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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149:權衡 文 / 如小果

    三太太接連點頭,吩咐丫頭帶婆子下去歇歇,就讓錢嬤嬤攙扶她起來,批了衣裳坐在西窗下的桌子前,等錢嬤嬤叫人取了筆墨紙硯來,三太太提了筆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寫。

    當初她應下妹子的事,一方面迫於情面,畢竟是自己的親妹子,是兒女們的姨媽姨父,是她的娘家人。一方面,妹子給了一筆數額不小的銀錢作為周轉的費用,三房各方面都要花錢,那個時候三老爺外任期滿,恰好到了去留的關鍵時期,三老爺在京都候缺,花錢的地方更多,若不是她的娘家,就靠著三老爺那點兒微薄的俸祿,和分家時分的那些東西,別說周轉餬口都難。

    三老爺不管庶務,如何曉得這些?當初又一再囑托,叫不要應下妹子家的事……

    錢嬤嬤見三太太頓了半晌又擱了筆,少不得露出疑惑,低聲問了一句。

    三太太面容憔悴,肌膚顯得蠟黃,特別是在琥珀色的窗簾子襯托下,瞧著更是半點兒也沒有正常人的顏色。錢嬤嬤心疼,見三太太不言語,只是蹙眉,躊躇半晌,提議道:「不如等姑奶奶回來了先和姑奶奶商議商議吧?」

    明珍若能把這事兒辦妥,依靠的還不是王家。可王家連明珍母子的死活都不管了,對自個兒的親孫子尚且這般,更何況外人?

    可就算寫了信給三老爺又能怎麼樣?三老爺好容易在京都謀了個缺,地皮尚且沒踩熱,雖也有些同科同僚。可若是能依仗的,當初也就不必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王家。

    三太太算是明白了,就是他們三房的事,王家也是不願幫忙的,若不是明珍,指不定三老爺如今還在候缺。本以為結了這門親事,對他們三房有了助益,卻沒想到,一點兒作用也無,還讓明珍落得……

    三太太越想越悔恨。

    前頭的事錢嬤嬤不一定知道,剛才婆子說話她卻聽得明白,見三太太很著急的樣子,她也暗暗著急,三太太病著,大夫一再囑托靜養……少不得暗自琢磨,試著說道:「到底是七姑奶奶的姨媽家,七姑奶奶就算沒在京都,也是住在蘇州王家祖宅,她仍舊是王家大少奶奶。讓七姑奶奶寫封信送去柳州……即便姨太太已給那位大人說了,到底沒憑沒據。」

    三太太心裡一動,明珍為了嫁去王家費盡心機,嫁過去後又吃了這許多苦。王家因她生了個不足的孩子,就不待見她,可她到底還是王家大少奶奶,這個身份不會因她身在蘇州而非在京都就有所改變。

    這事兒若叫三老爺曉得了,少不得要怪她不聽勸擅自做主。這麼些年,夫妻早已不貼心,而真正能和她貼心的就是自個兒生養的兒女們了。

    三太太點了點頭,心裡總算慢慢平靜下。也不要丫頭收拾筆墨,安心等明珍從寒山寺回來。

    到了晚間,明珍回到府裡下了馬車就來瞧三太太,三太太問過憲哥的情況,得知好些了,又因不得見,失望地歎了口氣。

    明珍笑著寬慰:「主持說了,他年紀小,咱們太愛他,他受不住才這樣。也是我命不好,讓他投胎做了我的兒子,也成了命苦的孩子,不對他好,他自個兒倒好起來。」

    錢嬤嬤就道:「人總要吃些苦,憲哥這會子吃苦,以後就是享福了。」

    明珍淡淡一笑,昨兒夜裡她也歇在寒山寺不曾回來,少不得又細問三太太是否按時吃藥,一日三餐吃了什麼,吃了多少,自個兒覺得怎麼樣?事無鉅細面面俱到,三太太整個身子都熱了。在淮安被婆婆陳老太太訓斥,全不顧她顏面,罰她在祠堂外頭的廂房抄家訓。她心裡難過,寫信去京都找三老爺,三老爺來信反說她的不是。若不是明珍後來派人去找老太太,指不定她現在還在淮安。眼下四太太回來了,瞧著她受罰,暗地裡不曉得如何笑話她。兩者一比,三太太愈發覺得千好萬好不如親生兒女好。

    母女兩說了一會子閒話,三太太才提到妹子家的事,沒想到明珍想也沒想當即就乾脆利落地拒絕了。

    三太太和錢嬤嬤皆愣住,明珍支退其他人,見三太太不可置信地望著自個兒,想了想,笑著握住三太太的手,道:「也不是真正不管姨媽一家,太太也曉得,姨媽家的事到底鬧出了幾條人命。他們這般有恃無恐的行事作風,若這一次也不吃些苦頭,輕而易舉就揭過去了,嘗到了甜頭,自以為再大的事都能幫他們解決了,以後還不曉得會惹出什麼樣的亂子來。到了那時候,便是咱們想幫忙,也不見得就能幫得上?」

    三太太少不得替娘家人辯解:「哪裡就那樣厲害,想來也是新官上任要大撈一筆,才翻出舊案……」

    明珍道:「這就是了,若說是舊案,早前就結了。結了的案子,翻出來又有什麼用?」

    三太太有些明白,「你是說,他們又惹了事兒?」

    明珍道:「咱們如何曉得?單問婆子,婆子也不定會說實話。可若是之前的事他們得到了訓誡,行事就該處處收斂些。哪個地方沒有那麼幾樁說不清的案子?柳州地方那樣大,人口那樣多,怎麼偏偏這一次又是姨媽家?」

    這話也有道理,當初新官上任,娘家人就怕那案子被提出來,才趁著明珍出嫁來找她想辦法。三太太收了妹子的錢,實則並沒有做什麼,那件事就不了了之了。那時,王大人已升為吏部侍郎,官員陞遷說不得要經他手,那位朝廷命官定然也是曉得了這些消息,才把那案子壓了下去。妹子一家見這般輕而易舉就解決了,再後來會不會如明珍說的這般,就不一定……

    三太太不覺點了點頭,這會子再想當初三老爺說的話,她竟也覺得有幾分道理。只是……

    「你姨父如今身在牢裡,也不知到底怎麼樣了。」

    明珍見三太太把自己的話聽進去,又道:「應該沒事,姨媽一家在柳州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太太既然說了新到柳州的那位大人是女兒公爹提拔起來的,不管怎麼樣總有幾分薄面。」

    說著臉色沉下來:「女兒就擔心,姨媽家惹了別的大事,若不是一個知州大人能處理的,才真正麻煩。」

    三太太聞言一震,唬得臉色大變。自個兒的妹子她是瞭解的,但妹丈的為人……

    「如果真如你說的這般,可怎麼辦?」

    明珍緊緊明著嘴唇沒有回答,反問三太太:「倘或姨媽家的事咱們管了,牽扯到咱們太太可願意?」

    一頭是娘家,自個兒的親妹子,一頭是自個兒的丈夫、兒子、女兒……三太太心裡亂的更,根本不曉得該如何回答明珍的提問。半晌,才低聲道:「他們再不濟,也不可能會闖出天大的禍事……」

    明珍暗地裡冷笑,幾條人命算不得天大的禍事,什麼樣的亂子才算天大的禍事?她嫁去王家也已三年,雖這一年在蘇州,可兩年時間也足夠她看清王家的行事作風。王家可以說和陳家一樣,都是百年侍書大族,可陳家現如今有兩位朝廷命官,一位前途大好的庶吉士。反觀王家,除了王大人一株獨秀,其他本族人混出什麼來?

    這一株獨秀,家底豐厚,步步高陞。陳家經幾次分家,各房各脈能有多少東西?不管是王大人,還是王夫人,他們都是一樣的人,他們只會為自己考量。有用的人會利用起來,沒有用的人絕對不會理會。更何況,王大人升了吏部尚書後,行事愈發謹慎,生怕出了什麼紕漏被人抓住把柄。

    明珍若不是利用了這一點,李玉真的事又怎麼可能照著她算計的那樣發展?不過是想利用王家的勢頭讓三老爺謀個不錯的官職,就幾番推辭遲遲不應,更何況是這樣的事……

    王家的確風光,焉知這風光的背後,有多少只眼睛虎視眈眈地盯著,這個道理明珍一直都明白。

    但,親戚和自己的未來,孰輕孰重?結果不言而喻。

    明珍面上不露,見三太太眼底的慌張去了幾分,又溫聲細語地道:「咱們現在還不曉得到底出了什麼事,要緊的打發人去細細打聽,若咱們能幫上忙,親裡親戚的自然要幫一幫,可若是咱們也無能為力……」

    三太太還能說什麼?她素來曉得明珍主意多,從小比別人聰慧,讓她拿主意的事多的去了,這會子也不由得下示意地點了點頭。似乎也被明珍的冷靜感染,慢慢平靜下來。

    從蘇州趕去柳州,少說也要十來天左右,就是快馬加鞭,再加上打聽消息,不管怎麼樣來回也需要一個月的時日……

    秦氏、明玉按照之前計劃的行程,在淮安停留了半個月,就動身前往南京。她們身邊帶了一位在外面張羅隨著楚雲飛出過門的管事,還有會些拳腳功夫的阿陽、阿尋,並七八個小廝外加一眾丫頭婆子。

    若不是從京都動身時有徐之謙和楊大爺,還要雇鏢頭。眼下徐之謙、楊大爺先行一步,雖然從淮安去南京不算遠了,但為了沿途周全,明玉還是決定請了兩位年紀大見多識廣的鏢頭護送。

    這般,陳老太太仍舊不放心,道:「讓小四送你們一程吧,他雖沒什麼能耐,到底是個爺們。」

    作為大房庶出的四爺,讀書不成,家務不成,但在老家也算是養尊處優,因他生母是北方人,他生的高達,就算本身沒什麼,卻也能唬住人。只是,四爺才娶了繼室,二婚也是成親,眼下還在新婚裡頭呢。

    老太太都發了話,大太太自不會說什麼,當即就吩咐丫頭去給四爺說一聲,叫他收拾收拾去賬房領銀子好動身。

    秦氏起身推辭,大太太道:「本來要留你們再住些日子,你們又有事,我們也不好留,可你們到底是從我們這裡動身的,若路上真出了事,我們也難辭其咎。小四本來就沒什麼大事,讓他跟著你們出去走走,就當長長見識。」

    這樣客氣,秦氏也不好再說什麼,福福身道了謝,卻不要陳家再出錢張羅什麼:「本來在這裡也是白吃白住的,回頭南京的事兒完了,說不得我們又要厚著臉皮來……」

    大太太道:「一碼歸一碼,親戚間本來就該多多走動,再說我們也算不得外人,這裡是阿玉的娘家,雖然她嫁了,這裡也是家不是?」

    大奶奶也幫著說話:「嬸嬸和妹妹就別推辭了,你們才從京都來不曉得,如今南邊出現了一夥人,專門拐賣女人、孩子,淮安、蘇州這兩地倒還沒聽說誰家遭了殃,往南京的路上卻有那麼一兩樁。如今官府已發了令通緝,卻連那夥人長什麼模樣都不曉得。總之,你們路上小心些!」

    明玉不由暗暗吃驚,蹙著眉頭道:「竟然還有人做這樣的勾當。」

    「這世上什麼人沒有?那夥人委實可惡,倘或遇見有錢的,不但把人拐賣了,說不定還要入室盜取財物。雖然我們淮安還沒有這樣的事,可防範於未然。特別是年輕的姑娘切記別單獨外出走動,遇見陌生人搭訕,一定要避開。沒得中了那些人的招數,自個兒被買了都不曉得。」大奶奶又細細叮囑明玉,「你們人多倒沒什麼,可若是到了街上,該藏的一定要藏起來,沒得被那樣的人盯上了。」

    香桃幾個聽得臉色都變了,她們都是生在淮安,長在淮安,卻是頭一回聽說這樣的事。

    「以前怎麼沒聽說過?」明玉喃喃問道。

    大奶奶道:「便是誰家的真出了這樣的事,若是丫頭,就當丟了,另賣就是了。可若是小姐,到了那些人手裡可還有清白?就算找回來又能怎麼樣?誰家會拿出來細說?前兒被鬧出來,因一位被賣了的,又自個兒跑回老家,去官府告狀,官府找了她家裡人來認人,她家裡人竟然不認,那姑娘就當場咬舌自盡,事兒才鬧開的。死的時候,產下一個七八個月大的死胎……」

    不知為何,明玉就想到明珠來。據她所知,明珠在京都離家時,三太太哪裡也確實丟了不少東西,明珠以前力氣大,可到底是姑娘家,如何能搬動那些財物翻牆離家出走?

    她不由得將目光移向陳老太太,陳老太太目光微沉,放在膝蓋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緊了。到了喉嚨口的話被明玉生生嚥了下去,大奶奶剛才就說了,那位跑出來的女子她家裡人都不認她,倘或明珠真的是被這樣一夥人拐騙了……

    大奶奶現在才說起,明玉以前也未聽說過這樣的事,可見是去年、今年才發生的,與陳老太太得到消息的時間吻合。

    大太太瞪了大奶奶一眼:「哪裡就有那樣厲害,那些被騙的也是自個兒糊塗,不管是小姐還是丫頭,姑娘家的和陌生外男說話本來就失了禮教!」

    又朝秦氏、明玉道:「但你們真真要小心些,那些亡命徒是不論什麼身份出身,只認錢財的。以我之見,再派兩個年輕力壯的跟著你們,平平安安到了南京,那邊的事兒完了,平平安安回來,大家才放心。」

    冒出這樣一夥人,連官府都沒法子,自然要小心些。秦氏再沒推辭,點點頭道了謝。

    見大伙都緊張起來,大奶奶也不由得自責,故作輕鬆道:「那夥人行事都謀劃過的,還要事先踩點打探,你們一行這麼多人,路上坐船,到了南京,又有人來接你們,只要路上別與生人說話,他們也不敢明目張膽地來。畢竟,據那位逃出來的姑娘說,那夥人不多,大概也就四五個人罷了。路上要投宿,其他地方別去,驛站雖簡陋,到底掛了個『官』字,那些亡命徒到底畏懼官。」

    正說著,丫頭把四爺請來,大太太、陳老太太少不得叮囑四爺一番。四爺雖沒本事,但有個好處,他不會胡亂結交什麼朋友。因一直被大老爺、大太太冷落,更養成了行事謹小慎微的性子。這一次難得派了個差事給他,大太太、陳老太太叮囑的話,都一字一字牢牢記在心裡。

    隔天一早,辭別陳家眾人,帶足乾糧,秦氏、明玉一行人從淮安碼頭上了船。男女船隻總共三艘,前頭四爺和一位陳家管事及雇來的鏢頭開路。後面楚家的管事、陳家的管事及一位鏢頭善後,女眷都聚集在中間的大船上。

    過了四月中旬,就逐漸有了夏天的味兒,好在船艙寬敞倒也不覺得熱。而淮安、蘇州一代出行多坐船,船上的設施竟比徐家的船更全面,特別是她們乘坐的這艘,劈了一間船艙做了個簡易的小廚房,能做一些簡單的點心。

    但現在這個簡易的廚房,就單做衍哥一個人的伙食了。許是因路上吃食不夠精緻,明玉的奶水根本不能夠讓衍哥填飽肚子,除了吃奶,一天還要吃三小碗細粥。船上不能使用柴火,只能用銀炭,就是一小碗粥,也要煮一兩個時辰。

    明玉本來擔心,奶水不足衍哥就長不好,誰知,這小傢伙上了船,愈發精神了。一雙圓溜溜烏黑的眼珠子,一勁兒地瞧外頭。怕他人小吹不得風,偏他又不睡,只得抱著他在船艙裡來回走動,明玉抱上一盞茶的功夫,手就酸的不得了,小傢伙軟綿綿的肉,好像也結實了。

    到底人多,除了吃奶別的時候倒不認人,大家輪換著哄他抱他玩耍,時間也過得快。好似沒兩天,已到了南京。

    抵達的這一日,天氣晴好,陽光普照,一下船就瞧見一群婆子立在碼頭上,除了王福,還有楊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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