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齋多爾濟是今個早上陪同和敬公主夫婦進的宮。皇上與他們閒談了一會,便讓他二人去了長春宮。卻是留了自個,先是訓斥了一番,無詔入京,但見他態度良好,還知道入宮謝罪,便也不怪罪於他。順道又問了有關自己的許多事宜。總之,一番話下來,自己在蒙古這麼多年的生活,幾乎是全部交待清了。
接著皇上跟前的大太監在他耳旁說了幾句,想來應是什麼開心的事兒,就見皇上眉眼頗為溫柔,眼睛一亮,別有深意的瞄了自個一眼,道,昨夜一場大雪,想來御花園中景色不錯,不如去走走。雖是詢問,但皇上開口邀約,又豈能不從。
京城雖冷,但還是及不上他的家鄉。一路行來,他倒也未覺得多冷。到了御花園中,便見一處好似在發著光,走近一看,卻是玻璃暖房。暗暗咋舌,皇上真是大手筆呀!這麼一幢小房子,可得值多少銀子呀!
裡頭佈置得相當舒適,尤其那張黑色可容三四人坐的長椅,已然坐了兩人,年歲稍長的,那個姿容秀麗絕倫,很是面善。正笑意盈盈得對著一旁的少女說話,觀那少女,赫然便是昨日在街上遇見的,作男裝打扮。此時已然換回女裝,穿了間玫紅繡花的暗紋長袍,外罩同色的坎肩,領子繡口處,鑲了層白乎乎的絨毛。肌膚晶瑩剔透,白若凝脂,黑眸烏髮,雙唇艷紅。一笑,便可看見細米般的潔白牙齒。
兀自看得出神,忽覺一道冷忙射了過來,就見皇上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個。心下一凜,立即垂下頭來。稟住呼吸,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就在這時,耳畔忽然間聞得低低地嗤笑,「朕的五兒如何?」
「格格乃金枝玉葉,豈容奴才隨意妄論。」桑齋多爾濟趕緊得表達自個的一腔心意。開玩笑,皇上願意將女兒許配給自個是一回事。自己覬覦格格。又是另外一碼事。
「哼!」弘歷冷冷得剜了他一眼。「滑頭。」
屋裡屋外截然不同,外頭寒風刺骨,裡頭春意盎然。還有些許鮮花點綴,端得是輕鬆愜意。繞過花架。便見幾個燒的旺旺的小爐,各擺放了幾個小鍋,均蓋著蓋子。也瞧不清裡頭煮的什麼,只聽的咕咚咕咚的聲音,隱隱的散發出誘人的食物香氣來。
也不知是不是自個的錯覺。皇上在見著那宮裝打扮的女子,整個氣息瞬間變得柔和起來,令站在他身邊的自己頓感輕鬆。
一番行禮問安下來,五格格讓了位置,在一旁的椅上坐了下來。應是有些無聊,便讓奴才掀開蓋子,濃香撲鼻而來。桑齋多爾濟已然空落落的肚子飢渴餓了起來。兩眼盯著不停翻滾的肉湯。捨不得挪開。接著就見一隻肉呼呼的小手,拈著著菜葉子扔進湯裡。也不知怎得。笑了出來。被人狠瞪了一眼。
接著便被皇上叫了過去,走近後方認出,那女子卻是以前自個見過的嫻貴妃。多年不見,容顏半分未減。實在是保養有道啊。許是暖房裡的氣息實在令人放鬆,他竟然在皇上面前,明目張膽的走神。
嫻貴妃不鹹不淡地問了他幾句,便讓他自去一旁賞景。
「皇上可要陪臣妾母女賞雪,再吃些小鍋?」如今肚子一旦餓了,便立即要吃些東西果腹,不然便會吐個死去火來。基本上最近一段日子,她吐出的言語幾乎與吃食有關。
「景嫻也不嫌此言煞了風景。」弘歷笑著點點頭,視線透過玻璃落在外頭的美麗雪景,「賞雪本是一件雅事,被你一說,生生添了幾分煙火之氣。」
「皇上,怎得不雅了。浪湧晴江雪,風翻晚照霞,可不就是說的這鍋子。」眼波一轉,長睫輕眨,自是一股風情。
「朕怎麼覺得,這話說得好似兔肉鍋子,景嫻這可是羊肉鍋子吧?」弘歷閱書廣泛,自是曉得此詩取自哪裡。
嫻貴妃笑瞇瞇使了個眼色,容嬤嬤見狀立即取下另一個湯鍋上的蓋子,正是兔肉鍋子,「皇上,可是應景?」被熱氣熏騰的眼,眉梢揚起,頗有些洋洋得意的問道。薄唇微微一抿,「這湯底可是臣妾親自配的。」
「哦?」弘歷眉頭一挑,狐疑得瞥了眼,眼觀鼻鼻觀心肅著張臉的容嬤嬤。他可是曉得,這嬤嬤看嫻貴妃甚緊,怎會讓她動手?
「皇阿瑪∼」五格格嬌嬌得喚了一聲,慢騰騰得靠了過來,湊在弘歷的耳旁,低低地道,「額娘是趁著容嬤嬤不在的時候,偷偷做的哦!」說罷,與弘歷一起看向嫻貴妃。就見她如雪白的耳朵尖泛著微微的紅色,真正個宛若白玉生暈,美不勝收。
「去!一邊吃你的鍋子去。」嫻貴妃惱怒得橫了女兒一眼,容嬤嬤有雙巧手,梳頭做點心樣樣皆是瞧了一遍,便能學個**不離十,但人無完人,她也不例外。就是這冬天裡大伙都愛吃的鍋子湯底兒,她總也調配不好。私底下不知試了多少,皆不是想像中的味兒。
她今日來了賞雪的興致,女兒又提議在御花園中中暖房裡,吃些熱乎乎的美味鍋子,豈不是難得享受?母女倆對視一眼,五格格尋了個理由,拉走了容嬤嬤。嫻貴妃挺著個肚子,動作卻是不慢的。待容嬤嬤回來後,已經調好了幾個湯底。
見狀,容嬤嬤也無法,主子已然做好,她若在嘮叨,便是不敬了。主子願意顧念著她,已是天大的恩惠了。萬萬不能得寸進尺的。
弘歷聽了女兒的解釋,心下暗暗發笑。心下卻是有些不以為然,主子要做什麼,還得看奴才眼色不成?景嫻就是心軟了些,對著奴才也是好得不行。儲秀宮是滿宮裡奴才最想去的地方之一,他也是有所耳聞的。瞧起來時個冷冷淡淡的人兒,心腸卻是好得很。難為她在宮中待了多年,還能保持如此的心性。
「皇阿瑪,您看額娘害羞了!」五格格衝著嫻貴妃一吐粉舌,自去一旁吃起鍋子來。桑齋多爾濟忍不住吞嚥了一口口水,真是太他娘的香了。以前吃的那些,好像聞著都不如這個鮮香誘人。
五格格嚥下口薄薄的羊肉片,抬起眼就見某人瞪著一旁泛著滾的鍋子如餓狼般。微微一笑,示意素馨將爐子並個精緻的小鍋移向桑齋多爾濟的跟前。「嘗嘗看,這可是我額娘的手藝!」很是驕傲得揚起小臉。
小丫頭還是挺大方的嘛!聽著五格格的介紹,不由移向一旁的嫻貴妃,就見她與皇上之間的互動,充滿和諧溫情,宛若尋常人家的丈夫與妻子。而眼神,卻是一個男人看向心愛的女子才會擁有。心下沒來由得一驚,迅速移了目光。
帝心難測,他不過一個蒙古郡王,又豈能妄自猜測帝王心思。即便看出,也只能充作不知,萬萬不能引起他的猜忌。眸子微微一瞇,細細打量起離著自個不遠的五格格。就見她吃得正歡,遇上自個喜歡吃的,眉眼便會彎彎,小嘴微微翹起。若是碰上不喜歡吃的,細眉一挑,小嘴一撇,便有些不樂意。表情生動豐富,一派嬌憨天真。這是一個被父母關愛長大的孩子。
天下間,若問親情最為淡漠的,便是皇家。所有子女對著皇上,先是臣,才是子女。可這五格格看起來卻是幸福的令人嫉妒。
額娘是先帝欽賜側福晉,出身上三旗大家,初封便是貴妃,五格格的身份端得是不低。且她又深受皇帝太后喜愛。若能尚了五格格,對於自己今後的發展絕對是一大助益。且她又是這般可愛,只是蒼茫的草原,她又否能適應?
皇上今日帶著自個前來御花園,絕不是無意行為。先頭的在養心殿事無鉅細的問著自個,他還有些奇怪,待到了御花園中,見到了五格格,便隱隱猜到了皇上了心思。五格格已是到了選額駙的年紀了。
諸人皆是吃的心滿意足,喝了些消食的茶飲,方自暖房中散去。桑齋多爾濟由著高無庸引著去了皇子所居的西五所。弘歷與著嫻貴妃母女一同去了儲秀宮。五格格回了自個的住處,弘歷自去了西暖閣歇息,並與嫻貴妃閒話些家常。
從抽屜取出先前藏好的荷包,轉身便見他雙眉緊皺,欲言又止的模樣。柔聲道,「皇上若有想景嫻說的,直說便是?」抬起弘歷的一隻手掌,將荷包塞了進去。
垂眼一瞧,是個荷包,華麗精緻。顯是景嫻的手筆,掂在掌心裡頭把玩幾下,道,「景嫻這般聰明,應是明白朕今個將年輕人帶來的意思吧。」雖是在詢問,語氣中已然是肯定。
「臣妾曉得。今日看著,還是不錯的!」只是過於精明了些,也不知女兒能否降得住。
弘歷沉吟了半晌,道,「說來,他的確是蒙古之中不可多得的人才。奈何有個瑕疵?」輕輕得歎了口氣。(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