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瘋狂的殺戮最終漸漸停歇,西王大旗的出現成為壓到清軍士氣的最後一根稻草。那一刻清軍長久以來圍城的困頓、恐懼和絕望爆發出來,眼望四周黑暗中,太平軍援兵的火把如同天上繁星般圍了過來,黑暗中不知道還有多少太平軍圍殺過來,抵抗了半個時辰之後,清軍開始潰散。
他們或是丟下兵刃火把逃竄,或是跪地求饒,很快就淹沒在太平軍的火把堆中。
蕭雲貴領著一眾騎兵衝入清軍陣中尋找張國梁,揪起幾個跪地求饒的清軍兵卒一問,才知道清軍將領們都退往胥口鎮東北的天靈村躲避去了。蕭雲貴二話不說,揮軍直取天靈村。
天靈村是個百餘戶的小村,距離胥口鎮不過三里地,一路上都是清軍的敗兵,太平軍呼嘯著裹挾而過,大批的清軍要麼被殺,要麼跪地投降。屍體、火把、刀劍、旗幟灑滿了沿途的小道。
清軍在天靈村只有數百人,但都是清軍將領的戈什哈,他們平日裡吃得好,而且對自己的主子也較為忠心,是以戰力比一般清軍要強,蕭雲貴等騎兵來回衝殺三次,才衝破清軍村口的防線。
突入村中之後,蕭雲貴命人抓了個活口帶路,逕直來到清軍將領們藏身的村中祠堂。踹門進到祠堂內,卻見堂內有二、三十命清軍將官聚在此處,見到是自己的兵卒帶了長毛前來,這些平日裡作威作福的清將紛紛拔刀怒斥,要上前死拼。
「大勢已去,徒死無意。」一名五十餘歲的清廷官吏分開眾清將緩步走上前來,他一身,九蟒五爪蟒袍。頭戴紅起花珊瑚頂戴,胸前乃是清廷文官錦雞補服,面容雖然有些疲憊枯槁,但目光炯炯,頜下三縷長鬚在火把光彩照耀下,飄飄然而起,頗有些道家仙風道骨的感覺。只見那官坦然走到前面回頭對諸清將道:「本官死後,諸公可各自逃生去,諸公能伴本官至此,已然全了忠義二字。後世筆家也不會太過刻薄了。」
蕭雲貴看著這文官似乎不是張國梁,走上前來有些奇怪的問道:「你是何人?」
那官回過頭來,橫眉冷對指著蕭雲貴怒斥道:「爾等這些無君無父的亂臣賊子,放著祖宗神佛不拜,偏偏去拜那洋人妖教。還用來蠱惑人心,亂我大清朝綱社稷。荼毒天下百姓。為禍天下蒼生,我許乃釗便是死也不會放過爾等!」
蕭雲貴重重的呸了一聲,不怒反笑道:「許乃釗,你要臉不要?你身為漢人,不思反清復漢,卻認胡奴為君為父。你讀的聖賢書裡難道有讓你認賊作父這一條麼?拜洋人妖教?天父上帝乃上古周朝時候,咱們祖先就祭拜的祖神,你說咱們祖先拜的也是洋人妖教麼?荼毒天下百姓就更加可笑了,是誰把蘇州城外原本繁華之地燒成荒土的?是誰驅趕無辜百姓上城牆送命的?是誰縱兵為禍劫掠百姓的?嗯?!」
那許乃釗一時無語。跟著昂起頭來說道:「要殺便殺,休得多言!和你這賊頭說話,髒了本官的口!」
此話一出,蕭雲貴身後唐二牛等西殿參護大為惱怒,紛紛拔刀相向,許乃釗身後二十餘名清將也紛紛拔刀相護,祠堂的牆頭上太平軍的弓箭手紛紛舉弓對準眾清將,只等蕭雲貴一聲令下便要擊殺這些清軍將官。
蕭雲貴冷冷一笑,執刀而立道:「許乃釗,字信臣,號貞恆,浙江杭州人。道光十五年進士,授編修,歷任河南、廣東學政。道光二十一年任河南學政時,逢黃河水決,治河總督文沖因招工被水阻未歸,你毅然擔負組織百姓奮起抗洪艱任,經過努力,終於堵住洪水,未成災害。咸豐三年初,你接任江蘇巡撫,兼江南大營幫辦,準備和向榮一道阻擋我天兵東征。雖然江南大營尚未能成立就被我天兵擊破,但你在蘇松一帶命令減輕稅收,設立難民局,安置難民,並創設以捐代賦方法,減輕百姓負擔,得到百姓的擁護,也的確做了些好事。」
許乃釗有些暗暗吃驚,眼前這賊頭竟然對自己生平瞭然於胸?殊不知蕭雲貴這些都是聽韻兒百科說的。
看到許乃釗驚訝的樣子,蕭雲貴暗暗有些得意,多虧他還記得洪韻兒對他說過的許乃釗生平事,跟著輕輕哼了一聲道:「但你後來辦的事就是混賬事!城外你縱容張國梁這兵痞放火,城內你縱容張國梁強拉壯丁充軍,瘟疫為禍你又丟下百姓出逃,你有何顏面在本王面前說話?!」
許乃釗面色鐵青,指著蕭雲貴怒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們這些長毛亂賊造反!要不是你們,以蘇浙富庶,何以會落得如斯田地?!」
蕭雲貴又呸了一聲道:「我們沒打到蘇浙前,蘇浙百姓就過得很好麼?就沒有百姓活不下去而造反麼?蘇浙乃是富庶之地沒錯,但貪官污吏比其他地方更多,百姓被層層盤剝的更加厲害,就好像青浦地方,連免去的錢糧都要催繳回來,你們那個鳥朝廷還要臉不要?再說滸墅關,百姓人稱鬼門關,盤剝如此之重,你好意思說!」
許乃釗默然不語,滸墅關、青浦等地之事他都明白,蘇浙地方富庶,此地官吏可以搜刮的民脂民膏也更多,此地的官吏號稱大清官場第一肥缺,充任此地官吏都要花不少錢疏通,等到走馬上任後,這些官吏自然是變著方的把疏通錢要找回來的,是以蘇浙地方的盤剝比其他地方更加嚴重。
蕭雲貴大手一揮,忽然厲聲大喝道:「放下兵刃!」他這一聲斷喝毫無徵兆,到有一半的清將猝不及防之下,被嚇了一跳,不由自主的扔了手中的兵刃。蕭雲貴盯著許乃釗道:「我現下不會殺你,本王給你個贖罪的機會,蘇州城內瘟疫橫行,百姓在生死邊緣掙扎,你給本王回城去,和我們天兵一道救助城內百姓!」
許乃釗不吭聲,看樣子是默認了此事,蕭雲貴扭頭看了看那些噤若寒蟬的清將,手中大刀一橫大聲喝道:「你們也是一樣,想要活命的,就回城去救助百姓,誰敢說不去,老子現在就送你們去見閻王!」
眾清將紛紛放下兵刃束手就擒,許乃釗任由太平軍兵卒上前來將自己綁住,眼睛卻盯著蕭雲貴問道:「你這惡漢倒也不似其他反賊那麼不講道理,你是何人?」
蕭雲貴咧開大嘴笑道:「本王便是你們懸賞十萬兩白銀捉拿的太平天國西王蕭朝貴。」
許乃釗微微驚訝,點點頭道:「原來是你,不愧是長毛賊中第一人。」
蕭雲貴暗暗自得,原來自己被清廷這邊認作是太平天國第一人,不禁有些飄飄然起來,跟著問道:「老許,問你個事,張國梁這狗賊呢?」
許乃釗恨恨的說道:「這混蛋誆騙本官說,他先帶兵從西北突圍,引開你們的重兵,然後本官就能從西南突入太湖遁走,想不到你還是帶兵圍住了本官。」
蕭雲貴一呆,重重的頓足大怒道:「張國梁你這狗賊,好不奸猾,你還和本王玩起虛虛實實這一招了啊!」跟著回頭向傳令兵大聲喝道:「快些飛報左先生和滸墅關、文昌閣守將,張國梁這廝往他們那邊突圍而去了!」
……
胥口鎮這邊戰得熱鬧,滸墅關、文昌閣這邊突圍的清軍也拼了命,他們不要命的衝擊著滸墅關、文昌閣一線太平軍的營壘,營壘前木柵、壕溝前屍積如山、血流成河,但清軍還是不要命的往前突進,似乎他們身後還有更加可怕的惡魔驅使著他們前進。
「兄弟們,今晚要是突不出去,就得回城去,與其在城裡得瘟疫慢慢病死,倒不如來個痛快的!」一名清軍把總赤坦著上身大聲怒喝起來,這把總道出了清軍兵卒心中的想法,與其在城中患上瘟疫慢慢病死,倒不如在陣上拚死一戰。
這一邊太平軍守將沉著應戰,各處篝火不斷升起,照亮了整個營壘前沿,弓箭、火槍、火炮不斷向營壘前沿施放,突入營壘內的清軍也馬上被堵過來的太平軍截住廝殺,兩軍混戰多時,誰也沒佔得便宜。
就在此時,文昌閣大營外一支太平軍援兵到來,打著的旗號是太平天國春官又副丞相左,卻是左宗棠帶兵親來文昌閣應援。左宗棠乃是西殿要人,蕭雲貴起初給他奏請的官職是檢點,隨著一路打到南京,左宗棠已經升任春官又副丞相之職了。
這支太平軍靠近清軍後,大喊投降免死之語,本來已經有些膽寒的清軍不禁攻勢為之一頓,要是能活命,誰願意去死呢?
跟著滸墅關、文昌閣的太平軍也喊起了投降免死之語,清軍兵卒有些意動起來,不禁停下了腳步觀望。營內的太平軍見援兵到來,趁勢反撲,內外夾擊之下,大敗清軍,最終把清軍困在一處窪地內,最後這批清軍終於棄械投降。
左宗棠得了蕭雲貴的報訊後,馬上帶兵前來圍剿這部清軍,等到基本剿滅清軍後,他親自甄別俘虜,但卻沒有在清軍俘虜之內發現張國梁,遍尋戰場上的清軍屍首也沒找到張國梁,最後問了一名張國梁的戈什哈才知道,張國梁命大隊攻打太平軍營壘,自己帶著數十名親信抄小路往蘇州河向上海方向逃了。原來張國梁一早就給蕭雲貴和左宗棠來了個虛虛實實,先用許乃釗擺了太平軍一道,最後為了自己逃命更是捨棄了自己的親衛兵馬,自己帶著少數人往上海逃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