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代價是不是太過了些?
明玉癱軟在被窩裡根本就動彈不了,因吃了酒的緣故,頭腦發昏還隱隱作疼。舒榒駑襻而相交於腦袋上的疼痛,從身子各處傳來的疲勞叫她連起身的力氣也沒了。
空氣中還瀰漫著淡淡的混合了剩菜的酒香,明玉睜開眼皮,入眼便是滿屋的狼藉。桌上還擺著昨兒晚上留下的殘羹剩菜,她昨晚坐的椅子倒在地上,椅子扶手上竟然掛著她繡著海棠圖案的月白色中衣!
那椅子是如何倒下去的,她完全一清二楚。
明玉努力甩開腦海裡的畫面,可偏偏越努力越甩不掉,她素來曉得自個兒沒什麼酒量,吃了幾杯酒就會犯困。但她卻從來不曉得,再多吃幾杯,她不但不會犯困,反而會……
「我也沒想到,阿玉吃了酒會這麼……」楚雲飛輕輕咳嗽了一聲,以此掩飾他得了逞之後的得意。
明玉把自己深深埋在被窩裡,楚雲飛看不過去,一把拉開被子:「也不怕熱?小心別中暑了。」
「現在是秋天了,怎麼可能中暑?」
「這也不一定。」早已穿戴整齊的楚雲飛將明玉的衣裳遞過來,「昨兒是誰說的?酒吃多了也會熱的中暑?」
如果真的能找到地洞,她絕對毫不猶豫地鑽進去。實在太丟臉了,但楚雲飛這個人是不是太陰險了些,明知她不勝酒量,還那麼費力的灌她,以至於她詞窮再也找不到借口,便說了胡話。眼下,他竟然用胡話來打趣她。
地洞沒有,被窩還在,明玉繼續把自己埋進被窩裡。冷不防楚雲飛又欺身上來,低沉暗啞的嗓音讓明玉的耳膜發麻:「不想起來,莫不是阿玉還想再來一次?」
再來?那她還要不要見人?現在要緊的是把狼藉的屋子整理一下吧?
「不用了,今兒一早爺就要去族學,雖然不算遠,沿途車馬勞頓,沒得先生講學,爺卻去與周公會面。」
還真會替他著想,楚雲飛自信滿滿地道:「這倒不必擔心,我還支撐的住。」
好吧,明玉正色道:「是我支撐不住了。」
順手把衣裳撈過來,再慢條斯理地穿上,一系列的動作竟然也能面不改色不驚不慌地完成,明玉穿了鞋子下床,再鎮定也會被眼前的畫面嚇到。
她昨兒穿得衣裳,竟然散落在滿屋子各處,從吃飯的圓桌,到南窗下的榻上,再到架子床……竟然還有一樣落在西窗下的矮几上。不但有她的,還有楚雲飛的,幸而楚雲飛仗著身子素質好,這時節最多就穿兩件,而這兩件若是她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她幫著他脫了的吧?
雖然是在吃了酒的情況下,但顯然比沒吃酒時順利。明玉的眼角好似被什麼東西用力扯了扯,深吸一口氣,才神色自如地拖著疲憊的身子骨將衣裳都抱去淨房。
淨房早已備好了熱水,香桃和周嬤嬤正在張羅沐浴用的香苓等物,明玉混濁的大腦瞬間清醒過來:「什麼時辰了?」
兩人聞言抬頭頭,周嬤嬤笑道:「姑奶奶不著急,現在時辰還早。」
香桃看了明玉一眼,就紅著臉把頭垂下去了,周嬤嬤隨即拿過她手裡的東西,笑著道:「香桃去收拾屋子吧,我在這裡服飾姑奶奶沐浴。」
香桃匆匆退出去,但明玉仍舊瞧見她肩膀聳了聳,分明在偷笑。明玉再度陷入窘迫,周嬤嬤卻面不改色,取了浴巾站在填漆大浴桶旁邊,笑瞇瞇地道:「奴婢們沒有驚動其他人。」
但明玉依稀記得昨兒晚上上夜的不是香桃,轉念明白周嬤嬤的意思是沒有驚動其他人,只有她陪嫁的這些人曉得。不覺微微鬆了口氣,若是叫別人知道了,大概不等她從這院子出去,外面已經傳開了。
明玉懊悔不已:「以後再也不吃酒了!」
周嬤嬤贊同地了頭,在溫熱舒適的熱水裡一泡,渾身都忍不住舒展開來,酸疼稍減,隨即一種滿足感貫徹全身,昨晚的畫面又不由自主地冒出來……
明玉直覺熱氣熏得她渾身滾燙,恨不能找個地方涼快涼快,周嬤嬤看了明玉身上的淤青,嘖嘖道:「姑爺也真是不懂事,姑奶奶年紀還小,哪裡能這樣折騰?」
最開始好像不是楚雲飛要折騰她吧?但不用懷疑,後來絕對是楚雲飛在她求饒的情況,還繼續折騰她。明玉輕輕咳嗽了一聲:「我沒事。」
說完又紅了臉,好似她還很受用這樣的折騰。周嬤嬤道:「也不能仗著年輕就這麼折騰。」
明玉堅決閉上嘴,雖然時辰尚早,也不敢在熱水裡泡太久,穿好了衣裳出來,屋裡已經收拾得和平常沒什麼兩樣。香桃和落英、落翹三人站在一塊,不曉得說什麼,都紅著臉。
明玉咳嗽了一聲,目光在屋裡掃了一圈,問道:「你們姑爺呢?」
三人聞言立即打住話頭,香桃笑道:「姑爺晨練去了。」
說罷雙手攤在落英、落翹跟前:「一弔錢,可不許耍賴!」
落英、落翹忙陪著笑道:「等發了月錢一定給香桃姐姐第一時間送來。」
「不過一弔錢,你們什麼時候連這一弔錢也沒有?」香桃不饒人地道,「快些給我拿來吧,好多著呢!」
落英、落翹幽怨地望了明玉一眼,異口同聲道:「等得閒就給姐姐送來。」
香桃這才滿意地頭,討好地看著明玉道:「姑奶奶想吃什麼?為了謝姑奶奶,奴婢去做幾樣姑奶奶愛吃的心。」
明玉瞧著她們的模樣就曉得沒好事,所以才忍住沒問,不免瞪了香桃一眼。落英用不大不小的聲音道:「奴婢們輸了錢,姑奶奶可要香桃姐姐多做幾樣,叫奴婢們也受用一回。」
落翹還有些不服氣:「姑奶奶不過隨口這麼一問,哪裡就是才不見姑爺就想著姑爺了呢?」
香桃手臂一揮:「願賭服輸,別說這些沒要緊的話了。」
恰好楚雲飛晨練回來,往常不會多說一句話,今兒卻多說了一句:「府裡最忌諱聚賭。」
他神色嚴厲,說得很像個大事,幾個人都嚇得變了臉色,他語風一轉:「念你們是初犯,且繞過這一回,前提是你們堵什麼?要實話實說。」
明玉恨得咬牙,這些人竟然連同起來打趣她!
「你們幾個,是不是過得太舒坦了?!」
老虎不發威還當是病貓不成?明玉指著她們幾個,一疊聲地道:「你今兒把屋裡屋外的窗戶都給我擦一遍,你把院子裡的雜草拔了,你把房頂上的碎瓦片清理了,還有你……倘或沒辦好差事,這個月的月錢都扣了!」
結果,三個人不但沒害怕,反而掩嘴笑起來,魚貫著退出去,不多時便傳來她們哈哈大笑的聲音,明玉氣結。
「難得見你發脾氣啊。」
明玉瞥了楚雲飛一眼:「爺才見我多久,哪裡曉得我的性子?」
楚雲飛望著她笑了笑,拿出長輩看小輩的模樣,欣慰道:「偶爾發發脾氣對身子也有益處?這樣是不是覺得精神多了?」
明玉胸膛起伏,確實比剛起床那會子感覺有精神了,但是被氣的。
外面天際吐白,明玉去小書房檢查了一遍楚雲飛要帶去族學的東西,這才和沐浴之後換了出門衣裳的楚雲飛去秦氏屋裡請安。
秦氏正和魏媽媽說話,見他們兩口子進來,魏媽媽就忙過來見了禮,態度十二分的恭敬。
楚雲飛微微蹙眉:「無需媽媽跟著去,兒子身邊幾個小子也能張羅。」
秦氏笑道:「他們到底是小子,再說你幾位兄弟跟前都有嬤嬤跟去張羅,獨你一人少了如何使得?」
男人終究不必女人心思細膩,但楚雲飛的心思怕是比女人還細膩。秦氏安排魏媽媽跟著去,一來是大家都有嬤嬤跟著,獨楚雲飛沒有,外人瞧著好似苛待他,二來秦氏自己安排了信任的人,也免得楚大夫人借此安排其他人。
明玉笑著朝魏媽媽福福身:「爺就有勞媽媽了,若是缺什麼少什麼,請務必打發人回來告訴我們。」
魏媽媽驚慌失措地還了一禮,滿嘴道:「不敢當不敢當,奴婢會竭盡全力照顧咱們爺周全。」
秦氏見楚雲飛沒有再反對,笑著招手讓明玉到她跟前,細問預備的情況,明玉一一答了,倒要多謝阮氏的那張單子,雖然是去族學,添添減減預備,並沒有不妥之處。秦氏便叫傳飯,特意叫明玉也坐下來一起吃。
剛吃了早飯,楚大夫人、阮氏、吳氏就到了,得知秦氏已經安排了跟著去的媽媽,且已經張羅好,也沒什麼好說的。等天亮了,估摸著城門開了,楚雲飛便騎馬出府。隨行的就他身邊四個小子,一位年紀大的管事,還有便是魏媽媽。明玉把五十兩銀子分成兩份,一份交給了魏媽媽,一份讓周嬤嬤交給了那位管事。
送走楚雲飛,秦氏就笑著朝明玉道:「回去歇歇吧,為了預備雲兒要用的東西,怕是累壞了。」
明玉曉得秦氏是好意,多推辭反而見外,再說她也確實想再睡一會子。便告了罪退出來,半路上遇見阮氏和吳氏。
阮氏笑著道:「少年夫妻好光陰,四叔才走,四弟妹就失魂落魄的,原本想今兒勞煩四弟妹,看四弟妹這幅沒睡醒的模樣,只好改在明日了。」
明玉訕訕陪著笑,滿臉歉意。
「都是過來人,我們哪裡不明白?」
說罷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便叫了吳氏告辭。
明玉回到屋裡,就覺得頭重腳輕,香桃幾個忙服飾她睡下,蓋上薄被明玉就睡過去了。卻是被一陣低淺的說話聲驚醒。
「……姑奶奶在休息,你要跪也等姑奶奶休息好了再說!」香桃的聲音不覺太高了兩分。
回答卻是一陣抽泣聲,明玉一下子就辨別出來是春蕊。
昨兒和今兒上午都沒得閒,也根本沒想到春蕊這回事,明玉揚聲叫了一聲。
香桃和蓮月率先進來,後面跟著一瘸一拐的春蕊。形容看起來雖然還有些憔悴,但氣色卻比前兒瞧著好多了。
明玉沒理會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時辰也早了,讓香桃和蓮月服飾著穿衣梳頭。春蕊就一直垂著頭默默地站在屋子中央。
等明玉整理好妝容,在南窗下的榻上坐下,周嬤嬤送了茶來,春蕊這才上前兩步,「噗通」一聲在明玉跟前跪下:「奴婢拖累了少奶奶,特來請罪。」
明玉好整以暇,微笑道:「不過生病罷了,什麼拖累不拖累?」
春蕊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了決心,毅然道:「那封信是六姑娘吩咐奴婢交給少奶奶的!」
明玉沒想到她會主動承認,其實信已經毀了,楚鳳怡如今在養病,就算春蕊不承認,也沒證據證明與她有關。
「什麼信?我怎麼不曉得?六姑娘有什麼話不能當面與我說?還要寫信告訴我麼?」明玉盯著春蕊滿臉疑惑。
春蕊緊繃的肩膀微微塌陷下去,明玉道:「看來你也病的糊塗了,我這兩日忙亂,竟然忘了你,今兒你來了,這會子叫你家裡人帶你回去養病也好。」
春蕊眸光裡彷彿有什麼東西在熄滅,眼淚刷刷地掉下來,哽咽地哀求道:「求少奶奶繞過奴婢這一回吧……」
大概她自己也沒抱著多少希望,這話說的很無力,而這樣的無力使得她看起來愈發可憐。
她低聲道:「那信原是六姑娘求著奴婢想法子交給徐小爺的,奴婢……奴婢覺得不妥當,才一直帶在身上,那天在少奶奶屋裡,奴婢原想撿起來,沒想到,沒想到……」
前後的說辭都不一樣,明玉神色冷下來:「我們都沒發現什麼,你只是病了罷了,六姑娘也受了驚嚇,二夫人才沒有追究。」
那封信明玉雖然粗略地看了一遍,但這會子春蕊提醒,她回想起信裡的內容,倒發現了蹊蹺,嚴格說起來,那首詩填的不好,即不雅又沒什麼新意,但卻是一首藏頭詩!
明玉不由分說,當即便讓香桃去通知門上的人,春蕊情知再辯解也沒用,絕望地朝明玉磕了三個頭。
剛走到門口,就聽到阮氏驚訝含怒的聲音:「這是怎麼了?叫你過來是伺候四奶奶,這般沒臉的東西,整日要死不活的做給誰看?!」
到最後竟然有股子咬牙切齒的味兒,明玉實不明白阮氏和春蕊這到底是要唱那齣戲。還沒來得及出門相迎,阮氏已跨上門檻走進來,還狠狠瞥了屋簷下的春蕊一眼,臉上堆著歉意,朝明玉道:「原是瞧著她勤奮能幹,四叔屋裡有沒丫頭,四弟妹身邊雖然有,到底不能比我們少了去,她雖是我身邊的,到底進府也有幾年了,算得上是知根知底的人,因此才派了她過來,想著能幫幫四弟妹熟悉咱們家的事兒,不曾想她卻給四弟妹添堵。我這就把她帶回去。」
紗織簾子外面,春蕊還沒走遠,聽到這話整個身子都晃了晃。
把她帶走,阮氏還會派其他人過來,明玉反而不得不重新審視這個丫頭了,她主動把把柄交出來,難道是自己猜測錯了,她不想回阮氏身邊去,是想留在這邊?
但留下她,終究是個隱患,明玉立即笑道:「我進門那日,見春蕊就極好,眼下她也是身子不舒服才這樣沒精打采。我想讓她回家去養段時日,等好了就回來,謝大嫂費心想著。一來我屋裡事兒不多,二來大嫂調教的人我若還說不好,那真是昧著良心說話了。」
她是不想留下春蕊,卻不是現在就把她攆走。
聽了這話,阮氏身邊三個丫頭彷彿都鬆了口氣,阮氏卻蹙眉道:「雖然事兒不多,但少了卻說不過去。她回家養病去了,四弟妹屋裡的人就愈發顯得少了。」
蓮月笑道:「我們爺去了族學,就服侍少奶奶一位主子,裡裡外外算下來也有十幾個人,就這些都不曉得如何分配。大傢伙若是都閒暇著,反而要生出事端。我們少奶奶又比不得大奶奶,管的事兒多,身邊人少了就不夠用。」
這話明玉倒沒聽出別的意思,阮氏卻看了蓮月一眼,蓮月笑吟吟迎上阮氏的目光,明玉請阮氏入座,感激道:「大嫂的好意我心領了。」
「也罷。」說著盯著明玉笑起來,「俗語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四弟妹和四叔性子還真像!」
是對服侍的人要求少,還是都不願領取她們的好意?明玉抿嘴笑了笑,這才問起阮氏前來的目的。
阮氏笑道:「沒什麼要緊的,剛剛外面的管事送了一車螃蟹來,我特意選了個頭大的給四弟妹送來。」
明玉惶恐不已:「讓大嫂費心想著了。」
「本來打算擺幾桌咱們樂一樂,想想他們爺們在族學用功讀書,日子清苦,咱們這會子玩樂看著也太不像話了。這些螃蟹橫豎也值不了幾個錢,不如叫上上下下的人都嘗嘗。只是,這東西雖好吃,卻不能貪嘴多吃,特別是四弟妹。」
明玉愣了愣,阮氏掩嘴笑道:「螃蟹寒性大,吃多了會嘔吐。」
為什麼明玉會覺得阮氏這話很有深意?螃蟹對明玉來說也不算是稀罕的東西,當初在淮安,每年螃蟹上市,四太太也會買一些回來叫大家都嘗嘗,明玉很喜歡,但阮氏送來的這些,她卻有些不敢吃了。
阮氏緊接著又笑道:「我也一番好意才多嘴提醒四弟妹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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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代價的問題,親親們自行腦補吧!和諧社會,小果是個乖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