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韻兒提出的這個看似荒誕的想法卻令蕭雲貴陷入了沉思,五方談判有可能嗎?英法會同意嗎?滿清會同意嗎?看到他一臉狐疑不定的樣子,洪韻兒知道他的心意,當下繼續分析道:「英法謀求的是在華利益最大化,英法最大的利益是什麼?就是需要更加開放的中國商品市場,需要更低的關稅稅率,需要鴉片貿易的合法化等等。我們雖然繼承了五口通商的舊有條約,增開了鎮江、天京兩個新的口岸,但這一定不能滿足英法的胃口。他們和滿清開戰就是希望修改舊約,讓中國市場更加開放,所以他們和滿清簽訂了新的條約之後,接下來就會輪到和我們談判,目的也是一樣的,讓我們統治之下的天國開放更多的市場。所以假如我們提出一起商談新約,進行五方會談,中國南方和北方都執行同一個新的條約,英法是會非常樂意的。」
洪韻兒頓了頓繼續說道:「至於滿清答不答應沒關係,我們的目的本來就是要破壞談判或者拖延談判,他們不答應更好,反正我們只要讓英法答應修訂新約的時候一定要五方進行談判,否則我們將只履行現有的約定,不承認新約,將來打下滿清的地盤,在新地盤上也不承認新約。」
蕭雲貴摸著下巴道:「你這有點強盜邏輯的味道啊,就怕英法不肯就範,會不會因此引發戰爭呢?」
洪韻兒篤定的說道:「戰爭是最後的解決方式,既然我們有談判解決問題的意圖。而且五方談判並不是什麼難以調和的問題,英法當然不會放棄在談判桌上解決問題的機會,而且我們現在軍隊的實力要比滿清強。所以英法寧可去壓制滿清屈服也不會冒險和我們開戰。相反如果我們錯過了這次談判機會,接下來就會被動的面對一個局面,英法在滿清那裡得到了巨大的好處,然後就會要求我們也做出同樣的讓步,假如我們不答應,他們就會聯合滿清向我們開戰。所以五方談判我們必須促成,然後在談判過程中。我們才有討價還價的發言權,甚至是把談判攪黃的可能。」
蕭雲貴嗯了一聲道:「這個想法倒是非常出人意表的,值得一試。但在此之前,英法要先答應接受美國的調停。在美國佬開始調停之前,其實我們還是可以先從破壞調停開始著手。美國佬最近上躥下跳的,幫滿清訂購軍火機器設備。列衛廉最近還希望擴大我們這邊的貿易份額。獲得更多的修建鐵路份額,我想英法兩國一定早有不滿,我們可以挑撥一下他們之間的關係。」
說著蕭雲貴拿出一份公道:「這是盧賢拔從廣州發回來的一份奏疏,專門說了美國商行代滿清訂購軍火設備機器的事,我想把這件事通報英法,看看他們會有什麼反應。」
洪韻兒笑道:「美國經濟危機還沒過去,英國人在美國的投資損失慘重,兩邊一定會不對眼的。這也是個辦法。」說到這裡洪韻兒神色一變,黯然道:「既然滿清可以訂購軍火設備。說明我們那兩位老同學是不會那麼輕易屈服的,他們一定會利用自己知道的東西千方百計來維護自己手中的權力,就像我這樣,幾天沒了權力在手,心裡就沒個底。唉,真是可悲啊,當年要好的同學兼朋友,今天卻要刀兵相向了。」
蕭雲貴無所謂的聳聳肩頭道:「我和陸思玄可沒什麼交情。」洪韻兒抬起頭白了他一眼道:「那清韻呢?」蕭雲貴神情一滯,說不出話來,過了半晌才輕歎道:「她已經走了一條新的路,她現在代表的是另一個階級、另一個群體的利益,而這個群體和我們代表的群體是死對頭,交情什麼的都不會再有了……」說罷,兩人都是黯然神傷起來。
……
與此同時,千里之外的紫禁城養心殿東暖閣之內,杏貞靜靜的看完李丁送回的信函之後,並沒說什麼,命人重賞了李丁之後,讓他先下去休息,並讓安德海在宮外給李丁找個地方落腳,還安排了十幾名尚虞備用處的侍衛看守李丁。
李丁走後,杏貞又翻出信函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臉上漸漸浮現起哀傷之色,自言自語道:「原來我在你心裡從來就沒有一個位置,你寫這些東西來,無非就是想勾起我對你的依戀,讓我放棄這裡所有的一切去南邊?你還當我是當初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麼?我辛辛苦苦才坐上這個位置,誰都不能把它搶走,無論是誰都不行!」
纖細玉白的素手揭開桌案上紫玉香爐的蓋子,便拿起信函想要放到香爐內焚燒,但臨到最後顫抖的玉手也沒有鬆開那張信箋,苦澀的笑意浮起,杏貞自嘲著自語道:「你以為你能夠放下,為何到頭來卻依舊不肯鬆手?你甘心麼?為什麼韻兒能和他穿越在了一起,而你一個人就在這裡受苦?」
一陣頭痛感又襲來,杏貞強忍苦楚還是將信函收在一個玉匣子內,跟著玉手扶著額頭大聲道:「小安子!讓程靈秀來施針!」安德海急忙命人傳喚程靈秀去了,跟著來到杏貞身後身手在杏貞額頭處輕輕揉按,口中道:「主子保重身子,程姑娘馬上就到了。」
杏貞嗯了一聲,安德海一陣揉按,頭痛稍有舒緩,杏貞索性閉上眼睛靜靜的享受起來。安德海輕聲賠笑道:「主子,昨日母后皇太后那邊召見了吏部侍郎何桂清何大人,似乎有意讓何大人擔任與美國人談判的副使之職。」
杏貞秀眉微皺,但卻仍舊閉著眼睛,口中說道:「何桂清?道光十五年進士出身,雲南昆明人士,歷任編修、內閣學士、兵部侍郎、江蘇學政、禮部侍郎等職。也是個幹員,姐姐既然有意讓他出任也無不可啊。」
安德海手上不停,小心翼翼的答道:「何大人與東閣大學士桂良、吏部尚書花紗納過從甚密。這次與美夷商談大事,恭王爺已經是正使之職了,何桂清再任副使之職,只怕主子左右不了局面啊。奴才最近聽聞怡良大人賦閒在家,這位老大人雖然年事已高,但還是心憂國事的,更兼當年多和英夷等洋夷打過交道。主子何不啟用怡良大人做副使之職?」
只聽啪的一聲,跟著便是清脆悅耳的瓷器碎裂聲音,安德海話音才落。杏貞便猛然睜開眼睛將桌案上的茶盞沒頭沒腦
的砸像安德海,安德海不敢閃避,額頭上被重重的砸了一下,唬得安德海不顧臉上的茶漬。連忙跪伏餘地不住磕頭起來。
杏貞面色如霜冷冷的說道:「我看你膽子是越來越大了!」安德海不住磕頭。惶恐的哀求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你以為本宮不知道麼?怡良給了你三千兩銀子,讓你在本宮面前美言幾句,以求重新出仕!本宮告訴你,怡良做兩江總督之時便是肅順一黨,你腦子幹什麼吃的?」
安德海不住磕頭,口中哀聲道:「奴才也知道的,只是怡良多次找了奴才。言辭懇切,又痛心疾首的痛斥前非。希望有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奴才是看他一把年紀了甚是可憐,所以才斗膽為其進言的啊。」
杏貞冷笑道:「你是什麼身份,也敢收人錢財替人跑官進言?你這些日子越來越放肆,你當本宮不知道麼?你在你老家讓自己宗族兄弟欺男霸女,霸佔他人田產。在宮裡凡是新近的小太監、宮女定期都要給你供奉。現在倒好,你開始收錢跑官了啊,你當本宮給你的信任便是斂財的權力了麼?」
安德海不住磕頭,口中哀聲道:「太后開恩,奴才不敢了……」
杏貞一腳將安德海踹到,怒罵道:「不爭氣的東西,你以為自己可以隻手遮天了麼?姐姐那邊已經開始留意你的一舉一動了,你自己最好把自己惹下的麻煩解決掉,再不收斂一些,別怪將來本宮不念舊情!滾下去自領五十棍子去!尚虞備用處的差事交給李蓮英去!你先不用管事了!」
安德海眼淚鼻涕流了一臉,千恩萬謝的去了,杏貞酥胸起伏不定的喘息不止,看著安德海失魂落魄離開的背影,一陣無力感忽然襲上心頭,自言自語的道:「找一個信任的人為何就如此難呢?」
這時候暖格外程靈秀怯生生的聲音飄了過來:「太后,靈秀來了。」
杏貞嗯了一聲,不知為何,聽到程靈秀的聲音杏貞心頭一陣寬慰,暗想至少這個丫頭是可以信任之人,施針診治從沒刷過什麼心眼。程靈秀打簾子走了進來,規規矩矩的行了大禮之後問道:「太后又感到頭痛了麼?」
杏貞走到軟榻上躺下,口中又嗯了一聲,程靈秀打開藥箱針包,開始為杏貞頭上施針,口中柔聲道:「其實太后此症並非難以根治,只需要好好休息便可,靈秀給太后準備了一個藥枕,內有一些安神的藥物,今後太后安枕而睡,只要休息得好,頭痛自然可自愈。」
杏貞嗯了一聲,也聽不出高興還是不高興,過了片刻後杏貞忽然道:「你的李丁大哥安然回來了。」
程靈秀手上微微一頓,輕輕哦了一聲,雖然沒說什麼,但臉上卻浮起了安然的笑意。
杏貞睜眼看了她一眼,又閉上眼睛道:「你很喜歡李丁麼?」
程靈秀俏臉微紅,細弱蚊蠅的輕輕嗯了一聲,杏貞微微一笑輕歎道:「看得出他也喜歡你,明日本宮讓小李子帶你出宮去見見他吧,他住在宮外。」
程靈秀忽然跪在地上道:「太后,靈秀不想去見他,靈秀願意一輩子在宮裡侍奉太后,只求太后放了李丁大哥。」
杏貞淡淡一笑說道:「傻丫頭,本宮留下他,便是在保護他,只要他還替本宮繼續給南邊那位送信,他便平安無事,要是本宮讓他離開,本宮敢說南邊那位會馬上要了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