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元十九年年底的史格,為了應付可預見的困局,確實是絞盡了腦汁……
他是不會懷疑張弘正所言的,因為他非常清楚,張家兄弟能如此開誠佈公的說出這些私下裡的見解,並不僅僅是看在彼此的情誼上,而是還有著兩個家族長期以來相互扶持的默契。
史格是一個傑出的將領,不講他自身對形勢就有很強的判斷力,光是張弘正所說,就足以使他對即將到來的危險局面,有了前所未有的警覺。
但忽必烈的旨意,卻使他陷入了兩難。因為擺在史格面前的是,「進」,這是將自己往虎口裡送。而「退」,老忽的一個「不得擅棄」,讓他也退不得。這就等於是將他夾了起來。
為了盡量擺脫困境,史格在反覆考慮後決定:移兵化州東偏北的高州。因為此時在他的周圍,只有高州即近海,又不臨海,而且還不在河流邊上。
由於心中有種急迫感,史格這個時候也顧不了了,他實際上已經移軍,才把計劃報到北元湖廣行省。當然他的理由也很充分,因為他並沒有離開沿海,移軍只是為了更好的堅守。
但湖廣行省給他的回復很是模稜兩可,只不過再度強調了不可擅棄。
史格得到如此答覆,是與阿里海涯有關的。
阿里海涯是回鶻人,因此,他在北元朝中應當屬於色目人一系。忽必烈在潛邸時,他曾經是宿衛,跟隨老忽參與了鄂州之戰。歷史上北元攻略廣西的時候,他是主將,史格還算是他的部下。
但阿里海涯為人十分狡詐。在征服廣南西路的過程中,他遇到了一個釘子,那就是宋經略使馬暨所守的靜江。元軍屢攻那裡不下,阿里海涯威脅利誘,招降納叛,再加上圍困,極盡所能,最後終於攻破了這座孤城。可是,隨後「阿里海涯恐靜江民復叛,悉坑之,斬暨等於市。」
由於他當初在雷州被劉師勇冷不防修理了一下,吃了一個悶虧,並險些喪命。因此,他的內心裡面,實際上對瓊州、尤其是他們的水師,是有些忌憚的。但也正因為有此教訓,阿里海涯就非常贊同史格奏疏中所言。
忽必烈嚴令他務必剿滅在廣南西路的宋軍,可阿里海涯心裡同樣認為,如果在海邊和瓊州交戰,這是很難做到的。
故此,他一方面請求老忽增兵,另一方面,根據史格的建議,他同樣擬定了把瓊州兵誘上岸來,再加以殲滅的計劃。但在他的計劃中,史格所部卻成為拋在前面的誘餌。
我們許多人都知道,軍事上的所謂誘餌,也許有時候可以把它這樣解釋:要麼它讓你看起來好吃,實際上卻吃不下;要麼讓你覺得能吃得到,但始終撈不著。可就在你對著誘餌口水直流的時候,別人卻悄悄在你周圍,挖好了坑,埋好了雷。
史格略微向後收縮,其實正中阿里海涯這個「假牙」的下懷。
東在參謀院的大堂內,看著整個沿海地區的形勢圖。
從圖上可以看出,宋元雙方目前在沿海的對峙,如果從帝國的角度來看,主要集中在四個地方,廣南西路、廣南東路、福建路、兩浙路。
而從北元方面看,則為湖廣行省、江西行省、兩浙行省。他們在這三地坐鎮的將領,分別是阿里海涯、李恆和唆都。
在帝國擬定了登陸沿海的目標後,參謀院認為,以宋軍現有的實力,要突破這個沿海的防線,只能選擇一地。
浙江地區沒有被考慮,因為它離帝國現在的核心基地太遠。況且東從整個帝國以後發展的角度考慮,不僅認為現在根本就不是時候,而且弊大於利,故此早就將它放棄。
廣南東路也不可行,因為它前有江西元軍的壓力,再加上廣南西路和福建路的增援,即使登陸,也會受到三面夾擊。
在廣南西路突破,其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如果我們看看後世廣西、包括廣東的地圖就會發現,這兩地的很多城鎮都是建在靠水的地方。這種格局的形成,主要是因為過去嶺南的陸路交通十分不便,人們的外出更多的依賴於水路。而在這個中古時代,那就更是如此。
在你擁有水上力量的條件下,順水而動,兄弟,咱就不說什麼大展拳腳,它們也應該是您老伸胳膊伸腿的好地方。
但是,登陸廣西,你還是需要頂住北元湖廣行省和江西行省兩個方面的元軍。而這僅僅依靠瓊州本身的力量,相對來講,帝國的實力就略顯不足了。
帝國參謀院擬定的計劃,其實是在福建路下手。
福建的東北與浙江相鄰,西部、西北與江西省接壤,它的西南與廣東省連接。在那裡登陸,雖然也會面臨江西、廣東和浙江三面的壓力,可相比來說,壓力會比較小。
兩浙路的元軍主要是新附軍,不講翁州之戰實際已重創了他們,就算他們沒有受損,有禁軍第一旅在哪裡壓著,再加上劉尚武的水師第一艦隊,這足以對他們形成牽制,更何況他們現在上下已經離心。故此,參謀院對他們實際上已加以忽略。
福建雖然靠近江西,但它的地形總體上是西北高東南低,在它西部和中部是閩西和閩中山區,這就決定了江西的元軍不太可能非常快速地來援。
至於廣東的元軍,也完全可以對他們進行牽制。
這樣,假如北元江西行省的援軍不能及時到達,從兵力上看,帝國在福建路將暫時佔有一定的優勢,因為朝廷在那裡還藏有一支重要的力量,這就是陳吊眼和許夫人的義軍。
杜滸當年按照陛下的旨意,不僅派人帶著朝廷的詔和他們取得聯繫,而且還曾親自悄悄跑到那裡查看過。在他的報告中,漳州山區裡的軍民,約有十萬。
歷史上崖山戰後的第二年,即1280年,北元至元十七年,陳吊眼、又名陳大舉,曾率義軍五萬攻破漳州城,後在唆都的反撲下,退守山區,當時義軍號稱十萬。但也正是因為攻漳州,陳吊眼才真正受到北元的注意,至元十九年,在元軍的攻擊下,再加上出現叛徒,他最後兵敗被殺。
東得到杜滸的報告後,立刻下令陳吊眼和許夫人在山區蟄伏,不要盲動,以免引起北元的注意。隨後,他又再度派去了以他的鐵衛劉尚文為首的部分禁軍,以便對義軍進行一些必要的整訓。
哪個時候,宋軍已抄掠了臨安,行朝的狀況也有了一定改善。故此,在劉尚文前去之後,兵部不僅開始陸陸續續地向義軍輸送部分軍械物資,同時為了激勵他們的士氣,甚至還送去了一些軍俸。
帝國參謀院原先的計劃是,通過在雷州半島的作戰,吸引廣南西路和廣南東路的元軍注意。最好將他們、甚至是江西的元軍誘來,以方便禁軍在福建路的行動。
但宋軍佔據雷州之後,雖然積極搶修城池,嚴陣以待。尤其是張應科和他手下的眾將,急切等待著與對方再大幹一場,可元軍卻始終沒有前來。
雷州半島這種令人詫異的平靜,自然引起了瓊州參謀院的注意。他們仔細的商討後認為,這是由於幾年來宋軍不斷地襲擾沿海,北兵對瓊州的戰術已經有所瞭解,並怯於在沿海進行交戰。
就此,有人再度提出類似於張應科的「乘敗可追」,認為乾脆直接水陸並進,再度向廣南西路施加壓力,甚至先圍殲史格所部也不是不可以。這樣,必然能調動對手。
東聽了參謀院的解說,在稍微想了一下之後,和兵部的三個大佬說道:「文相,少傅,劉將軍,朕覺得原先福建路的計劃可以不變。」
張世傑眼中精光一閃,因為原先的計劃中,整個福建路的作戰就是由他來指揮。張老大是急了啊,不過也該他露露臉了。
「至於在廣南,我們還是不要冒進,先讓軍情司繼續多加探察敵情。」
這可不是咱有什麼先知先覺,咱只是覺得,能在這個年頭混出點名聲的,怕都不是什麼好鳥。你不見兄弟我的絕招,「挫敵於堅城之下」,就「可一可二而不可三」了嗎?
「不過,我禁軍在那裡的聲勢,可以再造大點。」陛下的眼睛看向了宋瑞和劉師勇。
劉老大笑了:「陛下,廣南的沿海,我們很長時間沒有動手了。」
「不錯。劉將軍,您立刻下令,讓謝復和黎德出動,給朕掃蕩廣南沿海,動靜弄得越大越好。」***,還是搶來得爽。
「另外,文相,傳朕的旨意,張應科的嶺南之軍擴編為禁軍為第四師,江西之軍先統編為第二師,讓鄒?將軍任指揮使,您看如何?」
算上以後的陳吊眼第五師,咱不僅也有了五大主力,再加上騎軍和水軍,哼哼,咱玩個北斗之陣,天下七軍。
嗯,惡搞的是不是過了點?千萬不要來個水淹七軍,那可就不妙了哦。
宋瑞和劉師勇均精神一振:「臣遵旨。」
劉師勇的水師,眼下分兵三處。劉尚武駐軍翁州,張達、方興待命於流求。而瓊州,是謝復和黎德。
這兩個南蠻本來就在翁州大戰中覺得沒過癮,現在兵部的命令一下,他們立刻迫不及待地出動。
廣南沿海還是有很多好地方滴,南恩州、吳川、廉州、欽州都臨海。南恩州附近有海晏、都斛鹽場。珠江口也不少,你比如靜康、大寧、歸德、黃田、東莞鹽場,油水都很大。
沿海的烽火又四處飄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