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愛卿,你在南朝見過、或聽說過朕講的這些東西嗎?」忽必烈打斷了留夢炎的絮叨,他並沒有將奏章,給這個已經被他視為老兒的人看。
留夢炎的汗下來了,他回到:「臣未曾聽聞。」
老忽的眼中掠過一絲怒意:你囉嗦了半天,這不是在浪費俺的時間嗎?但這絲怒意很快從他眼裡消失。「留愛卿,你可以回去了,如果有什麼想起來的,可以隨時來告訴朕。」
留夢炎顫巍巍地跪了下來,但在行叩首之禮後,他總算靈機一動,大聲說道:「陛下,宋軍武備,均記載在《武經總要》之中,他們所用的東西,那裡面一定會有記載。」
忽必烈溫言說道:「還望留相多多詢問南來之人,如有什麼消息,盡可奏之。」你也算是南朝丞相,還掌過軍國大事,簡直是廢物。老忽忍了忍,總算沒罵。
望著留夢炎離去的背影,忽必烈一聲未吭,直到這個老頭消失,他才問到:「伯顏,你在南朝見到的文天祥和陸秀夫,和這個人比如何?」
伯顏的眼中儘是嘲弄:「這個南蠻老兒和那兩個人比,實不如也。」
「哦,」忽必烈忽然有了興致,他笑著說道:「你說說看。」
「大汗,那個陸秀夫曾代陳宜中前來軍中談和,南朝以伯侄、侄孫之稱,請臣等退兵,此人當時言語並不太多。」
陸秀夫出使元軍,是在德?二年十二月,主談的是帝國將作監的柳岳,他和呂師孟是談判代表團的成員,謝太后和陳宜中當時開出的條件是:「稱侄納幣,不從則稱侄孫」。
奶奶地,當侄子都不行了,還要當孫子,可是這又怎樣?人家還是不答應。你所有的,馬上就都是我的了,我為什麼還要給你留下?
任何外交,都必須以實力為後盾,更白點,其實就是武力為後盾。您就是再好,先一棍打倒,您又能如何?這個遊戲規則到後世的世界變了嗎?國與國之間,您不能戰不敢戰,動不動委曲求全,到頭來就算有錢,它又頂個鳥用,最後那都是為別人掙的。
這必定是一個屈辱的經歷,陸秀夫後來之所以在?山跳海,就是他不願意再受這個屈辱。
講述往事的伯顏,他的腦海中出現了一個非常沉靜的人,這也是一個文秀的生,剛才的那個老兒和人家比,哪配稱狀元郎。但這個時候,他在心底裡對這個不太張揚的生,已經抓住了一些東西,那就是「倔」,而且這是一種不起眼的「倔」。
伯顏繼續說到:「至於哪個文天祥,是在臣等合圍臨安之後,他來軍中的。此人也是一生,但非同一般。」即使是殺人如麻的伯顏,說到此處,他的臉上也有前所未有的慎重。
文帥哥見伯顏是在德?三年的正月,也就是陸秀夫出使元軍後的第二月。這個時候,陳宜中跑了,他也不想留下投降的罵名,朝廷中的其他大臣更是跑光了。因為不滿朝廷不戰而降,充滿失望的張世傑、劉師勇去了定海,陸秀夫和蘇劉義則追南下的端宗去了。可是所謂的南北談判呢,伯顏又要求和帝國的首席大臣談,謝太后實在沒辦法了,就給了文帥哥右丞相兼樞密使、都督諸路軍馬的頭銜,讓他前往。
文帥哥見了伯顏就和他說:「本朝承帝王正統,衣冠禮樂之所在,北朝將以為與國乎?抑將毀其社稷也?」這番話實際上就是,你們到底是要滅大宋,還是要存大宋?
伯顏開始還以忽必烈的詔為說辭,稱「社稷必不動,百姓必不殺」。這也典型的是忽悠。
文帥哥順勢就步步進逼:「北朝若以欲為與國,請退兵平江或嘉,然後議歲幣與金帛犒師,北朝全兵以還,策之上也。若欲毀其宗廟,則淮、浙、閩、廣,尚多未下,利鈍未可知,兵連禍結,必自此始。」
文帥哥的風格與陸夫子是截然不同的,他在言辭上是寸步不讓,決不屈服。說實話,文帥哥當時能做到這一步,真的是很難得。
伯顏非常惱怒,「語漸不遜」,你們都這樣了,還***牛,他的言語裡也是鳥語一大堆。文帥哥顯然也做了不能活著回去的打算,曰:「我南朝狀元、宰相,但欠一死報國,刀鋸鼎鑊,非所懼也。」伯顏辭屈,諸將相顧動色。
文帥哥豁出去了:伯顏,你不就是想讓咱上刀山下油鍋嗎,怎麼著,老子就陪你玩一把。
到了這個時候,北邊的人也明白了,像這樣的人,除了殺了他,你又能怎麼著。但伯顏知道,這個時候殺了文天祥,就等於絕了對方投降的念頭,對方會不會像東京汴梁一樣,魚死網破不講,就是放一把火,你也就得到一塊白地,而這是違背忽必烈意願的。但就算不殺宋瑞,放這樣的人回去,也是有危險的,於是他放了其他人,卻扣留了文天祥。
伯顏見天祥舉動不常,疑有異志,留之軍中,遣堅等還。天祥怒,數請歸曰:「我此來為兩國大事,何故留我?」巴延曰:「勿怒。君為宋大臣,責任非輕,今日之事,正當與我共之。」令萬戶蒙古岱、宣撫索多羈縻之,……
這時文帥哥真急眼了,因為他本來就有探聽虛實、回去再干的想法。在元軍那裡,他不僅大罵投降的帝國大臣賈餘慶、呂文煥呂師孟等人,而且連伯顏也帶上了。結果那些人共同建議伯顏,不單單要扣留文天祥,還應該把他押往北方。
伯顏是這樣做了,可是,他還是對文帥哥重視不夠。文帥哥的隨行人員中,不僅有鞏信、呂武這樣忠心耿耿的義士,還有杜滸這個江湖高手在。是杜滸這個浪子用江湖手段,使他們一行人終於在鎮江逃脫了。而跑回去的文帥哥,的確如伯顏先前所料,給北元帶來了不少麻煩。
文天祥無疑給伯顏的印象是非常深刻的,「體貌豐偉,美皙如玉,秀眉而長目,顧盼燁然。」這樣一位帥哥,這樣一位有文采而且有骨氣的人,即使在我們五千年的歷史上,也的確少有。當時董文炳也在,這個最為忽必烈看重的大兄,怎麼也沒言語了?
就連歷史上的忽必烈,對宋瑞的氣風采都極為欣賞。文天祥兵敗之後被押往大都,北元派留夢炎等一干已降之人多次勸降,忽必烈甚至直接開口要讓他做丞相,但文天祥就是不屈。忽必烈十分敬重他的才學與為人,宋瑞又很有人氣,一些降元的宋臣就打算請老忽釋放文天祥為道士,正好這時候天下也算大定,老忽也曾考慮過就這樣算了。但留夢炎卻和那些降元的宋臣說:「天祥出,復為號召江南義士抗元,吾輩將置於何地?」結果這事不了了之。
幾年後,由於有人以宋瑞的名義造反,在邊上的人攛掇下,最終老忽下了殺人令。等到了時候,老忽又後悔了,他派人再去追回詔令,但使者到菜市口遲了,宋瑞已被殺了。「帝猶未忍,麾使退。左右力贊帝從其請,乃詔有司殺於燕京之柴市。俄使止之,至則天祥死矣。」
浙江人曾說過:「兩浙有留夢炎,兩浙之羞也。」明代的科舉考試,有兩家人子子孫孫都不許參加。一個就是留夢炎的後代,還有一個就是蒲壽庚的。你要是不幸粘上這兩個姓,必須向教委遞上證,證明跟這兩人祖宗n代都沒有關係,才能參加當時的高考。
當下,伯顏躬身向忽必烈請罪:「大汗,這二人雖為生,但均非易屈之人。臣之過失,平南之時,理應將他們全數扣下,嚴加看管,以防走脫。如此,就不會有現在的麻煩了。」
忽必烈搖了搖頭,走下了御座。他說到:「伯顏,這不能全怪責於你。但你要記住,南人也是有人才的。」
望著依然峭寒的殿外,他邊思索著邊說到:「這個文天祥是一心智極堅之人,從他在江西叛亂的情況來看,他又極具蠱惑人心之能力。這樣的人,一旦讓他真正瞭解了軍旅之事,將是一個危險的對手。朝廷……」
說到這裡的忽必烈,心中又想起了他的大兄。他已經感到,將來恐怕只有他的大兄,才可以和這個南邊的狀元一較高下,但可惜的是,董文炳已經去世了。他相信伯顏打仗不會弱於他,只會強於他,但在蠱惑人心上,還是差一些啊。
他轉過身來看著伯顏,「至於哪個陸秀夫,不太說話,不代表他不會做事。董文炳生前曾和朕說過,趙?跑到瓊州,這裡面必有隱情。朕以為,從現在發生的事情來看,這一切肯定與陸秀夫有關。這個人的心智,同樣不可小覷。」
如果東在這裡,也要鼓掌:老忽,雖不中,亦不遠矣。
「太宗時中令耶律楚材,雖未涉軍旅,然其調天下賦稅,使國用充足,將士恩賞不廢。如此之人,豈可輕視?」
伯顏回到:「大汗明見萬里,臣不如也。」
「可惜啊,這兩人不能為朕所用。」忽必烈的心中有一絲絲遺憾。但他沒有被這種情緒所左右,他看著伯顏:「你立刻傳朕旨意,調集南邊新附軍的工匠進京,他們之中,必然有人知道點蛛絲馬跡。另外,在原來的金人裡面也查問查問。」
伯顏躬身行禮:「臣領旨。」
再望向殿外的忽必烈眼中,有了像草原上的狼一樣的目光:「朕不能再放過他們了。」輪迴之帝國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