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歷深知一旦回到京中,這些大臣們定會與自個扯皮,尋著各式理由,拖延回屯之事。已不耐再與這些人來回打太極。便欲快刀斬亂麻,將這些個事兒解決。
「皇上,回屯之事,還需要準備準備。不然,恐會趕了些吧!」一大臣忍不住跳出來,開口勸說道。
「一應準備事宜,朕自會著人安排,」似笑非笑的瞅了眼對方,道,「至於親眷家屬,若是願意一同前往,朕也會著人護送他們過去。諸愛卿可還有何疑問?」
一些欲與拿親眷說事,也只得閉口不言。看來皇上決心已定,更是在當日便已開始著人準備了。大局已定,他們能說什麼呢?
秋風瑟瑟,福康安看向面前的親人,罕見的露出個笑容,「阿瑪,大哥,不用為我擔心!」作為傅恆最小的兒子,在府裡一直是倍受寵愛。傅恆福晉曉得兒子要去東北之後,便一直哭個不停。她一個婦道人家能做什麼呢?
「瑤林,其實這次對你並不公平!」永琮抬手欲向小時候一般,摸摸他的腦門,半途之中,驚覺眼前之人已不是當初那個幼小的孩子,而是個眉眼俊美的少年。輕輕的拍拍對方的肩,永琮歎了口氣,柔聲道,「瑤林,你無須自責。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其實我一直覺得,這次比賽對你不甚公平。畢竟,十三弟的經驗較為豐富些。」永琮也沒有料到皇阿瑪的旨意下得這般快。且打定了主意不讓這些人回京了。
「不!」福康安神情堅毅,燦如寒星般的眸子直視回去,眼神裡沒有一絲一毫不滿與嫉妒。清澈如同頂上的天空。「七阿哥,奴才並沒有吃虧。如此易守難攻之地,十三阿哥也能拿下,奴才是心服口服。」稍稍停了下。聲音壓得極低,但語氣中的認真不容忽視,「奴才曉得您是為好。但奴才還是希望能夠光明正大的與他再來一次。」
永琮一怔。眸光閃爍,半晌歎道,「是,哥哥只是不希望你離開京城。」福康安在富察族中的影響,恐怕他自己都不知曉。故而,這次他敗給了十三阿哥,不少人才會覺得難以接受。從而說了些難聽的話。但他相信,這個表弟,假以時日,必能建立一番功勳。
習慣了京城繁華的年輕子弟,又有多少人願意離開。前往苦寒之地。本想著,即便輸掉了回到京中,也可以四下求人,托些關係消了自個名字。皆沒有想到,皇上壓根就沒有給他們考慮的時日,雷厲風行即刻便讓他們啟程。怨聲載道自是再正常不過。其中當然不乏有將怨氣發洩到福康安身上的,怨他輸了比試,從而連累他們得回那些個苦得不行的地方。聽著這些風言風語,福康安面色如常。連個生氣的表情都不屑作出來。
漸漸的某些人的膽子也就愈發大了。想著反正都是一同回去種田的,誰也不比誰高貴。
一路走走停停,負責的官員見眾人面露疲憊,便下令原地休息。有些交情的,自是坐在一起,聊著天。
便在這時。傳出了不太好聽的言辭。「瞧那個裝蒜的模樣,看著就讓人不爽。」說話的人叫做德昌,也是富察家的,卻與福康安這一支早就出了五服了。名字取得雖好,寓意也是吉祥,但這人的言行全然與他名兒不符。
家中也無什麼做官的人物,人丁倒是挺多的。每月就那麼點子恩養份例,入不敷出自是肯定的。偏偏還染上了賭博的奢好。一點子家產早已進了當鋪,不過幾年間,便敗光了家業。淪落成了京中的無賴混混,經常幹些敲詐人的勾當。
因著他也在族學中掛了個名,去的次數雖是不多,但福康安的大名還是聽得太多了。不知有多羨慕對方的好命。看著這人往日裡厲害的模樣,再瞧著那位阿哥稚嫩的娃娃臉,想來是能夠贏得比試的。卻是沒有想到,只是虛有其表的傢伙,害得他回老家種田。越想越不忿,嘴巴也開始不乾不淨的說了起來。
「看著是個厲害的,原是也只是個銀樣蠟槍頭,中看不中用啊!」黑瘦的臉上,露出猥瑣的笑容,與身旁的人一起大聲的說著。時不時的用餘光瞄向福康安,反正他也回不去了,也沒必要對著人家點頭哈腰做龜孫子。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正是如此,一些心懷不甘的,紛紛附和。
福康安很是鄙薄德昌,深覺此人丟了富察族的臉面。成日裡游手好閒,不思進取,嘴巴卻是,卻是,到底是個清貴的公子哥,一些不太好聽粗魯的言辭,莫要說了,就是想他也不願的。
「什麼時候,富察家也出了個這個下賤的人了?」一道懶洋洋的聲音忽然響起。福康安抬眼望去,眼睛一瞇,跨下馬衝著那人行了一禮,「奴才見過十三阿哥,十三阿哥吉祥!」
「免了!免了!」永璟不耐煩的揮揮手,皺著眉頭道,「這麼難聽的,你也能忍得了?」圓圓的眼兒裡儘是不可思議。
「不知十三阿哥前來,有何要事?」眼神一閃,不會又是私自離家的吧?
「你那是什麼眼神?」永璟撇了下嘴,道,「我可是奉了皇阿瑪的旨意。」
「奴才不敢!」福康安從善如流改口。他為人雖然冷淡些,但可並不傻。而且他與這位阿哥也是不熟,當然要恭敬一些才好,以免落人口舌。
算你識相!永璟心道。這次他可是向皇阿瑪要的這個差事。畢竟這些人裡頭還有不少家世顯赫的,雖說是沒有職務的閒散人員。但終歸是牽扯到那些亂七八糟的勢力。福康安身份夠高,但也只是個高官之子,怕是有些人彈壓不住。負責的官員更是如此。
必須得找個身份夠貴重的,幫著一起。在外面呆了一年的永璟,性子其實養得早就野了。這段日子呆在宮裡,憋得甚是難受。聽了此言,自動請纓。
弘歷本來打算派永琪過來的。但兒子臉上明顯的迴避神色,他豈會瞧不出來?心底實在是對這個兒子有些失望了。其他的幾個兒子,大的身子太弱,是不能去的。自個還不想白髮人送黑髮人,三兒子有差事,且他心中一直對這個兒子心存愧疚,也是不願意讓他去的。看著躍躍欲試的永琮與永琪,不行,這個兒子是不能離開京裡的。
四阿哥最是不喜這些閒事,六阿哥過於憨厚老實,至於八阿哥算了,如此拔來拔去,也就只有五阿哥稍微好些。也想再給這個兒子一些機會。唉,卻是失望了。這時,永璟出來請纓,那些個心有不甘的大臣,也在一邊,推波助瀾,一頂接一頂的高帽子戴上。言辭鑿鑿,讓他反駁都不能。饒是弘歷心胸過人,但諸人的這般態度,也是窩火。眸子一一掃過,頓時寂靜無聲。
想到小十三才回來不久,便要離開。皇額娘與景嫻那頭,自個實在是不想去面對,便讓兒子親自前去道別。永璟連連答應,本來即便皇阿瑪不說,他也要去給皇額娘與皇祖母道別,他可是吃夠了那近一個月的苦頭了。只是一想起這二人的眼淚,便覺頭皮陣陣發麻。
去給皇額娘與皇太后辭別時,永璟可是經做好了要被額娘責罵的的準備,不曾想,一切還挺順利的,皇額娘不但沒有責罵,反而幫著他安撫皇太后。接著便親自為他收拾好行禮,替他送行。臨走之際,永璟看著皇額娘含著濕意的眼睛的,溫柔的面龐,還有殷殷關切的叮嚀,心下沒來由的一酸,險些落下淚來。書上說,兒行千里母擔憂,確實如此,眼前的人,除卻耀眼的關懷,也不過是個普通的母親。
幾個哥哥,也一同前來為他送行,五阿哥也來了。也不知他是故意還是真得不知道,他已被諸多的兄弟孤立與排斥了。性子最為憨厚的六阿哥,也是有些瞧不上他的行為。那日皇阿瑪明明是有意讓他去的,只是五哥嫌苦,並不願意。這番作為,實在是讓人有些不恥了。
如四阿哥六阿哥八阿哥三人,皆是失了母妃的阿哥,而且又是漢妃出身的,若是沒有那三個滿妃出的兄弟,也許還能爭上一爭,但這些年,皇阿瑪已經明確的在栽培他們幾個,很明顯,若是沒有什麼意外,儲君必定是他們三個中的一個。七阿哥與十二阿哥都是溫和人,想來只要他們幾個安分些,待他們也是不會差的。至於五阿哥,還是算了。十三與十二乃是一母同胞,素來親厚,前來送行,一是可以表現兄友弟恭,二來也算是賣個好給十二吧。
聽著幾位哥哥的關切之語,暫且不論真假,總之在一刻,永璟是感動的。最後,在永璋要他每月至少寄上一封家書的要求下,永璟跨上馬,離開了。雖有不捨,但他更嚮往的,是外面的廣袤天地。帶著父親親手挑選出來的幾名侍衛,以及自願與他一同前往東北的人員,快馬追了去。(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