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王府內堂之上,面對蕭雲貴有些不自然的表情和問話,洪韻兒笑吟吟的品了口茶水並未答話,一旁蘇三娘卻道:「殿下勿驚慌,如今天國有西王主政,朝中內外氣像一新,自金田起義以來,天國便有女營、錦繡營、女館等專由女子任事的衙門,當年天王開科取士之時,也開了女科,講武學堂之內也有不少女子學員,可以說天朝之內女子出將為官並不稀奇。」
蕭雲貴不動聲色的聽蘇三娘講了這一段眾所周知的事,心中暗想,通常這樣鋪墊之後都是帶著但是什麼什麼的轉折之語吧。
果然跟著蘇三娘話鋒一轉道:「但是天朝出將為官的女子畢竟是少數,天國內很多女子還是飽受乒,權益得不到保障。」
蕭雲貴奇怪的說道:「此話從何說起?自從蘇福新政開始,西殿雖然保護私產,但本王還是頂著壓力下令廢除奴僕買賣制度,現在的天國還提倡一夫一妻,納妾要繳重稅,夫妻之間離異財產必須分割給妻子一半,種種措施政策都是女子權益的保障啊。」
一旁周秀英撅起小嘴哼了一聲道:「西王,您老軍政大事又多又煩,哪裡會關心到這些?說起來氣人,天國雖然有你說的種種措施,但到了下面都變了味道。」
沐英紅也插口道:「是啊,就拿納妾繳重稅來說吧,富貴人家照樣十七八門妾侍納進門去,所謂的重稅他們根本不在乎。」
蕭雲貴啊了一聲剛想開口分辨幾句。傅善祥柔聲接口道:「還有一夫一妻制,有些人家夫妻倆生不了孩子,男家為了傳宗接代。只好休妻再娶,被休的妻子只得含淚離家,回到娘家後無依無靠,尋短見的也不少。」
蕭雲貴皺眉道:「這畢竟是少數……」話還沒說完,韓寶英氣呼呼的打斷道:「不是少數,最可氣的是一些女子向地方府衙求告,卻得不到幫助。而且就連新聞紙都不願意刊載她們這些淒慘之事。」
蕭雲貴聞言又想分辨,胡九妹接著說道:「還有啊西王,雖然像我們這些在天朝出將為官的女子也一樣權益得不到保障。就拿我來說吧,我和我丈夫盧賢拔官位是一樣的,品級、勳銜也差不了多少,但為何待遇相差極多。而且吏部在對女子官員的年考、政考上處處刁難。女子官員陞遷極為困難。」
跟著滿屋子的雌音圍著蕭雲貴嘰嘰喳喳的說開了,眾女你一言我一語根本沒給蕭雲貴開口的機會,蕭雲貴頭一次領悟了為什麼說三個女人一台戲。
蕭雲貴也承認這一點,雖然太平天國有女官女將女狀元,而且新政之後出台了很多政策保護女性權益,但由於數千年來男尊女卑的觀念根深蒂固,所以很多政策在男性官吏手中操辦之時還是多有鑽漏洞、維護男子的情況發生,胡九妹說得對。就連天國官職裡面勳銜體系中,女子勳銜和同品級的男子比起來。待遇是要低上幾分,換句話說就是男女同工不同酬。天國官府中尚且如此,民間工廠、作坊內的女工們待遇就更加差了,很多地方甚至歧視性的不招女工,有些地方招女工但工錢只是男工的三分之一。
這些情況蕭雲貴也有所耳聞,但他並沒有太過關注,他要管的事情太多,根本顧不過來,現下面對一眾天國女官女將們倒苦水一般的音波功,蕭雲貴有點想逃走的意思。
好不容易眾女說得停歇了下來,蕭雲貴面色很是難看的望著從始至終沒有開口的洪韻兒道:「宣嬌,你們娘子軍今日是興師問罪來的麼?本王有什麼做錯了麼?」蕭雲貴知道今日幕後主使人一定是洪韻兒,知妻莫若夫,一看她淡然喝茶看笑話的樣子就知道是她。
洪韻兒撇撇嘴,沒好氣的說道:「不敢,奴家不敢,西王您是天國主政王爺,在這個家又是一家之主,說什麼我都得聽著的。」
話裡有刺,蕭雲貴就知道事出有因,當下也不顧旁邊有人,涎著臉賠笑道:「有什麼本王做的不對的儘管說。」
洪韻兒哼了一聲道:「不敢,西王怎麼會有錯呢?奴家又有了身孕,就是該好好安胎,什麼事也別管了,就連軍政大事消息也聽不到一絲半點,兩廣的戰報奴家也是要看新聞紙才能知道了,西王您這般體貼,不讓奴家操勞,奴家該知足了。」
蕭雲貴哀歎一聲,女人果然是善變的動物,在這個星球上每月掉血還能原地復活的物種果然非常的可怕啊。但在外人面前蕭雲貴自然不可能墮了威風,當下板起臉道:「好好說話,陰陽怪氣的本王不愛聽!」跟著掃了一眼眾女,虎威猶在的西王那凌厲目光掃過,眾女都是有些驚慌的,跟著蕭雲貴淡淡的開口道:「本王有幾句話單獨和西王娘說說,寶英,你在西王府住得最長,先帶大家逛逛花園去吧。」
西王板起臉來還是挺嚇人的,韓寶英也不敢多說什麼,蘇三娘等女子起身一禮後,都離開了內堂,只剩下板著臉的西王和氣呼呼的西王娘。
「你這是鬧什麼?婦女權益保護協會?虧你想得出來,你這不是挑起天國男女之間的矛盾嗎?你還嫌當前局面不夠亂啊,和你說過多少次了,什麼婦女權益保障,什麼童工權益保障,這些東西民間有人帶頭鬧騰可以,但我們身為天國主政之人不可帶頭,一旦你帶頭了,便是給民間輿論定了方向,事情就再無轉圜餘地了,你要我說多少遍才明白這個道理?社會在進步,明在發展,慢慢的自然會水到渠成的調整過來,你忽然一下子拔得太高會適得其反的。」蕭雲貴等人出去後便迫不及待的說教了起來,西王和西王娘代表的便是天國高層。他們如今的一言一行都會影響深遠,是以很多時候很多話很多事都是要三思而後行的。
洪韻兒哼了一聲道:「剛才從頭到尾我一句話也沒說啊,我都聽你的了。你讓我說,我也是說都聽你的啊,你還想怎麼樣?」
蕭雲貴一下子洩了氣,剛才洪韻兒的確什麼也沒說,倒把蕭雲貴噎得不輕,當下蕭雲貴只得賠笑道:「好、好,你是不是不滿意我把
你情報司的差事卸掉了。還有這些日子軍政大事也沒通報你知道?你這不是又懷了孩子麼?我是擔心你太操勞了。」
洪韻兒眼圈一紅,怔怔的落下淚來:「阿貴,我不是不知道你關心我。只是我忽然不管這些事了,心裡空落落的,感覺沒底氣。而且、而且清韻又給你寫了信來,你又忽然不讓我管事了。我、我真的有些害怕。」
蕭雲貴愣住了。他完全沒想到洪韻兒會有這種感覺,難道這就是人家說的權力失去恐懼症?身居高位權柄在握的人都有一個通病,就是一朝失去了權勢會感到空虛和害怕,想不到洪韻兒這次會有這種感覺。上一次洪韻兒懷胎生子之時,雖然也很辛苦,但蕭雲貴並沒有削她的權柄,這一次削了想不到她這麼大反應。而且女人多疑,你不讓她管事。外面的消息也不通報了,加上宋清韻來信的事。這小娘皮一定是想太多了。
蕭雲貴當下輕輕握住洪韻兒的手微微一笑說道:「小傻瓜,你想多了,我就是擔心你太操勞而已,這樣吧,詔書衙的事你放手讓傅善祥去做,情報司你還管著,消息你也隨時可以知道,少做點事多養養身子。至於那什麼婦女權益協會,咱們當真不合適直接出面,蘇三娘她們也是天國的將官,也不適合出面,你們可以在民間尋找一些適合的人來成立這個協會,在背後暗中支持就可以了,這樣這個協會便沒有官方色彩而完全是民間組織,就算最後有什麼風波鬧出來,我們也有轉圜調停的餘地。你說這樣好嗎?」
洪韻兒這才破涕為笑道:「你才是傻瓜,你才多想了!」蕭雲貴笑著摟住洪韻兒輕輕吻了上去,兩人纏綿片刻後才分開,因為蕭雲貴餓得肚子直叫喚了。
洪韻兒笑著命人重新上了飯菜,蕭雲貴狼吞虎嚥起來,須臾飯後,蕭雲貴才拍拍肚皮道:「真飽啊。」跟著望著洪韻兒道:「對了韻兒,有件事和你參詳一下,美國公使列衛廉去了北邊,我擔心是清韻他們想藉著美國出手調停,盡快結束與英法的戰爭,而這一次談判我們再也無法派死士搞什麼刺殺來破壞了,有什麼辦法能不讓他們和談麼?而且這次和談,英法一定會獅子大開口,我就擔心清韻他們會出賣更多的主權和利益,到時候我們要收回這些東西也是非常麻煩的事。」
洪韻兒微微一笑說道:「前幾日我在新聞紙上看到列衛廉北上的消息後就一直在琢磨這件事了,我倒是有個主意,不知道能不能行。」
蕭雲貴哦了一聲,洪韻兒接著道:「你注意到沒有,英法美等國一直強調要我們遵守之前滿清和他們簽訂的一系列不平等條約,而我們現在也算是遵守了,這次戰爭的起因主要還是英法想要修約,那我們大可以提出這樣一個假設,如果新約訂立了,舊約是否廢除,如果舊約廢除,那我們太平天國是不是也要按照新約來遵守?」
蕭雲貴一愣,馬上反應了過來,接口道:「但我們可以不承認這個新約,因為我們作為連帶履約的一方沒有能夠參與到新條約的談判中去,我們完全可以不承認新約,同時要求重新商談新約?」
洪韻兒微微一笑道:「商談新約正中英法下懷,我們要攪黃這次英法和滿清媾和談判就必須光明正大的參與到談判中去,假如英法真的接受美國調停,答應重開談判,我們完全可以發出照會,光明正大的要求參與到滿清、英法美四方會談中去,把談判變成五方會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