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想到,因為垃圾星上一場臨時起意的救人,卻目睹一場涉及帝國極高層次謀殺的林海,成為了帝國暗湧漩渦的關鍵人物。
這就像是小說和戲劇裡的情節,撿垃圾的小子無意見到了一場針對大人物的陰謀,那麼他的人生無論之前是平靜是窘迫是哀苦,都將從此不復存在。因此而來的一切將徹底摧毀他的生活,茫然不可知的未來,那些從暗處陡然湧現的險惡,巨大的喧囂和浪潮將會把他拋向至高的天空,而至於他是能夠獲得托傘安然墜地,或是重重跌落粉身碎骨,都只能是自己的造化。
「你要讓我繼續隱瞞這一切,消失在那些寄望找到我的人視野裡,在這之前,我一直做得很好。除了……遇到你。」林海緩慢啟口。
「我並不是要你消失,而是要你,在這段時間裡面,好好的保護自己。當我查明了一切,如果有一天,需要你站在陽光下,站出在審判台前,作為證人指控那些謀殺的罪犯……你,能不能做到?」
「你要獨自查明這一切?」林海愣了愣。
田印椎抬了抬眼皮,「有些人想要在我眼皮底下耍一些花招,但我不會讓他們得逞。謀殺一名公爵家的繼承人,這後面有太多的訊息可以挖掘,而且我懷疑,有的人這麼做,是打算對帝國不利……」
「你懷疑,是什麼人這麼做。」
「其他的圓桌家族,政府中的某些人,加上那場小演習計劃的精密安排,說不定情報部門裡,也出現了這些黑暗線……這些各方勢力,相信他們有這樣做足夠的理由。」
「那個公爵家的繼承人……難道關係有那麼重大?謀殺了他……會影響到帝國的穩定?」
田胖子轉頭,盯著林海看了好半晌,點了點頭,「很重要,非常重要。而且你難以想像……這個諾曼公爵家的繼承人,究竟在未來,對這個跨越百光年星域的帝國而言,重要到了什麼程度……」
「你應該知道帝國延續萬年,貴族的歷史中,溫莎和諾曼這兩大系的來歷
看到林海的茫然,田印椎繼續道,「好吧,一個在工程技術領域的天才,居然對歷史學並沒有太大的研究……」
林海面現尷尬,「垃圾星上,沒有任何記述帝國貴族的歷史書籍,或者,沒有這麼深入的書籍……」
「溫莎是帝國的王室姓氏稱號……現任的那位帝國元首,他的姓氏,就是溫莎。而其實,帝國王室,本身是沒有任何的姓氏的。溫莎只是來源於古老的封地名稱,沿用至今在萬年以前,國王將公主賜婚給最受信任的諾曼公爵於是,那名公主便婦從夫姓,於是便改名為諾曼,他們的後代繁衍延續,一直這麼持續了萬年的時間。諾曼家族,作為流淌著溫莎王室血脈的大貴族。從來就擔負著延續王室存續的作用……」
「現任的國王沒有任何子嗣,然而王室卻要延續下去,那麼在國王死後,諾曼家族的現任繼承人就將成為攝政王,繼承王位,而身為攝政國王的諾曼公爵,在自己下一代子嗣成人過後,便會將王位禪讓給最出色的子女,讓流著溫莎王室血液的子嗣恢復稱號,令溫莎這一姓氏,繼續作為帝國的元首延續下去
「這就是溫莎王室和諾曼家族之間的羈絆……作為國王血脈延續的大貴族,一直都是整個帝國,最受信任的大貴族。因為,其實他們和國王,本就是一家人,兩家姓而已。」
「在過往的歷史中,溫莎王室後繼無人,而令諾曼家族繼承王位,讓子嗣恢復溫莎姓氏的事情,已經發生過很多次……之所以為什麼問王室會用這種麻煩的方式延續王位……大概這就是經濟學原理中的,所謂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要提升抗風險的能力……但是,就算是這種制度,也總會有捉襟見肘的時候……譬如現在的國王沒有子嗣繼位,而諾曼公爵,也只有唯一的女性繼承人……」
「如果這個未來唯一的國王繼承者死於一場意外那麼現在的國王,會不會對自己的繼承人,重新進行出於大局的選擇和擬定?」
「你的意思是……其他十三圓桌……」林海感覺到,眼前一個龐大的陰暗序幕,似乎正緩緩拉開……
「圓桌大貴族們權傾天下,貴可敵國……然而就算貴可敵國……他們也終究不是國,終究不是這跨越數百光年星域的一切生命和權力的最高主宰……而他們在這千年萬年之間,會不會有,想要登頂的想法?」
「這種想法是一種巢臼,一旦浮出這樣的念頭,就會掉落下去,鑽入一個越陷越深的牛角尖中。日思夜想,日漸瘋狂……很難說不會開始邁出那一步。
田印椎淡淡道,「所以,我懷疑這件事,已經開始發生,並正在發生著。
「我可以查下去,便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因為我最見不得所謂的陰謀詭計」
眼前的胖子穿著一件油漬漬的t恤,乍一看和工人沒有兩樣,但他此時所言的要查下去,讓林海卻沒有絲毫懷疑他可以將自己的意志貫徹到底。哪怕是這背後牽扯著帝國圓桌大貴族那樣的龐然大物,這個胖子似乎也可以如他的黑色機甲一般,一往無前。
「如果你覺得時機成熟,有需要的那一天,我會站出來,為這場謀殺作證。」林海眼底聚滿某種篤定的光芒。如是承諾。
「一定。」
田印椎伸出胖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後道,「但在那之前……我要先讓你,擁有足夠自保的實力」
自己成為了一場有關謀殺帝國國王繼承人的關鍵證人,一個撿垃圾的孩子有可能影響了未來帝國的局勢走向。
這無論是從什麼角度來看,都是非常難以置信,只可能在小說和電影裡發生的事情。
但在這片宇宙的星空下,似乎什麼都會發生。無論是謀殺,陰謀,戰爭……或者是,奇跡。
林海對田胖子做出了需要他出現的時候,他會出現作證的承諾。
也是相信那個帝國戰鬥英雄,一定會追回他想要的公道和公正。
和田胖子的私聊過後,面對那個來到機甲館的蘭德家族一級管家王叔帶來陸銘要和自己見面的消息,林海微微有些訝異。
這個時候的陸銘,難道不應該是見到自己便想起那場導致他入院的慘敗,而閉門不見?
難道他並不是自己當初判斷的那樣驕傲而小氣?
這是個黝黑無比的房間。
大概是主樓最上層的位置,穹頂的玻璃倒映著夜空,有一彎星河,從東南角倒灌而來,輝光照耀星球大地。
映照在正對窗戶的那個負手青年身上。
不清楚那個青年究竟是故作神秘,還是想對自己造成一種什麼心理壓力。林海很是迷糊,難道這些大貴族家的子弟就這樣喜歡故弄玄虛,機甲上打不過自己,就在這些方面下功夫給自己壓力?
或許普通人,或者知道此時背著身青年身份背景後,會感受到如臨懸空巨山般的壓力。
但對林海而言,卻完全不會有這樣的心理負擔。哪怕你是白色獨角獸蘭德家族的後代,哪怕你出行身邊隨時會有呼湧的派頭。哪怕你此時的古堡裡面,有數台「銀星」機甲嚴陣以待拱衛。
但該把你一拳打進醫院的時候,沒心沒肺的他似乎一點也沒有猶豫過。
而這大概就是陸銘糾結到憋屈的地方。
「知道為什麼這裡是一片漆黑?」大概是感覺身後沒有聲音,陸銘開口道
「難道是資源短缺導致的停電?」
「……為什麼你一說話,我總覺得有一種極低級的趣味撲面而來。」
「大概是我本就沒呆過什麼好地方……所以沒法說出和你一樣高層次的話
陸銘微微側目,沉默片刻後,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讓你知道,那場決鬥之後,我就時常處於這種僻靜的環境中,時刻銘記那日戰敗之恥……我相信很快,會讓你體會到同樣的感覺」
原來是給自己放狠話來了。
林海點頭,「我等著那個時刻……但不要再被我打入醫院……我可不想被一個女孩,為此記恨嘮叨欺負了她的表哥。」
陸銘旋風般轉過身來,雙目細瞇著,入骨的寒氣隔空刺向林海。
一直以來,表妹陸曼娜都是陸銘很極力避免談及的一個人,追根溯源,大概是從小一起長大,自己什麼糗事和窘事都被她看在眼底,家族需要他成長成熟。然而一旦陸曼娜出現在自己身旁,他所有的架子和身為白色獨角獸家族未來家主的氣度,都會在她唧唧喳喳間蕩然無存。
還有一點,讓陸銘震驚而且錯愕的是,自己是蘭德家族的繼承人,一名未來的大貴族,而眼前這傢伙,卻張口閉口把打進醫院這種事掛在嘴邊。這件事在控制下,只在自己家族和少數幾個親近自己家的貴族圈造成了反響。而這些得知此事的貴族圈子,都明白這對一個圓桌家族的繼承人而言會是怎樣的糗事,所以無一例外三緘其口。而這件讓那些各個知情家族都諱忌莫深的入院事件……在這傢伙這裡,彷彿是榮譽勳章,恨不得別人知道,全世界都知道……
「你他媽能不能別把這件事掛在嘴邊?」
話一衝動出口,陸銘就愣住了。
那個在門背後靜候的一級管家王叔,竟也一怔後,悄然關上了房門,似乎不想讓這句話,流淌到星區裡去。而關上門的那一刻,臉上的表情卻是異常的驚訝。
自己那位一直溫文爾雅,極少說話,但每一句說出的話都非常到位,極具大將風度的未來家主陸銘,竟然就在剛才,爆了粗口……可想而知,此刻房間裡的那個青年,究竟是把他激怒到了何種地步?他的下場,會不會很慘?
陸銘愣住了。他沒有想過,自己竟然會這樣罵人。而且,竟然罵得如此自然,順暢,彷彿連鬱結的心情都由此疏散不少……這真是罪惡的感覺。若是家族的那些老人們知道,免不了會對他進行一番語重心長讓他表現出悔不當初的訓そ斥。
但偏偏在他對面的林海,卻笑了起來,這種笑容讓他頗有些不自在。
「原來你也有逼急了罵人的時候,何必成天板著張臉,一副瘟吞神的模樣……實在是讓人覺得很作態噁心。現在的你,總算不像是一個故作姿態的二貨了。很好,而且,既然你開口罵了我,我此刻也有很多話,想回敬你。」
然後林海開口,陸銘就瞠目結舌的聽著那些從林海嘴裡吐出來自號行星貧民窟的罵人話語,聽得他臉色發青,聽得他面如烤得過分熟的鵝肝……
他處平民地,不是沒有聽過民間的污言穢語,但當這些令人血脈賁張發怒的語言,衝他大江傾洩灌頂而來的時候,陸銘還是傻在了原地。
他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可以像是林海那樣平靜的,吞吐出這麼多像他襲來的唇槍舌劍。當這番洗禮酣暢淋漓過後,陸銘有些悲哀的發現,自己好像是第一個被人如此這般狗血淋頭怒罵的圓桌大貴族繼承人
一念至此,陸銘勃然大怒,針鋒相對。
「你才是每天退化三次的恐龍」
「你才是拖人類文明前進車輪的蟑螂」
「你才是會發出臭味的垃圾「吐唾沫」這個詞的源頭」
「你才是連科學家都不敢研究的原始物種」
「你的生存環境才讓阿米巴原蟲無法存活」
等將這些一股腦全倒給林海的時候,陸銘已經氣喘吁吁,第一次感覺罵人比操控機甲還要累很多倍,但在此時卻暢快許多倍。
而此時此刻,在門外的那位監控房間裡的一級管家,已經連表情都完全石化了,心中之掠過一個讓他滿腦子空白的詞語,「我靠……」
然而房間裡的林海,卻投給了陸銘一個輕飄飄蔑然無比的眼神,「全數照搬別人的話,可並不能代表你罵人的高明……機甲打不過我,就連罵人也不是我的對手……你的人生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看著林海這副輕飄飄明嘲暗諷的欠揍表情,陸銘險些沒噴出一口惡血他發現此刻他更多的不是進入醫院的皮外傷,而是自從遇到林海過後,就一直不間斷的內傷
「我……操……」這樣的話語,從陸銘冷峻的神情下,緩緩憋悶吐出。
「如果你今天是來吵架的,那麼你受到羞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我先走了。」林海擺擺手,轉身欲去。
這一刻,陸銘彷彿才記起來,此刻讓林海來見面的真正目的。
「等一等」
林海停下腳步。
整理了一下此時的心情,陸銘才收拾了幾分爭鋒相對,看著林海背影,神色複雜道,「能不能,取消你對那幾個人的退學通知書?」
林海緩緩轉身,微微嘲然道,「他們果然很神通廣大,竟然連你都前來遊說。」
陸銘無比複雜的看著林海,還帶著幾分剛才的火藥味,「你以為老子很願意?現實中,我們並無太大聯繫,甚至懶得插手他們任何事……但他們家族一直唯我們蘭德家馬首是瞻,每年都會來這座古堡內部,畢恭畢敬,雖然我從來沒有出現和他們一見……但出了這種事,對他們身為未來各自家族繼承人的影響非常致命……既然他們求上門來,我總不能不給他們一個面子。」
轉過頭,林海盯著陸銘,「可以,但要他們,不可以再缺席我的任何一節課。順便,在上課的時候,還必須恭恭敬敬,叫我一聲「老師」。」
大概沒想到剛才罵架無比凌厲的林海,現在如此好說話。
陸銘沉默片刻後,嘴角微揚,「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