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見明玉微微蹙眉,也不接話,曉得她對這些不大感興趣,便沒繼續說了。舒殢殩獍明玉換了衣裳就去見秦氏,秦氏早已午睡起來。看起來精神不大好,神色恍恍惚惚的,明玉上前請安,半晌她才回過神來,忽地道:「咱們收拾收拾明兒搬過去吧。」
在這裡住著,隔壁就是她的娘家,然而這個娘家卻只剩一個空殼,卻不見娘家人,更或者,她再也沒了娘家人……
明玉答應了一聲,就道:「一會子周嬤嬤就回來了,收拾了這幾日,理應收拾好了。」
秦氏勉強展開個笑容來,明玉陪她說了一會子話,就去四太太屋裡。四太太聽說她們明兒就要過去,不覺微微蹙眉,挽留道:「……才住了幾日罷了。」
秦氏道:「咱們兩個就甭說這些客氣話,你也曉得我的心。」
四太太神情黯然,嘴角溢出悠悠一聲歎息,也明白她在這裡住著,每日望著那邊,憑白添了許多哀思,再沒說挽留的話,強作笑顏道:「到底也算不得多遠,便是搬過去住,咱們也能時常一塊兒說話。」
秦氏微笑頭,打起精神:「叨嘮了這些日子,等我們過去收拾好了,你也去逛逛。」
四太太想了想道:「你們跟著來的人手不多,如今單獨住,人少了冷清不說,待四月初九,雲飛下場,一屋子女人到底不能叫人放心。如今,京都雖無難民作亂,卻也人蛇混雜,我安排幾個人過去,這事就別婉拒了,要不就是與我客氣。」
秦氏略遲疑,頭道:「讓妹子費心了。」
四太太又朝明玉道:「有什麼事兒就打發人來說一聲。」
明玉頭應下,四太太仍舊不放心的樣子,猶豫了幾番,挽留的話還是嚥了下去。
隔天用過早飯,四太太已安排人手將東西裝上馬車,明玉同楚雲飛去書房拜見四老爺,恭恭敬敬聽四老爺訓斥了一番,言辭大意是明玉給楚雲飛添了麻煩等等,楚雲飛聽得臉色沉下去,好在他自覺說的差不多了,放了他們兩個出來。
又去辭別了四太太,四太太吩咐陳明賢親自送他們,又將他們送上馬車,瞧著馬車從角門出去方返回去。
等到了租來的宅子,已快午時,阿陽、阿尋早在外頭候著,見馬車來了,忙上前請安問好。明玉還在馬車裡,就聽到外頭有人抱怨道:「哥哥真正不厚道,要來京都年前也不說一聲,害得我前兒去直估尋哥哥,才曉得哥哥已經來了!」
楚雲飛頭也不抬,淡淡道:「憑你們家的消息,怕是一早就曉得我來了。」
徐之謙仍舊穿著耀眼的寶藍色衣袍,聽楚雲飛這般不鹹不淡語氣,十分無奈地扶額:「真正敗給哥哥了。」
說罷立即迎上來,問:「嫂子、伯母來了沒有?」
楚雲飛懶得理會他,給趕車的打了眼色,馬車繞過徐之謙,直接從角門進去。楚雲飛也繞過徐之謙,將馬韁繩交給阿陽,跟著徑直走了進去。徐之謙滿臉黑線,對著楚雲飛的背影哇哇大叫:「這裡是我家的宅子!到底誰是客,誰是主人?」
話音剛落,又被天空中飛來的一團東西砸的大叫。繞是陳明賢曉得徐之謙此人看起來不正經,也被他誇張的模樣弄得很無語。
留下的阿尋陪著笑道:「我們爺和徐小爺慣常都是這樣。」
陳明賢挑挑眉,徐之謙還裝腔作勢地捂著手喊疼,而那飛來的東西,明明被他背身後的大漢接住了,確切地說根本沒砸著徐之謙。
那大漢將接住的東西打開,呈給徐之謙瞧,徐之謙立即一副撿了寶物的模樣,驚喜地道:「是銀子哎,原來天上真能掉銀子下來!」
周嬤嬤仍舊是今兒一早,就與四太太安排的幾個人先一步過來,這會子已在二門候著。
當初楚雲飛說這宅子不算寬敞,明玉還信以為真,到了才曉得,也是個四進的宅子。已收拾了第三進出來。周嬤嬤道:「家什都是現成的,也都有**成新,看守宅子的老管事說,咱們可以隨意用……」
秦氏道:「即便如此,也要小心些,可別弄壞了。」
周嬤嬤微笑道:「奴婢們收拾時也都格外仔細。」
說著話到了三進,守在這裡的菊影、菊香忙迎上來,明玉目光掃一圈。果然處處看起來都很新,一時進了正屋,雕花床掛了窗簾子,榻上鋪了毯子,桌上茶壺茶碗樣樣俱全,案牘上的細腰甜白瓷瓶還插了從院子裡折來的鮮花。
秦氏面露疑惑,她們畢竟不是搬家,這些東西並沒有帶,經周嬤嬤解釋,方知原來就有,周嬤嬤道:「……奴婢已問過,這些東西也徐家翻修時置辦的,也只有上回大夫人、姑爺來京都在這裡小住,用過這些東西,就再沒別人用過,奴婢們已用沸水煮過,都是上好的官窯裡出來的好東西呢!」
秦氏少不得囑托她們小心些。
明玉見秦氏眉尖有些倦怠,扶著她坐下,勸她歇歇,就和丫頭們先把秦氏平常要用的拾掇出來。
不時,落英進來:「徐小爺要來請夫人安。」
這裡也收拾的差不多,明玉留下周嬤嬤、蓮蓉等在這裡服侍,就迴避出來。
到底住的時間不算長,也就收拾了三進和二進,二進原比不得三進寬敞,明玉住的屋子也在三進,卻是獨立的另一個的院子。
香桃已帶著菊香先過來整理東西,明玉回來時,她們也整頓的差不多,一時想到徐之謙在這裡,中午怕是要留下來吃飯,便吩咐香桃去廚房說一聲。
廚子同樣是四太太撥過來暫時借給她們用,一併還有兩位粗使婆子並兩個小丫頭幫忙,要張羅她們上上下下十幾號人也足夠了。
香桃福福身去了,菊香到了茶來,明玉吃了兩口,因見楚雲飛的衣物還在架子床上擺著,便過去收拾。心裡卻想著楚雲飛說,他已拜託徐之謙幫著打聽秦老爺的下落,也不曉得結果如何。雖舅老爺很有可能已不在人世,但秦家的宅子還姓秦,總還有後人在。還有,舅夫人……
心裡估摸著差不多秦氏已見了徐之謙,明玉便往秦氏屋裡去。屋裡屋外都十分安靜,她剛踏上石階,就瞧見蓮蓉端著幾個茶盞從屋裡出來,神色很是不好。
明玉進了屋,只見秦氏坐在榻上發怔,她輕手輕腳走過去,還是驚動了秦氏,扭頭見是明玉,歎了一聲哽咽道:「你舅舅的下落還沒打聽到,你舅媽的信兒也沒。」
確切地說,是秦夫人娘家的信兒也沒。聽秦氏細說,才曉得,徐之謙早兩年就幫著楚雲飛打聽,楊家十幾年前就搬離老家,徐之謙好容易打聽到楊家的去向,結果一路尋去,卻得知楊家再一次搬了。
明玉琢磨著,寬慰秦氏:「總還有希望,廖家租了舅舅的宅子,總還有收租金的人來,到時候咱們再打聽就好了。」
秦氏歎道:「眼下也只能如此想了。」
可這個希望很快就破滅了,徐之謙、陳明賢留在這裡吃了午飯,徐之謙才從外地回來,還沒來得及回家,飯後就急急忙忙回去了,陳明賢亦告辭。楚雲飛從外面回來,沉聲告訴明玉,秦家的宅子已易主。
明玉驚愕地張大嘴巴,應該不單單是易主這般簡單吧?她不敢往深處去想,楚雲飛閉著眼養了一會兒神,很是疲倦地道:「這事別告訴娘,我已托之謙去交涉,看看能不能買回來。」
「這不可能。」明玉道,「依著廖夫人所言,當初租給他們的是舅老爺,他們一住這些年,果真易主,如何不曉得?」
自然還有一個可能,宅子才被賣出去,這樣說的話,秦家就還有人才是。
楚雲飛卻道:「那宅子五六年前就易主了。」
「既然五六年前就買了,如何不見買家呢?」
楚雲飛頓了頓,低聲道:「或許是買家還沒搬來罷了。」
京都的宅子本來就不容易買,不是有錢就一定能買到,還要有人脫手才成。楚雲飛睜開眼盯著明玉,話到嘴邊又嚥了下去。明玉輕蹙眉頭,迎上他的目光等他說,他卻又閉上眼。
明玉也不打攪他,只是覺得奇怪,他們從來都是有什麼話都直說的,楚雲飛這樣猶豫真是少見。心裡雖好奇,見他滿臉倦怠,歪在榻上就要睡著了似的,叫他去屋裡歇歇,他又不肯,明玉沒法子只得去櫃子裡取了薄毯子來替他蓋上。
四月的京都,午後已有了夏天的氣息,只要在日頭底下站一會子就渾身冒汗。而此刻,就有人不畏懼太陽的毒辣,站在日頭底下。
這個時辰,連街上的行人也不多,明珍的院子卻人來人往。王夫人搭著丫頭的手腕,急匆匆走來,李玉真見了,忙上前「噗通」一聲跪在王夫人跟前,嚇得聲音都發抖:「侄女不是故意的,姨媽一定要相信我!」
王夫人急得額頭冒汗,忙叫她起來,她卻腿腳發軟,根本就站不起來,只是一個勁兒地哭,王夫人愈發著急,丟下她三步並作兩步走奔去屋裡。
杜嬤嬤、雪鳶等都守在床邊,明珍躺在床上,床邊的矮凳上放著一方手帕,手帕上鮮紅的血跡瞧得王夫人也膽戰心驚,忙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句話吼得眾人都愣了愣,杜嬤嬤擦了擦淚,道:「奴婢們也不曉得,表小姐在屋裡與姑奶奶說話,奴婢們都在隔壁屋裡,瞧著表小姐驚慌失措地跑出去,奴婢們進來就瞧見,就瞧見姑奶奶躺在地上……」
說到這已哽咽不成聲,王夫人朝床上望去,明珍閉著眼,臉上的表情十分痛苦,臉色也有些不自然的潮紅。嘴角還有尚未清理乾淨的血跡……
「可打發人去請太醫沒有?」
杜嬤嬤似是才想起來,一邊跌跌撞撞朝外頭跑一邊道:「奴婢這就去請!」
王夫人忙叫她回來,另打發了腿腳快的去找管事。走到床邊坐下,伸手探了探明珍的鼻息,微微鬆了口氣,可叫了幾聲明珍都沒反映,抬頭見李玉真臉色雪白立在門邊,臉色一沉盯著她問:「到底怎麼回事?」
李玉真渾身一顫,險些沒站穩,幸而依著門才沒有跌倒。戰戰兢兢走到王夫人跟前,一邊哭一邊道:「我也不曉得到底怎麼回事,原是過來瞧瞧憲哥,陪姐姐說說話的……可姐姐突然就生氣起來,我也不曉得到底說錯了什麼惹姐姐不高興……」
說著又跪下去,哭道:「姨媽,我真的只是來陪姐姐說說話替姐姐解解悶罷了。」
杜嬤嬤恨得咬牙,忍不住道:「單單說話,我們進來時,姑奶奶如何就躺在地上?」
「我……我……」李玉真說不出別的話,只是低聲道,「我不曉得是哪裡得罪了姐姐,她要打我,我忙著躲避,不小心就推了姐姐……說來終究是我的錯,倘或姐姐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會獨活。」
正說著,明珍猛地咳嗽一聲,吐出一口血來,順著嘴角溢出,瞬間就將她頭枕著的枕頭染紅一片,王夫人嚇得面無血色,杜嬤嬤更唬得差兒暈過去,屋裡膽小的丫頭嚇得低聲哭起來,引得其他人也暗暗抹淚,一時之間,只聞嚶嚶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