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親王的企圖昭然若揭,只是在等一個契機,一個名正言順的契機。或者,還在做周詳的佈局。平陽侯趙家行事低調,不過,趙家是真正大夏朝元老級別的正統嫡系後代。
趙家的祠堂,供奉著大夏朝開國皇帝御賜之物。在京都,已尋不出第二個如趙家這般在大夏朝根基深的侯門高戶。
就連壽伯侯府、定國公府也不能等同,壽伯侯是大夏朝第三任皇帝浩封,也就是先帝。定國公府雖是開國功勳之後,但因二十多年前的事,家被抄了,後來一家上下免於一死,是因得到恩赦,雖保住了御賜的宅子和爵位,但抄家被抄去的東西根本沒有歸還。
吃了午飯,明玉喂順哥吃了奶,順哥吃飽後就又睡了。她卻無意午睡,梅枝卻當明玉覺得冷清,特意搬了一張杌凳,坐在床邊陪明玉說話。
「阿陽沒吃午飯就出城了,這個時辰差不多趕到姑爺的營地了。」
明玉點點頭,楚雲飛這麼忙,真正忙著什麼事兒,明玉這會子才想明白一些。當然,她更明白,她們必須早作安排!
明玉不說話,梅枝琢磨著問:「姑奶奶還在想順親王府送來的金鎖麼?」
見明玉還是不想說,梅枝又狐疑道:「聽大伙說起順親王,好像歲數也不小了,也不曉得是不是當今聖上的長輩,順親王妃和皇后娘娘卻是同族姊妹呢……」
即便在皇權跟前,先行國禮,再行家禮。但也沒得叔侄迎娶一族同輩姊妹為妻的理兒,這樣就有違倫理常綱了。
明玉此前也有同樣的疑惑,她身在淮安,畢竟不是在京都長大的,很多事都不曉得。有一次問了韓氏,韓氏解釋一遍,明玉才知順親王與當今聖上實際上是同輩堂兄弟。
這話要從大夏朝第二任弘武皇帝說起,大夏朝第二任弘武皇帝在位五十多年,先帝也就是第三任皇帝,實則是弘武皇帝中年喜得來的一子,因天賦異稟,如今的太后娘娘出身也不差,當時已是貴妃的身份,弘武皇帝對這個中年得來的皇子喜愛不及,長到幾歲便當做皇儲繼承人培養。
這裡就不得不提弘武皇帝早年冊立的太子,因失德被廢,後鬱鬱寡歡無疾而終。而順親王的父親,也就是先帝的皇兄,卻是弘武皇帝的皇長子,可惜生母出身不好是個宮女。
且還是個沒福氣的宮女,以九品分位生下皇子還沒來及加封就香消玉損了。
順親王的父親具體如何已無處可考究,不過聽韓氏說,當時廢了太子後,的確有言官上折子冊立順親王的父親,弘武皇帝的皇長子為太子。
結果被弘武皇帝罵了一頓,還被打了二十大板子。說那位言官盼著他早死,此事到底是不是貨真價實不好說,皇家的史冊韓氏也沒機會親眼翻看求證。
其實那個時候弘武皇帝也就五十來歲,弘武皇帝最後可是活了七十多快八十歲,還當了幾年太上皇,最後壽終正寢。
據說弘武皇帝廢太子的時候,順親王的父親已成家立業,封了王搬出皇宮另立王府。因為這件事,洪武皇帝更加不喜歡這個皇長子,平常根本不會召見,更別說得到什麼重用。
弘武皇帝脾氣火爆,卻是個重人才的開明皇帝。在弘武皇帝時期,大夏朝一連二三十十年皆舉國太平,邊界偶有外敵侵犯,立即驅逐甚遠。想必他這位皇長子也的的確確少了幾分成為帝王的才能,這事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先帝登基一點兒波瀾也無,只是誰也沒想到,被弘武皇帝最為看好的這位皇權繼承人,在弘武皇帝壽終正寢後不久,龍體就開始出狀況,在位十來年的光景就英年早逝。
因此,才有了當今聖上年少登基一事,以及順親王為了成為輔政親王打擊先帝的恩師定國公,而楚家也被牽連進去。
之後的事年代就比較近了,明玉嫁給楚雲飛後,偶爾楚雲飛也說一些他知道的。從古至今,皇家奪嫡都是一場充滿殺戮的血雨腥風,當今聖上登基那場混亂,即便沒有經歷,也能想像。
因此,儘管順親王的歲數可以當當今聖上的皇叔,不過,順親王的的確確與當今聖上同輩分,順親王王妃與當今皇后娘娘只是從姐妹變成了妯娌。
而順親王,亦是嫡長子。換而言之,若當初弘武皇帝冊立皇長子順親王的父親為繼承皇位的太子,到了眼前,這天下也就是順親王的了。
明玉才聽韓氏說起這些的時候就在想,若順親王的父親真是個略有才能的,會成為先帝的威脅,這一脈早就只能在史冊中尋覓一二。
然,龍生九子,各有不同。順親王的父親或許欠缺了些什麼,但順親王卻是個擁有雄心壯志的人。
聖上年幼登基,又逢邊界外敵入侵,因先帝走得匆忙,還沒來得及正兒八經冊立太子,那個時候與大夏朝而言,真正處於內憂外患之際。
不過,那個時候明玉還沒出生。聽韓氏說起,雖有驚心的感覺,卻少幾分驚心動魄之感,而現在,她有了那種驚心動魄的感覺。
「你不是跟著你哥哥上過幾天學麼?這話豈是你能說的,也不怕被絞了舌頭!」
梅枝聞言立即掩住嘴,好像真怕舌頭被絞了,低聲懦懦地道:「奴婢失言,以後會注意。」
明玉靠著枕頭閉目養神,忽然想到秦氏不假思索就給次子改了小名順哥,楚雲飛應當已與秦氏說了外面的局勢。
瞞著她,自是怕她擔心。
想到這裡,她的目光便落到躺在身邊,繫著肚兜,裹著薄薄粟色小毯子的順哥身上。小傢伙睡得十分香甜,初來人世兩三天,比起才出生那會子,臉兒已粉嫩粉嫩,嘟著粉紅的嘴,可愛至極。
秦氏給她改了小名順哥,是希望他的到來能讓一切都順順利利,可他一出生,似乎就面臨著顛簸。
正想的入神,冷不防明菲的聲音傳來:「看什麼呢?這麼入迷。」
明玉一驚,抬頭迎上明菲的笑臉,見梅枝去端了椅子來,忙請明菲坐下,搖搖頭笑道:「沒看什麼,倒是恭喜十姐姐,要給元哥添個弟弟了。」
明菲嗔怪地瞪了明玉一眼,眉尖卻是掩不住的喜色,然而喜色之中,又多了幾分別的愁緒。嘴裡卻笑著打趣彼此:「你還說我呢?咱們姊妹幾個,可就你動作最快,幾個孩子衍哥是大的,如今你第二個兒子已經有了。我這會子懷上,等生了,只怕沒多久,你又有了第三個,橫豎我這個做姐姐是生不過你這個做妹妹的!」
說完,還歎了一聲,促狹地笑道:「十三妹丈可比其他人都努力。」
互相打趣幾句,明菲才道:「我是來辭行的,阿玉好好兒養著,其他的別多想。」
該知道的信息太少,明玉見明菲話裡有話,亦正色道:「十姐姐還曉得什麼?都告訴我吧,前兒想著我要生了,怕我動了胎氣,如今順哥平安落地,還瞞著我,我整日家不能出門,只能自個兒胡思亂想,如此豈不是更叫我寢食難安?」
明菲遲疑地盯著明玉,明玉迎上她的目光,神情平靜。
隔了一會兒,明菲歎一聲,語氣平靜地道:「果真順親王……大概也不遠了,遼東兩省總督軍是順親王,兵符也在順親王手裡。」
不管明菲說得多麼平靜,也難掩語氣裡那股子金屬摩擦刺耳的感覺。明玉的心被這種感覺攪得「突突」地跳,不由蹙起眉頭。
遼東兩省的事明玉略有所知,西北一戰調遣了安侯爺。遼東兩省邊界又頻頻被外敵侵擾,邊界百姓苦不堪言。
順親王毛催自薦親征討伐,也就是順親王離開京都後,當今聖上才真正清政。一年後順親王捷報頻頻,卻又爆出遼東兩省駐紮兵力諸多問題,此後便留在遼東兩省長達三年之久,太后娘娘大壽方回到京都。
明玉深吸一口氣,緩緩問道:「安侯爺府上眼下是不是忙著安侯爺出行一事?」
順哥洗三,安夫人身份貴重,還不至於勞駕她親自來道喜。安二奶奶鄭氏已經一個月沒見著了,想必也在府裡養胎。安家派個體面的嬤嬤送來賀禮,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明玉這樣問,也不過是猜測罷了。
可明菲的神情,讓她心裡「咯登」一跳,安侯爺封侯之後,聖上念他舊疾復發,故而許他在府裡養病。這病,也養了快一年,這個時候任命安侯爺為遼東兩省總督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不管是資歷,還是能耐,安侯爺都當之無愧。
一旦任命了安侯爺,就是從順親王手裡將兩省兵權奪來之時。順親王在遼東兩省待了三年,這三年當然不是僅限於督軍那麼簡單。
順親王當初一抵到遼東兩省,就把兩位總兵砍了頭……
「十三妹妹也別想太多,橫豎……船到橋頭自然直。」頓了頓又道,「外頭的爺們會想法子應對,咱們擔心來擔心去,也沒多少用。還不如好好兒保重自己,沒得叫外頭的爺們反過來擔心咱們。」
明玉點了點頭,正說著又有韓氏從外面進來。
韓氏也是前來辭行的,陳老太太、四太太就要動身回淮安老家,雖然一早就開始預備。但陳老太太年紀大了,不能出半點兒錯,韓氏預備的格外謹慎,事無鉅細皆要過問。
明玉想細問韓氏,宇文氏也從花廳那邊過來。
「我聽下人說六奶奶、趙二奶奶要家去了,想著四嫂不方便起身相送,就過來替四嫂送客。」大概是瞧著屋裡的氣氛有些凝重,宇文氏還當是自己突然闖進來驚擾了她們說話,忙低聲解釋道。
明玉笑道:「我就想著這事呢,可巧七弟妹就來了。」
宇文氏見明玉笑容真誠,韓氏和明菲也沒責怪的意思,微微鬆了口氣,有些尷尬地道:「我不是要趕客人走的意思,只是我不太會說話。」
明菲、韓氏之前都見過宇文氏,曉得她性情單純,且也喜歡她,哪裡會怪她。叮囑幾句讓明玉靜養,等丫頭進來稟報馬車已備好,就起身走了。
陳老太太、四太太等人卻是日落時分時,來看了明玉和順哥,吃了晚飯趕在天黑前回去。
送走了所有客人,等到掌燈十分,家裡就安靜下來。
明玉吃了晚飯沒多久,略歇了一會子的秦氏便過來。
楚雲飛的意思,不到迫不得已就不告訴明玉,但誰也沒想到順親王府今兒會來這麼一處。再要瞞著明玉,也瞞不住。
「……家裡該收拾的東西已經收拾好了,好在咱們的家當大多都還擱在直估徐家的庫房裡。」那些東西一直沒動,就想著等楚雲飛真正安頓下來,或能回南京的時候直接送去南京。
秦氏說完,見明玉神情雖平靜,眼神卻凝重,少不得又勸了幾句。
留在京都固然不安全,可順親王府派人暗中盯著她們,焉知不是等著她們離開,半途中再控制住她們,以達到脅迫楚雲飛的目的。
家裡除了阿陽、阿尋,其他男丁老的老小的小,明玉琢磨一會子,道:「兒媳拙見,想必還要麻煩徐小爺一回。」
「雲哥的意思,果真到了那時候,咱們就跟徐家一道。」
雖然是最壞的打算,可也難保京都周全。
明玉道:「兒媳是想,讓徐小爺安排人幫咱們盯著外頭。」
上回王志遠的事,就是徐之謙安排的人。若要離開京都,最好還是避開順親王的耳目。徐之謙走南闖北,身邊的人見多識廣。
這會子,明玉算是真正明白當初聖上堅持開武舉恩科的用意了。不單單是因朝中無能人,而是能人不見得都能為他所用。
秦氏想了想點頭道:「橫豎咱們謹慎些好,沒得到時候拖了雲哥的後退。」
頓了頓又叮囑明玉先好好養著身體。明玉心裡也曉得,自己才生產沒幾日,若不能做完月子,至少要在還安全的情況下,盡量把身體養好一些。
況且,果真到了哪一步,要走也不能帶著這麼多人,人越多越打眼。
想到這裡就想到宇文氏,帶著她也不是不能夠,就怕萬一出事把她牽連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