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回大地,萬物瑩然透出了勃勃生機,修長的枝條上掛滿了點點嫩綠,空氣中瀰漫著泥土的芳香,令人一陣心曠神怡。蕭雲貴站在田地之間,赤著腳感受著大地的溫暖,看著田地裡忙碌著的慈幼局的孩子們,臉上綻放出淡淡的笑意,也加快了手上的農活。
到田地裡幫助做農活,已經是慈幼局的必修勞動課之一。在蘇福省新政大會之後,西殿成立了慈幼局,從老弱病殘館中分離出來,專門收養照顧孤兒。整整一個冬天,來到蘇州慈幼局的孤兒、乞兒的數量翻了一番,達到三千多人。西殿在城內新建了一些房屋供這些孤兒居住,讓這些可憐的孩子們有飯吃、有書念、有活幹。這些孩子們每天有功課,還要幫助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晚上還有晚課,蕭雲貴和洪韻兒帶著西殿典官們給他們授課,晚課的目的很簡單,就是給孩子們洗腦,讓孩子們知道該忠於誰,該為什麼而活著。
看著一個個嬌小的身影跟著農夫們在地裡做著農活,很多孩子手下嫻熟的程度不亞於老農,蕭雲貴知道很多孩子在到慈幼局之前,肯定也是沒少做農活,倒也明白了一句話,窮人孩子早當家。想到那些嬌小的身軀曾經跟著他們父母那佝僂的身影忙碌在田地裡,他心中就一陣酸楚,他更加堅定當時把這些孩子帶到慈幼局的做法是對的,這些孩子的人生將因為他蕭雲貴而徹底改變。
蕭雲貴停下手中的活,伸手擦了擦額頭的汗珠,看到洪韻兒也站在田埂邊看著自己發笑,也報以一笑,卻見洪韻兒向自己招了招收示意自己過去。蕭雲貴赤著腳踏著田埂的路走到洪韻兒身邊問道:「什麼事?」
洪韻兒微微笑道:「你當心些小心傷到腳,做做樣子也就是了。你的位置可不是在田地裡,你在田地裡反而會幫倒忙。」
蕭雲貴已經習慣了洪韻兒的打擊,當下也笑著說道:「不礙事的,從前小的時候,也經常幫父親下地做農活的。」
洪韻兒癟癟嘴道:「你就吹吧,我還不知道你?從前下田就是幹些偷魚摸蝦的事,種田?下下輩子吧。」
蕭雲貴坐在田邊穿起草鞋來,田中幫農夫耕地的還有很多太平軍兵卒,蕭雲貴指著那些笑得合不攏嘴的農夫道:「我只是做個表率,你看看大伙。是不是有些軍民魚水情的感覺?咱們西殿兵大多來自外省,他們可能很長時間都不能回家鄉了,他們要在這裡紮下根,就要溶入這裡的百姓。」
洪韻兒嗯了一聲沒在說這個話題,而是輕聲說道:「你來耕田。府中來了好幾撥人找你了。」
蕭雲貴穿上鞋道:「那趕緊的回去了,都來了哪些人?」
洪韻兒替他拿上長袍。示意一旁的親衛牽過馬來。口中說道:「主持修建蘇滬鐵路的英國人威爾伯,工部的徐壽,他倆在修路時似乎遇上難題了。還有輿宣司的王韜,估摸是想說在上海新辦一份報紙的事。還有一個人啊,你可能猜都猜不到。」
蕭雲貴呵呵一笑道:「有什麼猜不到的,不就是陶恩培老先生回來了麼?」
洪韻兒輕輕咦了一聲道:「你怎麼知道的?情報司也是今早才給我的消息。」
蕭雲貴笑嘻嘻的說道:「你管的情報司對咱們治下的情況瞭如指掌。但我管的白澤堂對敵占區的事瞭解更多,童強勝早就稟報過我了,陶老頭早就被陸思玄放了。陶老頭半個月前就跟咱們的人聯繫上,正往蘇州而來。」
洪韻兒跺跺腳嬌嗔道:「這個情報你怎麼不和我們情報司共享?」
蕭雲貴一臉無辜的道:「當初是你說的要比比看。看看是你管的情報司厲害還是我管的白澤堂厲害的嘛。再說了……」說到這裡蕭雲貴湊上前去低聲道:「你老是不願意跟我玩那些新花樣,我也就不告訴你這些了。」
洪韻兒俏臉漲得通紅,這無賴老是想在床第上玩些羞人的新花樣,真是色心不改,當下恨恨的說道:「你別公私不分啊。」
蕭雲貴也不理會她,呵呵笑著翻身上馬道:「夫人,本王有要事處理,先走了啊。」說罷得意的大笑著帶數十騎絕塵而去。
洪韻兒頓足不已,呼哨一聲命女親衛也拉過馬來,乾淨利落的翻身上馬,數十名女兵也騎上馬,在她的帶領下,英姿颯爽的跟了上去。一路上在田中耕作的軍民百姓們見了西王夫婦二人,無不歡呼膜拜,足見西王夫婦在民間也開始建立起民望來了。
……
蘇冀跟著車輪的印跡慢慢的走著,看著身邊的同伴,心中放心不少,他今年十八歲了,湖南土生土長的人,祖輩都是佃戶。在十五歲時,家鄉造了水患,只有他一個人活了下來,隨後他入了天地會,才算撿了條命。當年西王打到長沙的時候,蘇冀跟著天地會的人投了太平,他開始跟隨的是李秀成,後來一路南征北戰,跟過太平童營的陳玉成,後來陳玉成獨領一軍去了,蘇冀就跟了譚紹光。
去歲年末之時,大軍打下無錫之後,蘇冀就和譚紹光的童營一道在無錫休整。忽然有一天,譚紹光跑來找自己,他問自己想不想和他入上海講武學堂學點本事,西王有意在無錫先成立一支青年近衛軍,只要二十歲一下的年青人,譚紹光兼著無錫守將的職責,便讓他先在無錫創辦。
按照西殿太平的軍制,在童營年滿十八歲後,就要分入chengren營中去了。蘇冀自己和童營裡不少人翻過年去也就十八歲了,大家都在說各自會被分到哪一軍去,想到一起出生入死兩年,忽然要分開了,大傢伙說起來都有些傷感。
蘇冀一輩子都沒想過學什麼本事,從前他只想好好的幫家裡做農活,長大了接過爹的佃戶身份。繼續做農活,攢些錢娶個媳婦,生個兒子,傳宗接代,然後安安穩穩的把兒子帶大,繼續教他做農活。後來沒了活路,蘇冀投了太平,整天就想著怎麼殺敵,火槍也好,刀槍也罷。他整天都是打熬力氣,琢磨著打仗的事。雖然他帶童子兵也打過幾次惡戰仗,在湘潭之役時還人品爆發,活捉過清妖頭鄧紹良,但後來童營兵都是跟在chengren營隊後面。幾乎都只是幹些收拾戰場的活,就再沒有什麼值得稱道的事了。
譚紹光是自己的老上司。聽他一說倒也有些意動。只是蘇冀還不明白那個講武學堂是幹什麼的,青年近衛軍又是幹什麼的,只是聽說童營很多人都會加入這支青年近衛軍,蘇冀也不想和童營的兄弟分開,便滿口答應了。
三個月過去了,蘇冀終於知道青年近衛軍是做什麼的了。就是一支狂熱擁護西王和西殿太平軍的軍隊,軍中全都是十八歲的熱血青年,他們篤信西王的一切。蘇冀也信,因為在他眼中。西王就是他自己的神祇,當年在湘潭西王召見自己的情形還歷歷在目,蘇冀相信是西王給了自己重新的一生,自己的命都是西王的。
在上海講武學堂,每天的活也不好做,蘇冀他們在大批洋教官和太平教官的指揮下,輪番cao訓。每天都是大量的訓練,跑步、游泳、爬山、翻越障礙,有時候到山裡搞什麼特訓,把自己弄得和樹葉似的,一動不能動,在大山裡一趴就是一天。還得吃生肉,逮到什麼吃什麼,第一次吃自己那個吐呀,後面倒也習慣了。晚上還要識字,聽典官講道理,講西王的故事,從前自己大字不識一個,現在居然可以自己看《蘇南時報》了。
蘇冀很討厭洋教官,每天教的那些算學讓他覺得頭暈,什麼彈道學,什麼輜重學,經常就是要計算,不過蘇冀還是咬牙堅持下來了。
看著前面坐在車架上的宋鋒,蘇冀很是不爽,這小子是西王殿下親衛隊出來的人,也是帶領他們這一隊的教官。這傢伙經常神經兮兮的,總是喜歡有事沒事忽然揍誰一頓,不論是吃飯還是睡覺,說是提高大家的應變能力,大傢伙都沒少挨他的揍。
有次蘇冀等人合夥商量用口袋罩住這小子,也揍他一頓出氣,沒想到幾個人才近身,就被宋峰幾下子收拾了。把這小子樂呵呵的蹲在蘇冀身邊說道:「行啊,想暗算老子,還嫩了點,腳步聲太大了,下次換雙軟底鞋。」
不過,這小子很是義氣的,蘇冀自己從沒有這麼佩服過一個人,冬日在大雪地裡聯繫趴著不動,自己的腳被凍傷了,他硬是背著自己跑了幾十里地回到營地,那裡的拯危官說再晚腳就保不住了。他不介意手下人合夥算計他,按他的說法是大家都必須保持極高的警惕性,這樣很好。
宋峰和其他幾十個教官都是西王身邊出來的人,宋峰曾經自豪的說:「老子能做你們的教官,就是因為西王把本事都交給我了,讓我來教你們,然後你們再去教別人!咱們青年近衛軍就是西王的親軍!咱們要誓死守護西王!」
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平時喜歡說女人,他說起女人,能說得大家像吃了蜜糖一樣,心癢難抓。宋峰經常吹牛,說他從前逛過窯子,那滋味可是回味無窮。但蘇冀總是不信,宋峰不過年長他們幾歲,聽聞也是苦出身,哪裡能去逛窯子?從前不會,更別說現在蘇福省治下窯子都被取締了,上哪裡逛去?倒是宋峰帶著蘇冀幾個人曾經潛伏到女營邊上去,整整在那裡潛伏了一天,最後要不是一個女兵剛好踩在他們身上,幾個傢伙還可以欣賞很長時間的春光乍現呢。
結果宋峰和蘇冀幾個人被關了三天的禁閉,女營那邊的統領柳三姐天天來吵鬧,要譚紹光交出那幾個se小子。譚紹光自然是不交的,聽聞這件事鬧到西王娘那去了,最後還是西王出面平息了這件事。
後來聽譚紹光說,西王為了他們幾個和西王娘大吵了一架,幾個傢伙很是不安起來,都說不要西王為難,自己到女營負荊請罪去,要殺要刮悉聽尊便。譚紹光攔住了他們,最後悠然的說道:「西王說了,軍中尚無窺視女營該當何罪的法度,是以就不處罰了。但今後看女人要光明正大的,再有偷雞摸狗的行為,就滾出近衛軍去。」
蘇冀等人才轉憂為喜,後來幾個傢伙以賠罪為名,經常到女營幫忙干粗重活,特別是宋峰這小子,嘴巴很甜,哄得柳三姐長長嬌笑不已,這才化解了這段糗事。
近衛軍配備了一種奇怪的武器,這種武器刀身呈稜型,三面血槽,據說還可以裝在即將配發的後裝線膛火槍上使用,叫三稜軍刺。蘇冀很欣賞這種軍刺,設計它的人肯定很聰明,被這玩意刺中,傷口會血流不止,很難癒合。還有一種彎刀做為佩刀,外形像一隻狗腿,但使用起來很是順手,蘇冀曾經用這種彎頭一刀砍下過一頭大水牛的頭,而且很省力,正式的刀名叫什麼廓爾克軍刀,但近衛軍裡沒人叫這個名字,不好記,大家都喜歡叫它狗腿刀。這些兵器都是上海火器局打造的,聽說用的都是進口洋鋼,質地非常不錯。
這次是宋峰帶著蘇冀他們第一次出遠門執行任務,保護重要人物,他們坐船到了蕪湖,在那裡從白澤堂手中接到那人,將他護安全而秘密的送回蘇州去。馬車上那老頭蘇冀記得自己在衡陽時見過,就是那個投降了的衡陽知府陶恩培陶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