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鳴將銀元大半發給了看守的馬家兵們,兵士們興高采烈地道謝而去。劍鳴這才掩身來看潛送的物件。
這是截發黃的小竹管,一頭被蠟油封口。打開後,裡面藏有一張黃色的紙條,上書「佛度白塔響竹杖」七個字。劍鳴仔細看了兩遍,卻始終不解其意,遂遞與賊猴、張武一同參詳。
張武用手摸摸了紙條,湊近來在鼻子下嗅了嗅,又用舌尖舔了。思索片刻,轉身取來郝教授床前剩下的小半碗稀粥,用毛筆粘了些湯汁給塗抹在字條的背面。又找兵士拿來碗醋,將紙條在碗裡浸濕了,靠近燭火烘烤。
只見這字條背面漸漸顯露出一座大山的形狀,一尊佛像端坐山中,面前排列著三座藏傳佛教的喇嘛白塔。
張武解釋說,這種隱書是伍全、伍培兩兄弟嶗山派的技巧,內容似乎是想告訴脫身接應之處,只是現在一時也未能破解。看郝教授尚在昏睡,劍鳴也沒再打擾。
休息過一夜,早晨又喝了碗熱騰騰的羊肉湯,郝教授好了很多,氣色也紅潤起來。用過早飯,幾人正圍坐在桌旁說些閒話,就見那名年輕副官來到了房門口,傳馬步青要想約見。眾人遂收拾好行頭,跟著副官前往拜會。
來到此前的那座大院閣樓,就聽到馬步青正在裡面高聲大嗓的對著一堆軍官訓話,演說著馬家軍保家衛國、紅軍狼奔豸突的言辭。解了涼州之危,這馬步青也是興致激昂了。
待了有一炷香的工夫,在一陣爆響震耳的掌聲後,這篇演講才告結束,軍官們紛紛從裡面走了出來。門口站立著的劍鳴突然察覺有一道狠毒的目光射向自己,扭頭查看,竟辨識出那名絡腮鬍的正在人流中盯看著自己,抿笑的嘴角處閃露著歹意。
劍鳴心中一沉,腦子飛快的思索著策略,卻被副官的一聲喊叫打斷了,匆忙跟隨著走進了大廳。
一身戎裝的馬步青正坐進太師椅裡愜意地喝著茶水,看幾人站定,微笑著開口問道:「復旦的教授身體好些了嗎?」心情竟是不錯。
郝教授拱手道:「承蒙馬師長關照,派大夫前來救治,敝人現在已是好很多了。郝某在此謝過!」
馬步青故作大方地擺手笑著說:「區區小事,何足掛齒。你遠道而來,我馬某聊盡地主之誼也是應該的嘛!來人,看座。」
有衛士給搬來桌椅,引郝教授坐了,教授點頭稱謝。
「聽教授上次說,來我們這搭兒是做什麼歷史文化考古的?具體做啥能詳細說明嗎?」看教授坐好,馬步青向前挪了挪身子問道。
郝教授清咳了一下,慢慢說道:「是這樣。我們復旦大學歷史系近期要整理編撰一本介紹中國歷史文化的書稿——《中國通史》。但在西北各少數民族的歷史文化資料方面還有很多的空缺,所以我們特意組織了科考隊來這裡做這項科學考古研究工作的。這是我們復旦大學及國民中央政府文化宣傳部給開具的證明信,請馬師長過目。」說著從懷中取出那份信函給遞了過去。
馬步青仔細地翻看起來,半響方才停住了手,斜眼問道:「你們是從寧夏那邊過來的?」
「是。」郝教授回答道:「寧夏城曾是西夏古國的首府。西夏國文化遺存也是我們這次科考的重點。」
「哦?發現什麼了嗎?」馬步青追問道,兩隻眼睛中撲騰著精亮的光亮。
「大的發現倒沒有。只是發現了兩座古墓,一座是元朝的,一座是西夏的。」郝教授據實相告。
「啊!你們發現古墓了?找到啥值錢的寶貝了沒?」馬步青睜大眼睛高聲問道,右手興奮地來回搓摸著座椅的扶手。
郝教授低蹙一下眉頭,臉上劃過厭惡的神情,停頓了片刻,才緩緩說道:「歷史太過久遠,都損毀的很厲害。只尋著了些瓶瓶罐罐、破銅爛鐵啥的,也值不了幾個銀元。」
馬步青有些失望地坐回了太師椅,身子倚住椅背,看著郝教授冷冷地問道:「你們這次來我們涼州城是要做些啥?」
「涼州在歷史上曾經是西夏國的陪都,這裡留存的西夏護國寺、西夏碑等都是很有名的古西夏文化遺存。我們來做這些方面的研究,再看看是否還能有些新的發現。」郝教授不緊不慢地說道。
馬步青想了想又問道:「如果發現了啥古董寶物的,都應該是歸我們地方政府來保存的吧?」
郝教授這次可是眉頭緊鎖了,咬住嘴唇,半天才開口說道:「我們只做留存記錄,出土文物暫歸各地方文化管理部門保存。」
馬步青歡喜地用手拍了拍扶手,展顏笑著說:「好,很好。教授,你們就趕快抓緊去研究把,仔細給看看我們這搭兒都能發現些啥好東西。我給分派些士兵協助你們的工作,再有啥需要,就讓張副官來直接處理。今天就開始弄吧!張副官,要好生給關照啊!」說罷,竟肆意地大笑起來。
「是,遵命!」張副官高聲領命道。
教授默然地點了點頭,起身跟著張副官一起出了大廳。
張副官徑直帶著郝教授及劍鳴幾人來到位於涼州城東北角的一處殘破的鐘樓前,指著院內說道:「這裡就是大雲寺。」
看這裡斷壁殘垣、草木蕭疏,劍鳴不禁詫異了。難道這處破敗庭院就是鼎鼎大名的西夏國三大佛教聖地之一的護國寺?這比起寧夏府的承天寺可實在是相差太遠了。
見眾人面露疑惑的表情,張副官解釋道:「這兒以前可是僧侶眾多、香火旺盛的。九年前,我們這裡曾發生過大地震,很多建築都被震塌。大雲寺還留存下來的就是這座鐘樓,其他的全都沒了。」
「你是本地人?」郝教授回頭問道。
「是。」張副官回答道。
「這就是了。」郝教授給進一步解釋說:「1927年5月下旬,涼州這裡發生八級的強烈地震,震中位於古浪縣,波及甘肅、青海、陝西等地,世界大多數地震台網都有清楚的記錄。這次地震死亡人數高達四萬餘人,近四成房屋倒塌,縣署倒平,對涼州、古浪地區的破壞極為嚴重。」
「對的。」張副官也點頭說道:「涼州城四門磚樓共二十四個,地震倒塌的就有二十三個,僅留下殘缺不全的北樓;大雲寺、羅什寺、清應寺及三座號稱『文筆三峰』的佛塔全部震毀。大地震過後形成的洪水、泥石流又衝沒了許多農房、村寨,淹死有近千人,死亡的牲畜那更是不計其數。我家的一個遠房親戚家就是在那場大洪水中全都沒了,連一個人影都沒有找到。」
眾人皆驚聞於大地震暴戾而無情的破壞力。這大雲寺鐘樓能夠劫後留存,也是不幸中的萬幸。
「那這麼說古浪縣城就損毀的更厲害了?」劍鳴想了想問道。
張副官看了一眼劍鳴,解說道:「那當然是了。震後的第三年我曾去過那裡,地面建築基本全毀,連城牆都塌了,可以說是夷為平地的。這些年也還就是那個樣子。不過福禍相依,如果不是那邊的城牆不頂用,城裡形不成啥防禦工事,否則這次跟紅軍作戰就吃大虧了。」
「哦!」劍鳴幾人對望一眼,接著問道:「不是說打敗紅軍的麼?」
「也能不說打敗了,主要是他們自己退出的。說實話,如果古浪縣城牆完好無損,我們能不能沖的進去可就難說了。這些紅匪們打仗可真得很厲害,連我們這邊多年的老兵都說從沒遇見過這麼能打的隊伍。」張副官感慨地說道。
眾人一時也停住了言語,四下張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