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炎六年的朝會上,真正令帝國大臣們大眼瞪小眼的是,沒精打采的帝國小皇帝最後來了個托詞:「各位愛卿,軍功授田就是個說法,朕要的不過是如何激勵將士,還是你們弄個方法出來吧。)。」說完,也不管下面的眼神,轉身,他跑路了。
瞧瞧,您瞧瞧,這哪叫個皇帝,說跑就跑了,有這樣議事嗎?眾夫子這個氣啊,朝堂之上自然又是嗡聲一片。
陳宜中是滑頭滴,他根本就沒在朝堂上出面,哪自然會有人蘀他衝在前面,但最壞的是楊亮節。東的這個海上掉下來的便宜舅舅,暗中小動作不斷,他早就跑到了楊淑妃那裡告了穿越者的「黑狀」。
帝陵被盜之事,對楊淑妃的刺激是極大的,她大病一場,總算才剛剛恢復過來。但聽了弟弟所言,她卻沒有言語。
在靖康之難中,高宗趙構的母親韋太后被掠到了北地。在受盡了凌辱和折磨,於紹興和議之後,最終被放了回來。當她到了臨平,她問道:「何不見大小眼將軍耶?」人曰:「岳飛死獄矣。」老太太當時就翻了臉,「遂怒帝,欲出家,故終身在宮內道服也。」
當韋太后後來又「見將相大臣班列於道,顧左右曰:『孰是韓世忠?虜皆知名。』左右指世忠,太后嘉歎久之。」
這是一個已經飽受屈辱的帝國皇室,它的家族成員中女性,更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摧殘,也許從天上到地下的差異,更使得她們遭受了超過常人的刺激。她們為什麼要和能殺死仇敵、保護自己的人過不去呢?不就是一些地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給誰不是給,為什麼就不能給將士呢?
這個時代的女性的確是社會的弱者,這個時代的女人更是頭髮長、見識短。可是,正因為她們是弱者、見識短,她們看問題的時候才更加直接、表象化。
有些時候,這些直接和表象化,真的是「見識短」嗎?
此時的帝國太后心裡,更也許只有一個聲音在發出。她沉默了良久之後,只淡淡地說了一句話:「官家也是為了復國啊」。
楊亮節是不敢再言語了,但他手下的御史們跳的可是比較歡。
陸秀夫沒有再參與到朝臣們的議論中,他稍站了一會,就心思重重的走出朝堂。
他的寶貝學生真的將他置於一個尷尬的境地,他以後將會受到多大的非議,天下人會如何看他,他已經預見到了,誰讓他是這個「聰慧之主」令人景仰的帝師呢?真是不省心啊。請記住我們的網址)陸夫子忍不住搖了搖頭,心裡更有點煩躁。
以他對小皇帝的瞭解,「軍功授田」怕最終還是會在行朝實施,這個「人小鬼大」的小鬼頭可是很會給你找些似是而非的理由的。再說,對於軍功,朝廷過去不是沒有獎勵,但那主要是給軍中的重將。南渡之後,朝廷對中興四大將的獎賞就曾十分優厚。可是,小鬼頭提出的「軍功授田」,以他的學識,他不可能不知道,這更是一種細化,這實際上就是把軍功細化到軍士。但這是「暴秦」之法,一旦實施,他的身後還不知道會背上多少罵名。
可如果要想在行朝找出來一個能夠說服小鬼頭之人,怕也只有那個人了,只有他的嘴,才能說過哪個狡猾的小子,但哪個人會說嗎?
帝國的兵部,包括在其中的兵部尚官署,也許是眼下朝廷所有官署中最偏的所在了,但它更是所有朝廷衙門裡守衛最森嚴的地方。在行朝的大臣當中,只有陸秀夫一個人可以直接進去,因為這是帝國陛下親自下的旨。至於其他人等,小皇帝就一句話:「軍機重地,他人不得隨意進出,要嚴。」至於怎麼個嚴法,這就是你們的事了。
現在,你就是在兵部外面探頭探腦,立馬都有軍士前來盤查,稍有不對,立刻扣押。當然,眼見門外肅殺的軍士,就算有行人,他也立刻匆匆而過。找這個不自在幹嗎?
當陸秀夫走進兵部之時,他就見張德正急匆匆從裡面出來。張德一見他,卡的一個立正,陸秀夫點了點頭,這個殿前將軍也沒有多言語,立刻轉身而去。
屋子裡沒有其他人,宋瑞靜靜地坐在那裡,陸秀夫坐到了他的對面。這是兩個帝國最優秀的文人了,但他們中的一位,還算得上是純粹的文人了嗎?
陸秀夫講了帝國陛下的最新提議,並詳細地解說了朝議的過程。但宋瑞聽了之後,臉上卻有著出乎他預料的平靜。陸秀夫訝異了一下,隨即恍然,哪個在吉安修養、道士離開之際,一旦陛下外出就和他如影隨行的張德剛離開,宋瑞很可能已經知道了這些事。
可是,當他提出由宋瑞代表兵部來勸說小皇帝不要施行「暴秦」之法時,他卻遭到了宋瑞的拒絕。
「君實,你應該知道,兵部重組之時,陛下曾當面有言,兵部之人只管打仗,不得干涉朝政。」宋瑞盯著他波瀾不驚地說道。
「但軍功授田與兵部不是無關。」陸秀夫不快地回道。他忽然醒悟過來,兵部的這幫人現在根本就是和小鬼頭一夥的,說不定他們早就知道了小鬼頭的打算。這個想法使他的心裡有股火冒了上來。
他瞪著宋瑞:「陛下他這是在篡改國制,在復古,他這是在違背先帝『與士大夫共天下』的旨意。」宋瑞啊宋瑞,也許你已經不把自己當士大夫,而是徹底做個武夫了。
宋瑞依然語調很平靜,但他的話卻深深地刺激了陸秀夫。「君實,難道你會沒有發覺,他其實一直在改國制?」還是旁觀者清啊。
陸秀夫騰的站了起來,他用手指著宋瑞:「既然你早已知道,你竟然還由著他這麼幹,你,你……」哪個敢說敢做的宋瑞,跑哪去了?也許在陸夫子的心中,還有點對自己過去放任小鬼頭的悔恨。他的眼中露出了痛惜之色。
宋瑞顯然沒有在意陸夫子的激動,他淡淡地問道:「如果他改的對呢?」
陸秀夫拂了一下衣袖,轉身向門外走去。也許今天自己真的不該來找宋瑞,因為雙方的位置不同,必然導致看問題的角度不同,現今他們兩人所代表的,已經是不同的團體。而哪個過去的宋瑞,更真的是死了。
但他的背後,卻傳來了一個他今後永遠都忘不掉的問話。
「你應當還記得他當初向張弘正所提出的哪幾個問題吧?」
渀佛如五雷轟頂,陸秀夫當即僵在了哪裡。好一會兒,他慢慢地轉過身來,他的臉上全是震驚之色:「你是說……」陸夫子並不笨。
宋瑞定定地看著他:「我們找不出後面的答案,他也不願意給出答案,但他的所作所為,也許就是他的答案。因為你我都知道,這些問題,根本就不是幾句話或幾篇文章可以解說的。」
陸秀夫盯著宋瑞,一句話也不說。
「我敢斷言,他要弄的所謂軍功授田,決不是秦制,君實,你相信不相信?甚至……」宋瑞低沉的聲音停頓了一下,艱難地說道:「以你對他的瞭解,你應該能猜到,今天的朝議,他很可能是在以退為進。」
陸秀夫突然覺得有汗冒出。如果是這樣,哪個小鬼頭是不是有點太令人可怕了?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略有點顫抖的嘴裡再度重複道:「你是說……」
但宋瑞打斷了他的問話,而且他的眼睛依然盯著陸秀夫:「君實,你為什麼要急著反對,而不讓他做,甚至跟著他做,且看看他做得是不是有道理呢?也許這樣,你不是會對可能的答案看得更清楚嗎?」
望著宋瑞的眼睛,陸秀夫忽然發覺,哪裡面是真正的睿智。
但宋瑞的眼中還有著前所未有的複雜:「君實,說句實話,我是不能過問朝政了,但我並不是不關心朝政。我知道朝政上已經被他改了很多,但我更知道,軍制上的改動,實際上更大。就是你我之間,他也弄出個文武分途。就這一點,國制已經徹徹底底被改變。我一直弄不明白,他是怎麼想到這些的?」
陸秀夫混身汗水泠泠,他忽然發現自己過於忙碌政務,忽略了很多細節。但真正的原因也許是他根本沒有意識到,他一直在本能的迴避有些問題,只不過是宋瑞揭開了這張紙。陸夫子並不比宋瑞知道的少,而是更多。
他再度重複了他的老調:「他的背後有人。」
宋瑞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他的眼中出現了迷茫:「君實,對他的所為,我只能看,只能比較,我必須承認他做的有些很有道理。但我更想知道的是,他背後的哪個人到底是誰?」
這兩個帝國重臣中的重臣都陷入了沉默,帝國陛下身邊的人也全被他們在腦海裡過了一遍,但他們找不出一個確切、滿意的答案。
楊淑妃?道士?吉安?也許這三人是距小鬼頭最近的了,他們每個人都有可能,但每個人卻又似乎都不是。如果非要再加上另外一個人,他們不約而同地互相看了對方一眼:哪就是自己面前的這個人了。他們兩人是同樣脫不掉嫌疑滴。
人類本性中有些古怪的好奇心、甚至疑慮,在這裡真的是大放異彩。
在相互的對視中,宋瑞的眼中露出了戲謔的笑容:「君實,我看真的很有可能,你會成為一代名相。」
陸秀夫毫不相讓地回了他一句:「在下成不成名相還不一定,但宋瑞,你已經出將入相了。」
宋瑞的臉上有了苦笑,陸夫子接著自嘲道:「名相在下已經不奢望了,只望身後少留點罵名就行了。」
宋瑞淡淡地接道:「如果有罵名,別人不敢說,但我是一定會陪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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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章總覺得寫的一般般,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