琪不甘心的嘟囔,但見眼前的母親,泫然欲泣的模樣,便也將後頭的話嚥了下去。其實額娘長得很美,雖然比不上西面的那一個,但比東面那個受寵的,可要好看多了。為什麼皇阿瑪一直都不喜歡額娘?若是額娘受寵一些,他,他…
兒子想些什麼?愉妃一眼就能瞧出。這個兒子,真的是,讓她操碎了心。這般喜怒皆形於色的性子,若是生在平民家,也沒有什麼不好。但這可是皇家,心裡想的什麼。臉上就表現出什麼,一眼就能瞧個清楚,偏偏他還有些妄想。之前自個說過他幾次,卻是惹得他極其不高興。好長一段日子,都沒來宮裡。她能怎麼辦?
為了兒子,她只能在宮裡作個木頭人。旁人是想著法子打扮的年輕漂亮,她可好,拼了命的往老了裡妝扮,一絲邀寵的念頭也不敢有。
皇后看著淡漠清高,不管事的。但宮裡的事兒誰能說得準?當年的孝賢皇后,慧貴妃是怎麼失寵的?誰又得了好處?宮裡但凡哪個妃嬪冒了尖,過不了多久,總會因著各種緣由,又沉寂下去。打死她都不相信,期間皇后沒有在裡頭插上一腳。冷眼瞧下來,她也發現,皇后從不對懷有子嗣的妃嬪動手,這也許是多年如一日,皇太后與皇上格外信任她的緣由。
東面那個更是佛口蛇心,生的一張柔弱善良的面孔,可那心腸卻恁是歹毒。可恨的是,又有幾人會相信?目光一轉,落在兒子俊秀傲氣的臉上,輕歎道,「永琪,額娘就你這麼一個兒子。不求太多,唯求你平平安安。」
「額娘,兒子知道了。」永琪張了張嘴,吐出的話到了嘴邊,終歸變了變。他也並非不知母親的用心,只是多年來,身邊人的吹捧漸漸的讓他有些迷失。聽著額娘這般示軟的話,心頭著實不喜,就這般瞧不起自個麼?如此一想,便也無說下去的興致,淡淡得道了幾句,便起身告辭了。
就連他的背影,也透露出來不高興的氣息,愉妃歎了口氣,輕聲道,「嬤嬤,永琪就這麼不待見我這個做額娘的麼?」為了不給兒子惹麻煩,她如同個隱形人般待在這沉悶的深宮裡,戰戰兢兢的一絲差錯也不敢犯,就怕給兒子添亂。卻是沒有想到,兒子不但不領情,還暗暗責怪自個不受寵。這心裡不是不委屈的。
「主子,阿哥是個孝順的,只是心裡有些委屈,才會不高興吧。」嬤嬤扶著主子起來,向著屋外走去。
「兒大不由娘啊!」微微仰起臉,藍得通透的天空,偶爾浮過絲絲雲彩,應是個悠閒的景色,看在愉妃眼裡,無端多了幾分陰霾。雖這般說著,但做娘的,又豈會不擔心兒子?與他的一幫兄弟相較,這個兒子實在是過於單純了些。
離開愉妃宮中的永琪,並不曉得額娘的擔憂。路過御花園時,他便見令貴妃躲在一假山後頭,時不時的探出去,向著前頭看上幾眼,然後再收回目光。僅僅就是這麼幾個動作,也是帶著股憂鬱地哀傷。氤氳的黑眸,似有無限愁緒。細緻的黛眉,微微蹙起,楚楚可憐。
永琪最是見不得女子這般模樣,瞧了這幕,心下無端一軟,止住後面隨從的腳步,逕直一人走去。離著令貴妃七八步時,聲音輕輕的,生怕嚇著對方的語調,道,「令母妃,怎不見身邊的奴才?」
令貴妃回頭,似乎才發現永琪般,面上帶著幾許驚詫。旋即意識到自個的失態,趕緊的拿著帕子拭了拭眼淚。眸子裡含著些水光,淺淺一笑,道,「哦,是永琪啊,」如今她已貴為貴妃,永琪見了她也是要呼聲母妃的。已可以直呼五阿哥的名字。「讓你見笑了。」
「令母妃,可是有什麼委屈?」不知不覺中,永琪的聲音愈發柔和。眼前這人雖是他的母妃,但同時也是個溫婉柔弱的女子。
「沒事!」令貴妃輕輕的笑笑,眸子不知不覺移向旁邊。幼童清脆的笑聲,清晰的傳來。「只是被沙子迷了眼吧。」
這個時候,哪裡來的沙子,循著她的目光瞧去,十五阿哥正與幾個內侍在一起嬉戲,頓時瞭然,暗歎令貴妃慈母心腸。「令母妃既然想見十五阿哥,直接去罷了,為何躲在一旁。」
「永琪,有些話放在心裡便可。」令貴妃柔聲道,眼神裡透著擔憂。「看著十五阿哥在慶妃的照顧下,身子已然康復,本宮便心滿意足了。」
乍暖還寒的春日,最是容易得病。十五弟年幼,一個不留神便得了風寒,高燒了幾日,才退下去。這個永琪也是知道的。唉,想那十五阿哥甫一出生便被抱入慶妃宮中,骨肉分離也實在是讓人唏噓。
「雖然本宮不能與十五阿哥直接說話,但這樣,能夠看著他,心裡也是滿足了。」令貴妃垂下眼,唇角微微向上翹起,笑容滿足,但永琪卻偏偏覺得充斥著哀思。
「為什麼不能與十五弟說話?」永琪有些奇怪,宮裡換子養的事兒,很是正常。便如他小時候,也曾被孝賢皇后養育過一段日子。但從不曾聽說過,不許親生母親與子女說話的。
令貴妃臉色一滯,旋即露出了個哀傷的笑容,雙手用力揪著帕子,半晌,哀淒的看向永琪,聲音有些飄忽不定,「都是本宮不好。皇后娘娘才會下令不讓本宮接近永琰。都是本宮的錯。」說著,說著,令貴妃的眼淚滾滾落下,顆顆晶瑩。
想想那位,氣度高華,清冷尊貴,再看向眼前,柔弱可依的母妃,永琪下意識的便認為,定是那冷漠不近人情的皇額娘欺負她了。「令母妃,何必自責。我相信,無論您做了什麼,無非都是為了十五弟好。」
「謝謝你,永琪!」令貴妃含淚一笑,濃睫上懸著的淚珠,晶瑩剔透,折射出五彩光華。永琪只覺那光直刺了自個的心底。二人又聊了些其他的話題,但至始至終,兩人之間的距離皆是七步之遙,毫無逾矩。
等永琪出宮的時候,景嫻已是得了消息。垂下的雙眸,看著宮人為自個塗抹蔻丹。耳畔聽著容嬤嬤說著從宮人那裡聽來的消息。微微一笑,見指甲已是弄好,五指張開,細細的賞看著,眼中浮出滿意之色。「不錯,手藝越發的好了。這顏色調的,我很喜歡。」纖指輕彈,宮人識趣的退下。
「將消息放給愉妃便是!」她倒是想看看,木訥老實的愉妃得知自個唯一的兒子,被人利用,又會如何?她還真的有些拭目以待呢。
現在自個可是沒有功夫理會這些,心思皆是放在幾個子女的身上。尤其是永琪,原想著皇上會等上一段日子,等那些朝臣的怨氣散了後,在派差事,卻是沒想到這麼快。想想,也能體會出兒子的處境。
「主子,十二阿哥來了!」(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