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祥進駐崖山的時候,實際上福建的戰事已進行到了最後的決戰……
李恆受挫於南劍城下之後,他除了調集軍中急需的糧草,另一個就是火速派人聯繫也的迷失。因為這個時候,李恆已經意識到,江西元軍在福建的戰事,已陷入一種不利的局面。
從邵武進軍的元軍,既沒達到吸引對方援軍前來的目的,又攻不下南劍,那麼,繞過這個城池繼續南下就根本不可能。強敵在後,這有退路被斷之憂。而繼續屯兵於堅城之下,其結果必然是師老兵疲。
元軍的處境,其實就是四個字:進退不得。
李恆在仔細地盤算了形勢後認為,要擺脫眼下的此種困境,關鍵就要看也的迷失了。如果也的迷失迂迴漳州成功,那他就可以順勢而為,以偏為正,除留部分元軍扼守邵武、建寧,防止宋軍竄犯江西,主力向汀州靠攏。這樣,不僅可以加強也的迷失的力量,而且還掩護了他的側後,乾脆實施徹底的迂迴攻擊。
但李恆心中對此也難以下最後的決斷,因為對方在南劍的充分準備告訴他,也的迷失的迂迴攻擊未必會很順利。他的這個猜測同樣是由於,也的迷失到現在為止也沒有向他報捷而產生的。
假如也的迷失也受阻,他的這個盤算不僅要落空,而且兩路元軍全都進退不得,福建路的戰事就會對己方不利了。
戰爭從來就不是死板的,多路攻擊固然有讓對方疲於應付的好處,可分兵也一樣是軍中大忌,這容易讓對方各個擊破。所有軍事的佈局,其實均在「審時度勢」這四個字當中。
在李恆的看法裡面,一旦出現這種情況,江西元軍應暫時向汀州和邵武收縮,先調集糧草軍械,以利再戰。
李恆這時沒有考慮直接退回江西,是他知道,即使是這樣部署,他事後也會面臨忽必烈的雷霆之怒。但假如元軍直接退回江西,那他在大汗和朝廷那裡,基本上也就完了。
事實上,李恆此時心中最痛恨之人是範文虎。因為,如果範文虎的兩浙新附軍能夠全力以赴,攻下、甚至僅僅圍困住福州,情況就會完全不同。
李恆和也的迷失在戰前的商議中都認為,福建真正的瓊州兵並不會很多。請記住我們的網址)畢竟瓊州是一個蠻荒的島嶼,趙是小兒再怎麼弄,也是養不了多少兵的。宋軍既要守衛雷州,又要駐紮在翁州,那麼,他們在福建的步軍頂多也就三、四萬人,五萬人那就撐破天了。
而對於唆都的敗亡,雖然具體情況由於宋軍刻意地封鎖,難以詳查,但他們的判斷基本上接近於事實,即都認為是中了埋伏。唆都順著福建沿海的道路進兵,這一不小心,就極易遭到瓊州宋軍的水陸聯合攻擊。
對於福建路戰事,李恆事先的判斷中,範文虎的新附軍應該能對宋軍「形成足夠的牽制」。如此,張世傑就要分兵守南劍和福州,而他還要留兵在泉州和興化看家,漳州必然薄弱。這就是李恆分路進兵的主要原因。
對李恆最不利的是,雖然他並沒有低估瓊州宋軍,可他不清楚凌震所部也已加入到福建之戰中來。並且他視為烏合之眾的那些暴民,也並非是草寇,而是「悍匪」。所以他低估了福建宋軍的總體力量。
現在,範文虎哪裡毫無任何進展的消息傳來,假如也的迷失也受阻,那麼在李恆的看法裡面,答案只有一個,漳州哪裡也有數量可觀的瓊州宋軍。這就說明,範文虎根本沒有真正地發起攻擊。
當您發現,所謂的幾路大軍進剿,有可能變成了自己在唱獨角戲,而且您還進展的不順,您說您火不火?
當然,李恆也根本不知道,張世傑按照小皇帝的提議,事先散佈在南劍周圍的宋軍,早已掐斷了他與所有元軍的聯繫。就算新附軍敢進福建,甚至打到福州城下,他也得不到任何消息。
沒有消息就情況不明,而情況不明,一個將領就難以決斷。
李恆在焦急的等待中,不僅始終沒有得到也的迷失的消息,而且他派往邵武和建寧催糧草的人,也毫無回音。在連續又派了幾批傳令之人出去後,他卻得到探馬來報:通往汀州的沙縣又被宋軍攻佔,同時來自福州的古田方向也出現了部分宋軍。這時候他徹底明白,一個巨大的危險降臨了。
大帳裡的李恆,從牙縫裡吐出三個字「範文虎」,當場就拔刀將座案砍成了兩半。
宋瑞進駐崖山之時,也就是李恆下令元軍退卻之日。但元軍撤退的這一路上,遭受了空前的打擊。
張世傑現在已經變得越來越狠。
龍巖戰後,他下令除留廖得勝等少量宋軍追殲殘留元軍,盯住、拖住錢之榮外,全軍稍加休整即向南劍攻擊前進。
他告訴手下的眾將:「北兵在江西的真正主力,為李恆所部之探馬赤軍。一旦讓他得知也的迷失被殲,本使斷定,他必撤圍南劍,退向邵武。假如讓他再退回江南西路,我等以後想對付他,就不會那麼容易。」
「現在,李恆深入福建,不僅受挫於南劍城下,進退不得,而且他的軍需糧草也已被我掐斷,此正為就地解決他的大好時機。汝等立刻曉諭全軍,收拾了李恆,就等於舀下了整個江南西路,我步軍自朝廷下海以來前所未有之大功,就在眼前。」
「傳本使軍令,良機天命所賜,違天不祥,全軍此戰有進無退,務要全殲李恆所部。」
說到這裡,張世傑的眼中露出了凶光。李恆當年讓他有敗退廣州之辱,張老大這個北地猛人,同樣也是嚥不下這口氣滴。他要的就是再接再厲,一舉殲滅這個大敵。
方遇龍、葉秀榮、章文秀等江淮軍將領眼中精光大盛。「末將領命。」
張世傑轉向陳吊眼和卯大佬:「吊眼將軍,卯將軍,一旦李恆向邵武後撤,雖然那裡有高日新所部,但還不足以攔住他。山路汝等熟悉,本使命你們先搶佔邵武,同時在順昌到邵武的沿途山道上埋伏,務必拖住、堵截李恆在福建境內。」
「另外,只要李恆一動,南劍的左大必會尾隨攻擊,以拖住他。而本使親率江淮軍,最多在兩天之內就會趕到。汝等明白了嗎?」
陳吊眼、卯大佬「卡」的一個立正,「總使放心。」
陳吊眼、卯大佬的第五師,的確是這個時代最能跑之軍,當然,這也是因為他們早已在山裡跑慣了,山中的小路又熟悉。他們在元軍開始撤退時,就搶佔空虛的邵武。
江西元軍不知道自己的後路被斷,是他們覆亡的原因之一,因為假如他們知道這個情況,他們可以全力向建寧方向突圍,從哪裡先退往兩浙路,而這就不是在哪裡的黃福等人能夠攔截的了。
李恆明白,古田出現宋軍,這還可以認為是南劍的援軍已到,但宋軍攻佔通往汀州的沙縣,它就意味著也的迷失所部已凶多吉少了。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元軍不馬上撤離南劍,全軍的覆亡也就並不遠了,他立刻下令全軍後撤。
但他才下令元軍退卻,南劍的宋軍竟然大開城門,出城逆戰。
左悍將是很毒滴,他等的就是這個時候,因為從日子的計算上他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已到了最後的時刻,再說,攻城已經讓對方的士氣大沮。既然在城頭上看到對方有退走之意,他立即也動手了。
他命翟國秀留下守城,自己親率一萬江淮軍殺出城外。陛下不是說了嗎,敵疲我打,敵退我追。
李恆對這種給點面子就上臉的人,恨得是咬牙切齒,可這實在不是計較的時候,對方的險惡用心他明白。但左大是真的豁出去了,他指揮宋軍就是死纏著不放。
雖然後來李恆親自斷後,在且戰且走中先退到順昌,但他無法徹底擺脫對方,這在時間上就耽擱了。
事實上,宋軍這時候已雲集南劍,除了張世傑放手讓部下大膽向前攻擊,就是凌震率領的第一師也已趕到,因為古田本就距離南劍最近,而且他們還是生力軍。
這種戰場形勢,其實是非常類似於我們前面所說的、蒙元滅金過程中的三峰山之戰的,李恆的命運至此也就定了。
江西元軍的總崩潰是在邵武附近,因為他們這一路上且戰且走,始終沒停,不僅後有追兵死咬住不放,而且無論白天黑夜不斷地受到兩邊埋伏的打擊。當他們總算筋疲力盡地趕到邵武城下,卻發現此地也已被宋軍攻佔時,他們的心理徹底垮了。
張世傑是不會猶豫的,他給宋軍的指令就是直接攻擊,不要停留。
望著在宋軍前赴後繼、凶狠的攻擊下,狼奔豕突、徹底絕望了的部下,李恆眼中的狠色終於慢慢地歸於平淡。
也許這本就是每一個真正的武人、早已為自己預料到的可能有的結局。
只是此刻他身邊的人絕沒有注意到,這位出身於西夏王族的探馬赤軍元帥還曾看了看西北。又或許也只有在此時,一個被壓抑了許久、一直潛藏在他心底深處的聲音會變得如此的清晰:那裡才是自己的故鄉。
宋景炎八年冬,李恆自殺於邵武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