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太一行人走後,上上下下休整了兩日,明玉開始籌備去京都的事。舒殢殩獍
春蕊、惠香兩個丫頭也在府裡東西搬完的第二天到了這裡,眼瞧著周嬤嬤、香桃等人忙乎,她們兩個一時之間也插不進去,便主動攬了打掃屋子的差事。
三太太一行人上上下下佔了十來間屋子,香桃怕她們忙不過來,另找了了兩個佃戶家的婦人來幫忙。用過的被褥等物,也交給那些在家做不了多少農活,前來尋差事的婦人清洗。
雖少了三太太一行人,別院仍舊顯得十分熱鬧。
這日用過午飯,秦氏也琢磨著去了京都該預備什麼樣的禮,便和明玉、楚雲飛道:「明兒咱們去選吧,有些古董字畫,也要更妥善保管才好,咱們這一去多則兩三個月,少則也要一個月,眼看著到了春天,雨水多起來,那些古董字畫最是金貴,霉壞了委實可惜。」
京都雖距離直估不遠,兩地的風俗、產物也有差異,明玉也想進城去買些東西,秦氏這樣說,便十分期待地看著楚雲飛。
楚雲飛沉吟片刻頭道:「也好,明兒去咱們存放東西的地方瞧瞧,見見那邊的管事,回頭再去也便宜。」
事情決定下來,第二天一早魏媽媽已預備好馬車。楚雲飛騎馬,明玉陪秦氏坐了一輛馬車,路上秦氏對前往京都很高興,「自從出閣,還是雲兒三歲時回去了一回。」
明玉便說起四太太陪嫁那座宅子隔壁的廖夫人,「……過年時跟著太太去做客,收拾的很乾淨,我們太太說,和從前基本沒什麼差別。倒是院子裡的幾棵樹愈發粗壯茂盛了,廖夫人他們一家雖租住著,卻沒有住進外公以前住的正屋,只在三進的院子住著,後面正屋仍舊有人打掃,因曉得太太與母親的交情,還領著我們去瞧了一回。太太說,外公最是清雅,那屋子佈局果真十分清雅,一應木質雕花器皿……」
秦氏似是回憶起從前來,臉上帶著幾分悵然,笑道:「這般,咱們去了京都,也要去拜見廖夫人。」
頓了頓歎了一聲道:「這麼些年,從來沒有你舅舅的信兒,前些年也叫雲兒去打聽過,只是不曉得到底搬去了何處。倒是那宅子還姓秦……」
明玉是曉得秦氏還有個庶弟,比起顧家只有四太太和姨媽兩個女兒,秦家至少還留下了血脈。成親時沒聽到關於這位舅舅的事,她就覺得好奇,如今似乎已有些想明白了緣故。楚大夫人虎視眈眈盯著公公留下的東西,那些東西大頭都在秦氏手裡,秦氏若與娘家人來往,只怕要生什麼事端。
想到這裡,明玉隨即把這些心思壓下去,橫豎現在好了,從哪個家搬出來,楚大夫人伸手也沒那麼容易。
「太太也曾向廖夫人打聽過舅舅的事,聽廖夫人說,他們家當初租宅子時,一下子就簽了十年的約,付了十年的租金。當時是一位管家與廖家的管家詳談的,廖夫人一家在京都已住了**年,說不得咱們這一趟去,就能打聽到舅舅的事。」
秦氏曉得明玉是寬慰她,笑著頭,半晌又不知為何歎了一聲,「你舅舅為人倒不錯,只是你舅媽……」
說了一半便沒繼續說下去,明玉見她臉色有些不太好,想來必然是舅媽不好相處,也不好多問,便另尋了話題說。
楚雲飛在前面帶路,直接去了存放東西的地方,沒想到竟是個三進的院子。這一代雖比不得楚家那一帶熱鬧,勝在這一代住著都是直估有頭有臉的大戶,直估的府衙也設在這一代,因此這會子雖是上午,直估接到早熱鬧起來,這裡卻十分幽靜,左右不見過往行人。
明玉從馬車裡下來,楚雲飛就指著西邊一出。門上懸著「江府」標誌的宅子道:「那便是江大人住的官邸了。」
明玉看了看,只見門口蹲著兩尊石獅,十分威武,又看了看眼前的宅子,沒頭沒腦地問道:「這是徐家的庫房?」
楚雲飛道:「這只是一處罷了,存放要緊的貨物。」
明玉承認自個兒財迷,這樣的地勢,租來住人的話租金定然十分可觀,徐家卻用來存放貨物。
楚雲飛似是看出明玉的心思,道:「這是之謙的宅子,他們家人口多,他用自個兒的私房錢買的。」
楚雲飛說的風輕雲淡,明玉也暗暗吃驚,那個才二十來歲的徐之謙,買一處宅子感覺就像在牛身上把一根毛似的。
正說著,阿陽已去叩門,開門的是一位白髮蒼蒼的老頭兒,見外頭站著女眷,忙要迴避,楚雲飛沒好氣叫住他。那老頭兒這才陪著一張笑臉迎上來,朝秦氏行了個大禮:「夫人一向可安?」
秦氏竟與他很熟的樣子,佯裝惱了,道:「如今到了別人家做事,便不打算認我這個主子?」
「哪裡哪裡,夫人說笑了。小的剛才以為看花了眼,不曾想真是夫人來了。」
說著又是作揖、又是打千兒,秦氏不理他,和明玉道:「這位原是跟著你祖父出海的。」
明玉也發現了,這老頭兒雖看起來已老的走不動,腳步行動卻十分利落敏捷,就像一個年輕人故意扮老人家似的。
既然是伺候過祖父的人,明玉忙得體地見了個禮,那老頭兒滿臉惶恐,只說不敢當。寒暄幾句,躬身朝秦氏道:「容小的進去預備預備,沒得那些混小子衝撞了夫人、少奶奶。」
說罷便忙轉身進去了,明玉疑惑地看了楚雲飛一眼,楚雲飛笑道:「這裡是存放要緊貨物的地方,自然是養了一些人守著。」
明玉微微紅了臉,她對這些一兒都不瞭解。
不多時,那老頭兒又出來迎。到了院子裡,又見兩位三十來歲的婦人,老頭兒做了介紹,曉得是住在這裡看守宅子的家人子。畢竟是別人的地方,秦氏、明玉接十分客氣,那兩位婦人也是見多識廣的,並不拘束,端茶倒水也做得慣常。
楚雲飛吃了一盞茶,略歇歇便先去堆放東西屋裡瞧一瞧,明玉和秦氏多歇了一會子,便叫兩位婦人帶著去。
秦氏的庫房雖只有一處,卻是相通的三間十分寬敞的屋子,搬來這裡後,佔用了五間屋子,幾乎把二進的房間都佔了。但所有東西都分了類歸放,找起來也十分容易。
因秦氏曉得四太太最愛古董字畫這些清玩之物,便先去選了兩幅遺跡。一幅繪著鯉魚戲水,一幅長春圖,吩咐蓮蓉仔細包裹起來。又選了幾方硯台、墨條等文房之物,明玉瞧著也曉得是給六哥陳明賢的。
接著便想了些法子將其他古董字畫好好存放起來避免受潮,選好了禮品,吩咐周嬤嬤等人搬去另外空著房間,等走的時候直接裝上船後,已差不多到了午時。
這宅子一直住著人,徐之謙或來直估等貨,也大多是住在這裡,因此廚房食材齊全,廚子竟弄出一桌來。
三人同桌吃了午飯,秦氏就和明玉商議著去金銀首飾鋪子或買直估特產的鋪子逛逛。明玉從來沒去過,一則因女孩兒不方便出門,二則從前都是四太太派人去請鋪子的婦人選了帶進府裡再選,如今嫁了人,那些姑娘家要守的規矩也就不必守著了。
明玉很雀躍,秦氏也許久不曾去逛了,楚雲飛瞧著她們兩個,顯得有些無奈似的,歇了歇就又上了馬車。
春陽高照,氣溫正好,從幽靜的巷子出來,便是熙熙攘攘熱鬧的街市。楚雲飛在前頭帶路,先去了金銀首飾的鋪子。掌櫃瞧著馬車有楚家的標誌,得知有女眷,直接領著去樓上。明玉第一次來這樣的地方,對什麼都十分好奇,還沒坐下來就忍不住四處打量。樓上的房間十分寬敞,臨窗設了座椅,約一丈的距離便有一道屏風相隔,另一邊牆壁擺著多寶閣一類的架子,上面琳琅滿目擺著金銀玉石等玩物以及首飾。
香桃幾個見四下無人,已跑去細細看了。
鋪子小廝送了茶來,那掌櫃與楚雲飛說了幾句話,便和秦氏道:「這樓上都是今年各地時興的款式,夫人、奶奶不如先瞧瞧,若不合意,我們匠人新近又出了新鮮的,只是還沒做出來,倒有花樣子可先瞧瞧。」
秦氏笑著頭,明玉吃了一口茶,已有些坐不住了,秦氏便笑著叫掌櫃先去忙,她們先看看。
那掌櫃頭哈腰,吩咐十二三歲的小子好生服侍,就下樓去了。
等他一走,秦氏就朝明玉道:「你也去瞧瞧吧,難得來一趟,總要買兩樣東西才使得。」
明玉已起身,才發覺楚雲飛的目光滿含笑意,就像大人看孩子似的,暗暗瞥瞥嘴坐下來挽住秦氏的胳膊道:「娘也去瞧瞧吧,我眼光不好,也不大認得東西呢!」
到底把婆婆也拽著一塊去了,秦氏一邊看一邊給明玉解釋手藝,這方面秦氏的見識明玉是沒法子比的,倒是一眼相中了一顆比拇指大一些,打磨出菱角的橢圓形紅寶石。
「這個給娘做個包頭最好,顏色也不過分深沉,不過分鮮亮。」
秦氏卻搖頭:「已一把年紀的人,還戴這樣挑人的顏色做什麼?」
秦氏生的白淨,面色也不如常人紅潤,這顏色卻正好可以襯托出幾分氣色來。明玉見她嘴裡雖這樣說,卻也細細摸了摸,已有心要把這個買下,就給蓮月打了眼色。
在秦氏對著明玉比劃下,給明玉選了兩隻翠簪子,其他的都沒看上眼的,倒是香桃幾個對其中幾樣很是愛不釋手。秦氏見了,就說一併買下來。她們幾個丫頭忙歡喜地謝了恩,秦氏笑道:「我是上了年紀的人,你們都是姑娘家,太素了不好。咱們又要去京都,衣裳是做了的,每個人再選一樣喜歡的首飾吧!」
秦氏這樣說,明玉和楚雲飛都沒意見,倒是周嬤嬤猶十分豫,也說自個兒一個老婆子,早過了佩戴首飾的年紀,結果秦氏要親自去給她選,她才忙自己去了。卻不在樓上,去樓下選了普通的。她起了這樣的頭,其他人也不好在樓上選,都去樓下。這樓上的比樓下的要貴,只是香桃、蓮蓉幾個卻都看上了喜歡的,周嬤嬤性子拗。為了公平,秦氏就說去樓下便可選兩樣,又想到別院魏媽媽等有些沒跟來,也一併買了帶回去。這樣一折騰,在鋪子裡就待了差不多一個時辰,從鋪子裡出來,明玉第一次體會到敗家的愉悅……
緊接著就去別的鋪子買直估的土特產,這些就不必秦氏和明玉去瞧了,橫豎也就那些。只要考慮夠京都的親戚就行。然後,明玉首次體驗了一把坐在樓上一邊喫茶一邊瞧街景。
要在天黑前趕回別院,東西置辦齊全,送去徐之謙的宅子,就駕車回去。
這大半天,雖不大走路卻極累,馬車搖搖晃晃,明玉差兒睡著。到了別院,已是掌燈時分。比起明玉,落英幾個卻精力旺盛,回去後便把今兒沒去的人都叫來,大傢伙圍著桌子各自選首飾,個個都十分興奮,嬉笑聲大老遠都聽得見。
香桃聽著直搖頭,就要去阻止,蓮月攔住她笑道:「夫人、奶奶都沒說,就讓她們樂一會子吧。其實,咱們夫人是喜歡熱鬧的人,從前在府裡,不敢這樣熱鬧。」
香桃只得作罷,去服侍明玉更衣。
等明玉更衣去秦氏屋裡,那些人也隨即趕來謝恩,滿滿一屋子跪著磕頭,看起來有些壯觀。到了擺放的時辰,大傢伙才散了。
飯後楚雲飛說起去京都的安排:「看了黃歷,十六是個好日子,咱們就那日動身吧。」
今兒已十二,還有三天,明玉暗自琢磨,三天時間也能將別院該收拾的收拾了,只不過南京那頭還要等王福的消息,說不得從京都回來,還得在別院住些日子。再者,還要考慮楚雲飛……
本朝武舉並非首次,依著以前的例子,倘或楚雲飛真能在武舉上有所建樹,留在京都的可能性比較大。只是,明玉總覺得這一次武舉與以前有些不一樣,可具體的她又說不清。
秦氏道:「十六就十六,到了京都咱們也不能一直住在阿玉娘家。」
楚雲飛笑道:「這個不必擔心,上回大伯母去京都我們住的那院子還使得。」
秦氏微微蹙眉,問道:「是徐家的宅子?」
楚雲飛頭,又道:「那宅子本沒有人住,原是想著租出去,只是前年才翻修,宅子不大,地勢卻好,租金貴了些,反而一直空著。」
秦氏曉得楚雲飛與徐之謙素交不錯,卻少不得囑托:「去住也使得,只不過租金該怎樣算就怎樣算,咱們去也不過小住,再貴也要不了多少銀錢,可別因這些小財生了嫌忌,反不是朋友相處之道。」
這話明玉也贊同,俗語說親兄弟明算賬。人情欠的多了,就沒法子還上了。
楚雲飛玩笑道:「之謙從商,在他哪裡兒子哪裡佔得了便宜?」
秦氏被他的話逗笑了,明玉腹誹,楚雲飛太過謙虛,倘或認真和徐之謙算賬,怕是半斤八兩誰也討不到多少便宜。楚家是經商發跡,楚雲飛的祖父更是佼佼者,楚雲飛擁有正統楚家的血統呢!
說了一會兒閒話,秦氏露出乏意,兩口子起身告退。
還有兩天便要走,沐浴更衣後,明玉和楚雲飛說起七爺的事,「明兒打發人回去說一聲吧,前兒二嬸嬸宴客,又發生了那些事,卻不得空去瞧七爺,也不曉得他怎麼樣了?」
楚雲飛舉著一本書,抬頭看了明玉一眼,不答反問:「胡夫人那日來為著什麼?」
目的應該是議親吧,雖議親也須得媒人,可前提是兩家要都有這個意思,媒人不過是為了後來的事,比如聘禮如何預備。楚雲飛這樣說,明玉就明白過來:「二嬸嬸與胡夫人已說定了麼?」
那麼,無論如何,楚二夫人都要去胡家瞧一瞧,到時候自然會帶上七爺和宇文氏。
不知為何,想到楚鳳怡這些日子的安靜,她心裡的滋味有些說不清,不覺歎了一聲,因楚雲飛不過看閒書。也不怕打攪他,便繼續和楚雲飛說話。
「胡家是怎樣的人家?」
「胡家原與咱們家並沒有干係,不過因祖父與先定國公素交親厚,胡夫人出身定國公府,後來出事,兩家才漸漸疏遠起來。胡大人是開宗十年的探花,據聞,他有些自恃才高……」後面的卻沒繼續說,讀書人家向來如此,楚雲飛看了明玉一眼,「你不累?」
明玉忙頭,「很累,累死了。」
打著哈欠爬上床,今兒第一次敗家式地花錢,雖然很痛快,這會子真覺得骨頭都酸了,爬上床沒多久就睡了。
隔天還是打髮香桃親自去了一趟城裡,傍晚香桃來,果然如楚雲飛所言,楚二夫人等七爺再好些就去京都。
「……奴婢今兒也特意去瞧了瞧七爺,情形好了許多,奴婢進去請安時,七爺坐著讀書呢!」
說罷從懷裡取了個荷包出來,笑道:「這是七奶奶使奴婢帶來的。」
明玉接了,宇文氏有心思做這麼精緻的荷包,七爺的病情是真的好轉了。想必楚二夫人還是不大放心,希望他再養些日子。
接著就開始收拾箱籠,屋裡要緊的東西也要收一收,又忙了一整天,到了十四這天傍晚才收拾的七七八八,也只有晚上,香桃他們才收拾自個兒的東西。
十五這天該帶的東西上午就往碼頭送去了大部分,魏媽媽張羅完進來回事,自個兒說留下來看屋子,明玉倒是不意外,魏媽媽說起春蕊和惠香,「她們也說留下,怕水土不服跟著去了反而添亂。」
頓了頓又笑道:「奴婢冷眼瞧著,她們也還不錯,惠香倒罷了,那丫頭悶葫蘆一個,做事勤快。春蕊如今也明白,不跟著少奶奶,就無處可去。」
到底是去做客,又不是搬家,不可能把所有人都帶上,既然主動提出來,明玉哪裡不答應?
「我們走了後,這別院也就交給媽媽了,還請媽媽多費心。一應開銷已叫蓮月預備了,一會子媽媽去她哪裡領了拿著。」
魏媽媽連連頭,明玉曉得她還想著魏大叔的事,楚雲飛搬出來大老爺就把他們一家劃過來了,橫豎是信得過,也不必再瞞她什麼,便道:「回頭王福哪裡來了消息,還要請魏大叔去南邊幫著打。」
魏媽媽早已猜到楚雲飛打算回原籍,這會子聽著倒不驚訝,忙福福身道:「只要少奶奶用得上,奴婢們做什麼都使得。」
明玉笑道:「我也直說吧,想著去京都我就想著留下你們兩口子,這別院到底偏遠了些,一屋子婦道人家哪裡能叫人放心?二來,倘或別的莊子有事,你們也可立馬通知我們一聲……」
到了十六這天,天濛濛亮就上了馬車,等到了碼頭,竟下起小雨。楚文博、楚文弘、楚文展還來送了一程,明玉和秦氏上了船,遠遠瞧著幾個人站在碼頭上說話,不過幾句,楚雲飛就拱手作辭,上了船來。卻遲遲不見人影,明玉才想起昨兒楚雲飛說過,還有人與他們同行,想來就是那日幫他們搬家的那幾個了。
比不得上回坐車,又逢冬天,沒什麼好瞧得,這一回正值春年花開,雖細雨濛濛,卻渲染了蔥翠之色,每一處都能直接入畫。時間彷彿也過得極快,一轉眼便已是京都的地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