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僕一瘸一拐地轉身回去通報了,不一會,臉上帶著驚喜的閻立本便從府中跑出來,見是一個不認識的年輕人,不由地愣了一愣。
「你是?」
「老夫甄命苦。」甄命苦壓低嗓音,裝出甄護院的聲音,臉上帶著笑。
「甄、甄命苦!」
閻立本立刻聽出了他的聲音,不由地張大了嘴,久久合不攏,一臉不敢置信,喃喃道:「新科武狀元,如今的暗衛大將軍,聞名洛陽的癡情相公,把封地全都用來安置難民的那個大善人甄命苦?」
第一次聽別人用這麼誇張的神態語言說出自己的身份,甄命苦登時生出一絲滑稽的感覺,突然發覺,不知不覺中,他竟然有了那麼多的稀奇古怪的綽號和頭銜。
他有些無奈地說:「好像我就是你說的那個甄命苦吧,月桂樓的甄護院只是我的另一個身份,出於某些原因,這才沒有以真面目示人,並不是有意欺瞞閻兄弟。」
閻立本回過神來,大喜道:「甄將軍,快快請進!」
……
從老奴的手中接過一杯茶,在書房中四處遊覽了一番。
閻立本的書房充滿了藝術家的雜亂無章的個性,散落一地的圖紙和古籍,牆壁上掛滿了各種習作,看得出來,全都是他用最快的速度記錄下來的靈光一閃,已經具備了西方素描中速寫的深厚功底。
書房的桌案上,攤著一幅尚未完成的美人圖,從輪廓來看,身材婀娜,玲瓏浮凸,只是五官都還是一片空白。
房子的一個角落裡,散落著一團團揉成的紙團,丟得滿地都是,看得出來當初作畫的人在為自己畫作而煩躁。
閻立本從門外走進來,手中拿著幾幅畫軸,放在甄命苦面前的茶桌上。
「還請甄先生多多指教,這些是小弟和家兄所畫,小弟已經讓下人前去通知家兄,估計現在正往家裡趕,甄先生若不急著離開,請在府中吃頓便飯,讓我們兩兄弟好好款待,家兄一直都想要拜會你,又怕唐突,這才日夜企盼,沒想老天開眼,甄先生大駕光臨,偏偏他又不在。」
甄命苦被他誇張的言辭惹得大笑,對他的熱情,也不好拒絕,答應留下來吃頓飯。
閻立本立刻興奮地吩咐下人準備豐盛的酒菜,乘著閒暇的空檔,像甄命苦請教起關於畫作的種種問題來。
對於作畫,甄命苦完全是個門外漢,所謂的大師作品,也不過是他直接用超世代手機打印出來的,不過實在不忍掃閻立本的興致,每當問到他不懂的地方,他總是故作高深地回上一句,惹得閻立本又是心癢又是激動,總覺得他說出的每一句話都帶著哲理,頗有大師的風範,越發對他敬重起來。
特別是當甄命苦問他是不是在為找不著靈感時,「靈感」這一個詞,簡直要說到閻立本心坎裡去,不由地連連點頭,連連追問甄命苦該如何找到靈感。
「藝術來源於生活,卻高於生活,想要尋找創作靈感,閉門造車肯定是不行的,得有生活的積累,無論是人物情感的刻畫還是對事物的看法,都有賴於對生活中真人真事的切身體驗,再加以加工和潤色,這才是藝術的靈魂和骨架。」
當甄命苦說出這句在二十一世紀早已經被人說爛的話時,門口響起一聲炸雷般的叫好聲:「說得好!」
甄命苦回過頭朝門口望去,但見一個頭髮鬍鬚皆已灰白,形容滄桑,頭髮蓬亂,衣著毫不講究的中年男子站在門口,盯著他,眼中帶著激動。
看樣子這位就是閻立本口中的那位兄長了,兩兄弟倒是挺有相同之處的,都是這麼不拘一格。
閻立本站起身來,迎了出去,「哥,你怎麼這麼慢才來,你要再不來,我都快留不住甄先生了,你也不穿得齊整些,怠慢了甄先生……」
閻立德這才回過神來,說了聲失禮,轉身走到門口,劈里啪啦地拍打起身上來,登時一陣塵土飛揚,不一會,才走進屋來,甄命苦一看,竟變了個人似的,原本灰白的頭髮雖然還沾著些灰塵,卻已經恢復了原來的色澤,本以為他是用腦過度導致未老先衰,沒想到竟是被灰塵給染的。
「甄先生,這就是家兄,字立德,如今是工部的匠作少監……」
閻立德拱手施禮道:「甄先生,剛剛失禮了,小弟正在主持大佛寺佛像雕刻,聽到甄先生來訪的消息,沒來得及換上乾淨衣服就趕來了,還請甄先生見諒,剛才進門聽到甄先生驚人妙語,這才忍不住叫好。」
「閻兄不必多禮。」甄命苦笑著,雖然只是剛照面,但這兩兄弟卻給了他同一種感覺,那就是直率,毫不掩飾,這也是真正搞藝術創作的共同毛病,眼中除了藝術,再沒有別的,求真求美,眼裡揉不得沙子,容不得一點弄虛作假。
他雖不是這種人,卻很喜歡跟這種人相處。
三人相互客套了一番,討論了一下關於生活藝術和畫作的一些觀點見解,在藝術面前,甄命苦是外行,但在眼界方面,擁有兩千年視野的他卻不是這兩兄弟可比的,不時地拋出一句二十一世紀的陳詞濫調,就讓他們回味不已,嘖嘖讚歎,倒讓他感覺有些內疚起來,像是欺騙了兩個真心相待的朋友。
甄命苦從兩人的口中得知,張氏的那幅美人鞦韆圖,其實是兩兄弟日以繼夜,輪流換班合作完成的,對兩人越發地心喜,有意交結。
三人相談甚歡,下人來通知酒席已經準備好,閻立德起身回房漱洗換了身乾淨的衣服,入席暢飲。
……
酒過三巡,甄命苦已大概知道了這兩兄弟的性情脾性,特別是當他知道這兩兄弟不但是畫師,而且是名譽京城的建築師時,突然湧起一個念頭,當即說道:
「甄某有一個請求,不知兩位可否答應。」
「甄先生有話請說,只要是我們兄弟能幫上忙的,定當竭盡所能。」
「就別叫我甄先生了,我與兩位一見如故,不如就以兄弟相稱吧。」
兩人大喜道:「我們兄弟二人正有此意,實在是怕高攀,所以這才不敢冒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