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院由穆恩掀起的「挺林海團」,聲勢倒是一直在持續。
每一堂林海的能量系統課,課堂的人數都在兩千人左右,然而卻彷彿到了頂,一個瓶頸。沒法有更多的人到來,至於爆滿教室這種每一個人氣教授都享受過的經歷,似乎也只能是一種奢望。
學院內部,也有為林海說話的聲音。
然而學院的上空並不僅僅有天空圖書館,似乎還有一種無形的穹頂,讓這些聲音沒法透過那種穹頂,無法穿透,嚴封死閉,就像是一個人再如何吶喊,也似乎被罩在一層塑料袋裡,透著令人壓抑沉沉的氣息。
有更多的消息,還在從不同的渠道流傳於學院中。
據說學院的一些教授們對林海年紀輕輕就為特聘講師十分不滿。有的人甚至要以辭職相威脅。
而也有據說,五大侯爵家族,出動了一些老人們,對五人委員會挨個施壓
一時間山雨欲來,五人委員會因為林海,承擔了巨大的壓力。這樣的壓力,還在伴隨著那紙針對五大家族的退學令,與日俱增,拉鋸著所有人的神經。
學院的貴族勢力,則是冷眼旁觀,因為家族的建議,遠遠站在風暴的中心圈以外,不要牽扯到因為林海事件而掀起平民針對貴族的怨恨中。但他們就這麼遠遠的看著熱鬧和這場必然是林海捅出來的笑話。
在天空圖書館的vip套房之中,在學院波光粼粼河畔的會所裡,在梧桐葉繁茂的樹下,在豪華的餐廳……他們的眼睛裡,言談間,都在冷冷的旁觀著這件事情的發展。
據說五人委員會會倒台,據說林海很快就會被驅逐出學校,據說這場事件將成為清遠學院近年來最大的動盪。
正是因為這些據說……所以哪怕穆恩為他在學院中奔走呼號。招攬各方人馬力挺林海的公開課,哪怕林海對那些缺課的學生們,發佈了預警的不及格威脅令。
但很多學生們,仍然是不願意得罪貴族,自毀前途。
有的人在前兩天支持了林海之後,便在貴族勢力的風言風語和態勢下,再也不敢前往那堂能量系統課。
穆恩每天的奔走帶來了很多人,但每天也有人在學院貴族的勢力壓迫下離開。領到不及格通知的人甚至希望林海被驅逐,然後學院給他們這樣「被不良教師迫害」的學生一個補償和交代。
而穆恩的聲音,也伴隨著五人委員會將被貴族和教授勢力翻盤聯合裁撤的傳言,漸漸人微言輕。
儘管學院的一些教授還是勸說學生去聽林海獨樹一幟能量系統基礎課學些東西,然而誰都能夠預感得到,被驅逐出學院,只怕是林海最終的後果。
貴族勢力在這所學院根深蒂固,幾乎從學院佇立的那一刻起就伴生著,而清遠學院的地盤,還是在那個大貴族家的古堡中修建出來的學院……雖然這一屆的學院有五人委員會這樣強勢的存在……但五人委員會,又怎麼可以抵禦這座學院亙古存在貴族的力量？
現在的林海課堂,之所以有兩千人在場,除了穆恩的努力之外,還有不少的學生,是真的覺得林海的授課很有意思,更是因為他們在林海身上看到了一個表率和希望。年紀輕輕,就能製造出轉子引擎,以及以雪晶在康德大展上大放光彩,任何人都會設身處地,幻想自己在那樣的場面下,又將是何等的榮耀
而林海的能量系統課,的確是和以往教科書上的內容,大相逕庭。
譬如一個能量駁纜系統,依照往日的教程,會由淺入深引導學生進入剖析架構……正統是正統,但未免太過無聊。而以林海的講課,他首先是設計了無數個可以運用到這種系統的環境,然後告訴所有人,如果你要把這套系統駁纜到家裡的電子攝像頭遠程偷窺,或是你希望在冬天的時候先把浴缸裡的水遠程加熱,亦或者打算讓家中能量流計損耗減少,讓自己的父母在面對每個月寄到的能量賬單時露出如釋重負的微笑。那麼就必須尋找最簡潔最高效的方案……
這堂課真的很有意思……真的顯示出林海這個雪晶製造者與眾不同的天分。他們對以前懨懨欲睡的能量研究利用,終於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但這個興趣很快就會被打斷。這種開始的熱情很快就將被摧毀。
根據貴族那頭傳來的信息,五人委員會大概快頂不住了。
林海很快就會被開除,然後息事寧人。
那些被判以退學的侯爵貴族繼承人,會安然無恙。那些所有被寄了「不及格通知書」的人,將迎來一場被無良教師壓迫下盛大的解放。
這是學院的清晨。
林海穿上了自己的正裝,整了整灰色的衣領,捧著資料本,然後從宿舍樓走下,前往教室。
伴隨著陸陸續續人們的到來,人頭計數器,顯示在了1800人的位置上,便不再提高。
很明顯,今天又有兩百人,缺席了課程。
面對下方那些要從頭看到尾目睹他離開這座講台的貴族學生笑容下,林海依然沒有表露出任何氣餒和無奈的表情。他在翻閱著資料本,等待著上課鈴的打響。
「真是能沉得住氣,」一個貴族學生覷然一笑,「如果換做我,早已經被這種壓力壓垮了」
「誰說不是呢,天鵝家族他們,就是要給他壓力,然後親眼看著他被壓垮。當他帶著自己的行李在限定時間裡被驅逐出院,我大概會同情他回到河畔星後的處境。」
「私生子畢竟是私生子……就算五人委員會支持他,但他仍然沒有其他的助力了,伯爵那邊不可能幫助得到他,也沒有這樣的力量,畢竟得罪五位侯爵家族,這個私生子沒有給他們家族帶來災難就不錯了」
而就在教室如往常那般嘈雜的時候,只有少數人注意到,五台豪華的陸航車,在這個時刻,壓著點,停在了學院門口。
率先走下來的第一輛車裡,是樓良宇。
在他身後,則是其他四侯爵繼承人。
看著樓良宇不發一語,極為凝重,沉默寡言卻氣場十足宛如郵輪破浪般朝林海所在的授課階梯教室走去,跟在他身後的唐思南越看,越像是發現了什麼不同尋常的事情。
「回應了？」
「他真回應了？」
伴隨著唐思南這番突如其來激動振奮的話語。
維爾遜,伊萬羅孚,佘清舒,不由自主的加快腳步,從側面看向樓良宇,他們的面容,都隨之而來一種強援從天而降的輕鬆和釋然,「那麼,我們接下來,就該去將他轟出堂外了吧」
五人委員會無法出動各自家族長老撼動之後,各大家族的家主,終於動了。他們主動向那個大貴族聯繫……而其中最可能得到回應和蘭德家族承諾的,大概就是樓良宇的天鵝家族了。
伊萬羅孚回頭看了看那座學院地勢上行處高高的古堡,油然道,「他終究還是站在我們這邊的,這一次,只怕五人委員會的面子,都不好使了吧樓少爺,你總是喜歡憋著這些好事,藏著掖著……跟我們賣關子啊」
佘清舒鬆了口氣的一笑,「看來,是到了我們從這所學院,找回丟掉的那些面子,和重樹影響力的時候了。」
「想起來……之前還真是丟臉啊……」
不想發一語似乎整個人都處於一種異常狀態的樓良宇不經意轉過頭,看著四人的神情,有些說不出的難明。
大概是發現了自上次衝突就再也沒出現過的樓良宇等人重現於學院,在那些遊走於學院中的學生中引發不俗反響。
因為所有人都預計,當時那場交底的衝突中。林海已經和五大侯爵繼承人撕破了臉皮,接下來就只可能是不死不休的地步。
要不是林海推動辦理五人退學的一切手續,坐實了他們被退學的事實。就是林海收到了五人委員會簽字蓋章的解聘通知書。
這是絕無退路的碰撞。一個得到管理委員會支持的草根私生子,和學院貴族勢力的正面衝突。
而今天,就將分出勝負
「會長,你們來了」
等候多時的五大精英社團成員,狼首會的喬治,銅劍騎士會的馬維,玫瑰酒杯社團的勞拉,自由人兄弟會的道丁,骷髏會的凱文等重要人士,都聚集於此。
「他們,怎麼會在這裡？」樓良宇皺起了眉頭。
「你給我們電話的時候,我順道通知了他們……」伊萬羅孚笑了笑,看出樓良宇心情似乎很不好,但四人不置可否,想來為了擺平他們五人被退學這種荒謬的事件,天鵝侯爵家族搬動了大貴族,但並非全無代價
然而這些都是樓良宇承擔的壓力,和他們四人無關而且,還有些慶幸竊喜,樓家的出面,間接代替了他們在圓桌貴族面前的丟臉。而又達成了他們要驅逐林海的目的,他們不會付出任何代價,坐享其成,何樂不為？
怔了一下後,樓良宇望著得意洋洋的伊萬羅孚等四人,唇角劃過一抹嘲諷道,「隨便吧。」
「來了,他們沖這邊來了」
五大貴族繼承人的動靜,哪裡瞞得過此時的教室裡。
很多人得到進入教室者的通風報信,嘩然起身。
而此刻他們反倒是佩服起講台上林海此刻的鎮定。
外面的噪音由遠及近,看到為首的樓良宇拐過轉角。
貴族青年們人人正容,「來了」
現場在這一刻,瞬間安靜了下去。
人們似乎又回想起了上一次雙方的對峙,而情形是如此的相似。
上一次,面對樓良宇近乎於強硬命令的語氣要林海收回他的零分通知書,林海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讓無數人吐血的「那你們也得被退學」
那個時候,這所學院的所有人都清楚,侯爵貴族家,人人都憋了一口氣。當他們再度出現的時候,林海就將面臨那一紙解聘書,慘淡離開
這些天課一直在上,但越是這樣的平靜,人們越是覺得,距離林海離開的時間不遠了。
在清晨的陽光下,在黃昏的暉色裡,在窗外偶爾起風的時候,他們都覺得似乎下一刻,那個階梯教室上的林海,就將迎來最致命灌頂的打擊
五人委員會頂不住,河畔星伯爵家頂不住,更別提區區孤身一人的林海,如何頂得住這些貴族們的強大權能？
靠他在這所學院的鐵哥們兒穆恩的奔走,靠那些音樂協會的女孩？靠那些零星的抵抗勢力？……不值一提。
樓良宇步入教室。
在他身後,呼啦一下散開四大繼承人乃至他們之後的軋場眾人。似笑非笑,盯著講台上的林海,似乎想要看看,他站在那個位置上最後黯然收場是什麼樣子。
樓良宇盯著林海,林海看著首當其衝的樓良宇。
時間彷彿在此刻停頓了一個漫長的歲月。
一秒鐘,十秒鐘……三十秒。
時間長的不太像話。
於是唐思南,伊萬羅孚,佘清舒,維爾遜幾人,目光轉到了樓良宇身上。
就在他們思考他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還不把來自五人委員會的解聘書拿出來宣佈將這個可惡的私生子趕下台轟出學院的時候。
樓良宇突然開口,生硬而艱澀,「我來,上課」
然後轉身,朝著階梯教室走去。
無數人,在這一刻,眼珠子險些迸出眼眶。
唐思南,伊萬羅孚,佘清舒等等眾多在樓良宇身後的人,一臉的驚世駭俗
然而樓良宇不管他們紛紛射來各種驚慌失措詢問各種目光,徑直前往階梯教室一個最靠前的位置。
那裡已經有人了。是一個貴族青年,在以往的林海課堂上,他就在這個位置看著林海,似乎要看他可以得意到幾時？
然而看到樓良宇朝自己走來,他驚惶之下,連忙起身,不顧椅墊回彈辟辟啪啪的震響,連退了幾步。給樓良宇讓出了空位。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在後排的穆恩,只覺得此刻的場景,太過匪夷所思。
階梯教室門口,那一大幫呼朋引伴到來的貴族勢力,竟然目送著樓良宇朝階梯教室走去。就像是一大群目送著狼王朝羊羔衝上去的狼群,卻看到自己的狼王,突然在那條羊羔的面前,伏地。
這副衝擊力,讓這群人,像是銅雕一樣怔立。
「咚」「咚」「咚」敲桌子的聲音,從樓良宇的身後傳來。
看著湧到教室門口的這幫人,林海知道,樓良宇的低頭並不能代表什麼,他必須還要表態,才能讓這些貴族學生,明白該明白的事態。
所以林海看著樓良宇,清咳了一聲,道,「你好像,還差了些話沒有說。
「還差了……」置身學生眾裡的穆恩,吞了吞口水,「……什麼話？」
這大概也是此刻所有人腦海裡浮出的疑問。
伊萬羅孚,佘清舒,威爾遜,唐思南,勞拉,凱文,喬治,馬維,道丁等等貴族青年,看到樓良宇極薄的唇色面無血色,而後似做出了某個咬碎銀牙艱難的決定。
轉身,猛然對林海收腳肅立
輕輕躬。
「老師」
那天,能量系統基礎課階梯教室。
人頭爆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