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夜。
明月當空,照在大街之上,也照亮了西夏皇城。皇城之中,人影攢動,無數手持刀槍的士兵來回巡視,嚴陣以待。
突然之間,一隻烏鴉呱呱亂叫,飛向了慈寧宮外窗台,這只烏鴉在夜色中飛了很久,它口中銜著一塊碎肉,那是為窩中幼鳥準備的晚餐。
似乎飛得久了,烏鴉有些疲累,前面不遠處有個窗台,正好可以停下歇息,恢復體力。烏鴉沒有意識到危險,也不知道這裡是皇宮禁地,人畜不可靠近,它此刻只想有個落腳的地方,停下來好好歇一陣子。
沒有絲毫的猶豫,烏鴉朝窗台飛了過去。
寒光一閃,一道刀光砍下,烏鴉一陣哀鳴,撲翅跌倒,它身子在地上一陣抽搐,便即不動。一絲細細的血水順著烏鴉脖子流出,流到羽毛之上,染紅了一對翅膀。這只烏鴉頃刻之間已給格殺,死在刀鋒之下。
在烏鴉屍體之旁,還有一小塊碎肉,那是烏鴉媽媽為子女準備的晚餐,不過它的孩子們永遠也吃不著了。
一名中年士兵目光冰冷,盯著烏鴉屍體,刷地一聲響,還刀歸鞘,口中冷冷吐出一句話「擅闖鳴鸞殿者,殺無赦!」
※※※
皇城之外,北門昭陽門之前,八名全副武裝的士兵神色冷峻,不發一言守護城門。冰冷的夜風一陣陣吹過,吹在八名士兵稚嫩的臉龐與手掌之上,將他們臉蛋與手背凍得通紅。
但,沒有一名士兵吭聲叫苦,也沒有一名士兵精神鬆懈,他們全都筆挺著腰桿,雙目中透著堅毅,一絲不苟執行著守衛城門職責,絕不退縮。
有這樣的士兵把守皇城,還有誰敢闖城,誰能闖城?
突然之間,八名士兵眼前同時一花,齊齊咦了一聲,似乎看到城牆上一個人影掠過,但那身影實在是太快,一閃而過,誰都不敢肯定。
眾人睜大了眼睛,滿臉迷茫,眼神之中互相透著詢問,一時之間都呆呆凝立,不知所措。
良久之後,士兵甲道:「嗨,哥們,我敢打賭,剛才有一個人從城牆飛過,就在一秒鐘之前。」
士兵乙「別扯淡了,這城牆高達數十米,又有誰飛得過去?除非他是超人。」
士兵丙「你們都別爭了,我可以肯定,剛才只不過是有一隻大鳥飛過城牆,壓根不是什麼超人。」
士兵丁「世上有這麼大的鳥?」
士兵戊道:「當然有了,草原中的大雕兒就有這麼大。」
士兵己道:「對對,我見過大雕,它們有成年人那麼高,翅膀張開,有好幾米長呢。」
士兵庚點頭道:「嗯,有理,那麼剛才我們見著的,竟然是一隻大雕了。好了,一隻大雕飛進皇城,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大家都別爭來爭去了,繼續幹活。」
※※※
薛道衡瞞過眾士兵,潛進皇城,他一面小心翼翼觀察四周環境,避免被守衛發現,一面邁步急行,往鳴鸞殿方向逼近。
一番摸索,費了不少周折,終於來到鳴鸞殿。放眼一瞧,薛道衡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鳴鸞殿畔,大門之前,過道之中,密密麻麻站滿了士兵,盔甲生輝,長槍泛寒,人數竟然不下一百。
這麼多士兵把守,自己該如何潛進鳴鸞殿,刺殺老虔婆?
這是個很頭痛的問題。
要不再拿出無敵**香試試?可是這是在室外,不在室內,空氣流暢,又有風,**香威力再強,只怕也起不了作用。
嗯,那該怎麼辦?看來只有從三十六計之中想辦法了。啊,有了,三十六計之中不是有一招聲東擊西,調虎離山之計麼?就是它了。
調虎離山,調虎離山,怎麼調呢?微一沉吟,薛道衡已有了主意。
他潛蹤匿形,小心翼翼靠近藏閣,那是距離鳴鸞殿三百米遠的一座閣樓。裡面存放著天文地理、經史子集、農業水利、手工科學各類籍共計一萬三千餘冊。
梁太后喜歡讀,宮中的皇帝、妃子、公主、皇子們受她影響,均愛上了籍。為了方便皇帝太后讀借,特地造了這座藏閣。
藏閣雖然重要,但畢竟籍是沒有生命的東西,用不著保護,所以梁太后只派了倆名小太監看守,防止籍被蟲咬蟻噬,遭到破壞。
薛道衡潛至藏閣,手中扣了倆枚石子,嗤嗤飛出,打暈了倆名看守太監,身子一縱,溜進了房。他一進屋中,便要放火燒,將眾士兵吸引過來。身上沒帶火刀火石,只得使用崑崙烈焰掌,聚氣為火,點燃籍木架。
他引燃了十餘本籍,砰砰數掌,將架全部推倒,不多時火勢蔓延,越燒越旺,人在屋中,已感到熱浪逼人,當即退出房門。
古人建屋,大多採用木料,最受不得火燒。沒過多久,便見得藏經閣中火浪濤天,映紅了半邊天空。慈寧宮前眾士兵大驚失色,當即亂作一團,紛紛大呼小叫,前來滅火。
薛道衡藉著眾人混亂,趁機溜進了鳴鸞殿。
薛道衡一進鳴鸞殿,便被屋內富麗奢華深深震住。
他南征北戰,去過不少地方,也見過不少富豪房屋,並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但當他第一眼看見梁太后住所,還是感到震撼「這老虔婆,太有品位了。」
厚厚的波斯地毯,結實耐用的紅木傢俱,碧綠生光的翡翠屏風,晶瑩剔透的夜明珠照燈,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的大氣奢糜,將皇家的尊榮顯貴刻畫得淋漓盡致。
視線盡頭,一張超大紅木床靜靜佇立,床上一人側身背對著他,正睡得安穩,身上蓋著鴨絨暖被,一頭如雲秀髮散露在外,瞧那睡夢中模樣,顯然好夢正酣。
薛道衡陡然見到此人,牙關緊咬,心中暗罵「老虔婆,你睡得好自在!」身形展動,呼地一掌拍出,對準了梁太后後腦勺,蘊足了力道,要一掌就結果她性命。
忽然之間,床上那人陡然坐起,左掌拍出,硬接了薛道衡一掌,身子站立,厲聲喝道:「大膽賊子,盡敢行刺太后,你不想活了?」聲音粗豪,竟然是個男子。
薛道衡吃了一驚,心中已然明白「不好,中了圈套!」他心念一轉,便即鎮定,問道:「閣下是誰?為什麼裝神弄鬼,竟然扮起女子來了?」
那人呵呵一笑,伸手在頭上一抓,抓下一具假髮,扔在地上,露出一個油光珵亮的腦袋,也是問道:「你又是誰?竟然可以憑借一雙肉掌,硬接我的『毒沙掌』?嘿嘿,你一身功夫,可著實不賴啊。」
薛道衡心下一凜:「毒沙掌?莫非閣下就是退隱江湖二十餘年的一眉大和尚?」
那和尚臉露微笑:「難得江湖中竟然還有人記得洒家名字。年輕人,你究竟是誰?年紀輕輕,怎麼又有如此深厚的內力?」
薛道衡尚未回答,便聽得右手邊一間屋子裡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一眉大和尚縱橫江湖,難道連薛道衡薛狀元的名頭也沒聽說過?」聲音輕柔,薛道衡一聽便知,正是老對頭梁太后。
果然房門推開,梁太后走了出來,身後跟著倆男一女,貼身保護。
一眉嘿嘿一笑,凝視著薛道衡上下打量,點頭道:「你就是薛道衡?難怪,難怪。」
薛道衡道:「難怪什麼?」
一眉道:「難怪你一身武功如此厲害。」
薛道衡哼了一聲,怒視梁太后,冷冷道:「老虔婆,你壞事做盡,還沒死麼?很好很好,今天正好為民除害。」
梁太后嘻嘻一笑:「薛狀元,你要殺我,可得先問問我手下。」手一揮,身後三人各自邁前一步。
這一步跨出,不多不少,正好三米。三人同時邁步,同時落地,所跨距離,也是一模一樣,不差分毫,有如一人。
薛道衡眉頭微皺,眼見三人足不動,腳不抬,純以身體帶動步伐,這門功夫,倒是古怪,生平第一次碰見。
他一抱拳,說道:「未請教三位姓名?」
那紅衣女子盈盈一笑,說道:「我叫凌亞男。」
薛道衡動容道:「莫非是三十六路修羅刀法凌厲,江湖人稱殺鬼滅妖的『殺鬼刀』凌亞男?」
凌亞男點頭道:「正是我,不過小女子刀法稀鬆,殺鬼滅妖是萬萬不能的,只能殺雞宰狗,偶爾殺殺人。」
薛道衡嗯地一聲,又轉問左邊青衣大漢:「閣下貴姓?」
那大漢道:「我姓封,渾名鐵牛。」
薛道衡渾身一震:「莫非是江湖人稱『力拔山河,項羽再世』的封鐵牛?」
那大漢呵呵一笑:「難道世上還有第二個人敢叫封鐵牛的?」
薛道衡點頭道:「不錯,十年前江湖之中還有十七人同名同姓,都叫封鐵牛。可是三年之後,這十七人都給閣下殺了,從此之後,世上便只有一個封鐵牛。」
封鐵牛哈哈大笑:「不錯,封鐵牛是我自取的名字,那是因為我身板如鐵,力大如牛,才敢叫這麼響亮的名字。江湖中那些與我同名的雜碎,既沒我這般鐵打的身子,也沒我這樣力大如牛的神力,又憑什麼敢叫封鐵牛了?老子一氣之下,一掌一個,全給殺了。從此之後,這世上只有我一人配叫封鐵牛。」
薛道衡冷冷道:「閣下殺人如麻,應該改名叫做瘋牛更加妥帖。」
封鐵牛哈哈一笑:「你這是在稱讚我麼?過獎,過獎。不過說到殺人如麻,我是遠遠比不上身邊這位古兄。」
那姓古的漢子身材矮小,面色蒼白,聞言微笑道:「老封你過譽了,我也不過才殺了八百六十七人,便連一千之數,也沒達到,算不上殺人如麻。」
薛道衡變色道:「未請教古兄姓名?」
那姓古的漢子一抱拳,說道:「古血。」
薛道衡沉吟道:「果然是你。當年古兄為了得到療傷聖藥『天火蓮』,一夜之間,殺了雪月堡上上下下一共三百零六口,這份霹靂手段,當真是心狠手辣。」
古血淡淡一笑:「陳年舊事,提它作甚?」
薛道衡面色一沉:「不得不提,因為雪月堡堡主韓雪、韓月姐妹二人是在下好友,你殺了她們姐妹二人,今天我必須替好朋友報仇雪恨,讓你血債血償。」古血臉色一變,嘿地一聲獰笑,說道:「薛道衡,你要讓我血債血償,憑什麼?」
薛道衡沉聲道:「憑我一對手掌。」
古血哈哈大笑:「好,好,有志氣。不過你僅憑一對手掌,就想取我古某性命,未免小覷了天下英雄。」嗆啷一聲響,從腰間拔出一把軟劍。
那是一把精鋼鑄就的軟劍,劍長三尺三寸,薄如蟬翼,開口鋒刃銳利。
古血嘿嘿一笑,左手中指在劍身上輕輕一彈,軟劍嗡嗡顫鳴,說道:「我這把劍,名叫白雲劍,是鑄劍大師歐風子第三件作品,一生之中,飲過四百零七位高手鮮血,今天你就是第四百零八位。」
手腕輕抖,白雲劍有若驚虹電掣,閃電般刺向薛道衡咽喉要害。
薛道衡一聲冷笑,叫道:「來得好。」右掌如刀,輕輕斬落,正是崑崙烈焰刀中的一招「萬馬奔騰」,刀意縱橫凜冽,恰似萬馬齊聚,勢不可擋!
崑崙烈焰刀以氣御刀,出招收招,都在一呼一吸之間,迅捷無倫。而古血的白雲劍法則是以意運力,以力使劍,催動劍法,伺機傷敵。相較之下,有形劍法比之無形氣刀,速度慢了許多。
古血一劍刺出,劍到中途,忽然眼前刀光一閃,一柄數丈長的氣刀凌空劈下。刀法霸道無匹,森然刀氣已迫得他呼吸為滯,肌膚刺痛。
古血心中嚇了一跳,尋思「好快的刀法。我手中長劍若繼續刺出,那麼還沒刺到薛道衡,自己一顆腦袋已經給他氣刀劈成倆半。」他心念電轉,手腕上揚,手中軟劍迎空挽了幾個劍花,聚成一個小劍陣,砰地一聲,與薛道衡氣刀撞在一起。
塵土飛揚,石屑亂飛,地上青磚石板給倆人刀氣劍勁掃中,頓時碎成齏粉,劍風一吹,飄飄揚揚,四面灑落。
古血手臂上一涼,凝神一瞧,衣衫破裂,已給薛道衡氣刀餘勢掃中,切割得一塌糊塗。若不是他反應迅捷,便連一條臂膀,也得給切了下來。
他心中震驚莫名,尋思「看來這姓薛的小子是個勁敵,不容小視。」打點起十二分精神,凝神接招。
倆人翻翻滾滾,頃刻間便拆了二十多招。旁觀眾人都是武林中好手,目光眼力都是一流,眼見二人你來我往,此拒彼迎,身法之快,招數之妙,都是出類拔萃,心下暗讚。
一眉心道:「老夫退隱江湖二十餘年,今日才算明白,長江後浪推前浪,像我這樣的老頑固,只怕要給淘汰嘍。」
封鐵牛心道:「這古血是我好朋友,往常跟他切磋武功,總是平分秋色,也沒覺得他有多厲害。可眼下一瞧,原來這小子劍法竟爾精妙如斯。越瞧下去,越覺得神奇玄妙。那麼以往交手,他都是讓著我了?」一時心中頗不是滋味。
凌亞男心道:「這姓薛的年紀輕輕,不想武功竟然如此厲害。瞧他場中比鬥,攻多守少,再這麼下去,古血必輸無疑。嗯,此人如此厲害,我若跟他交手,不知誰輸誰贏?」心中頗有些躍躍欲試。
此時場中形勢又已瞬息變幻,古血久鬥不勝,心中焦躁,驀地劍法一變,橫劈豎砍,大開大合,有如風雨驟至,又如雪崩地震,威力大增。
封鐵牛瞧得興奮,叫道:「轟雷劍法,這是老古的絕學轟雷劍法!他媽的,我跟老古交手那麼多次,也沒見他使過,今日居然拿來對付一個不滿三十歲的後生小子,真是古怪,又是氣人!」他氣的是古血目中無人,瞧不起自己,往常跟自己比試,竟然留了如此精妙絕學不使,擺明是沒盡全力,敷衍了事。
凌亞男笑道:「封兄,你說實話,你功夫比之薛道衡如何?誰強誰弱?」
封鐵牛老臉一紅:「薛道衡要強那麼一絲半點,但我若盡全力,至少能跟他拆上三百招。」
凌亞男笑道:「這就是了!你功夫不及薛道衡,古先生與你交手,自然用不著使轟雷劍法。但眼下與薛道衡動手,人家功夫既高,又是要替好友報仇,出手豈會容情?古先生若再不使出看家本領,只怕性命攸關。所以嘛,你也用不著生氣。」
封鐵牛點頭道:「嗯,經你這麼一說,我心裡好受多了。」
古血一經施展轟雷劍法,頓時如虎添翼,大佔上風。他手中持的白雲劍是一柄精鋼軟劍,名家名作,劍身柔軟,能伸能縮,用來施展轟雷劍法,更是威力倍增。只見他刷刷數劍,全是精妙無比的招數。數招一過,便將薛道衡逼到牆角。
封鐵牛眼見古血佔了上風,大是高興,叫道:「老古,再來幾招厲害的,那就贏了!努力,我看好你!」
薛道衡見他一旁聒噪,濃眉一挑,朗聲道:「休要得意猖狂,且看我氣刀最高境界,氣殺萬物!」一聲大喝,雙手合一,乳白色的真氣洶洶奔流,全彙集至雙掌之間。
薛道衡一聲輕嘯,叫道:「崑崙烈焰刀,給我破!」真氣翻滾,一柄三丈長的氣刀凌空怒斬,狠狠斬在白雲劍上。
氣浪迸爆,狂風怒卷,薛道衡掌中氣刀有如群魔亂舞,又如共工氏怒觸不周山,威力驚人。
古血身子給氣刀一撞,頓似斷線風箏一般重重摔出,白雲劍也是抵受不住巨力斫砍,從中折斷,斷為倆截。
古血摔落地面,雙眼一翻白,口中噴出一口鮮血,就此斃命。
薛道衡一記氣刀,結果了古血性命,場上眾人都是駭然變色。
封鐵牛跟古血交情最好,眼見好朋友慘死當場,不由得又驚又怒。他雙目環睜,一個箭步跨前,指著薛道衡鼻子,罵道:「姓薛的,你下手忒狠,老子我要替老古報仇!」
哇哇怪叫,右拳前送,朝薛道衡胸口擊出。拳未至,猛烈拳風已激得薛道衡衣衫飄揚。
封鐵牛天生神力,拳勁極猛,雖然拳招普通,但勝在力大,正所謂一力降十會。這一拳擊出,拳中勁道不下千斤,委實不可小覷。
薛道衡識得厲害,但他性格極是好勝,遇強則強。叫道:「來得好!」也是一拳擊出,砰地一聲與封鐵牛右拳相接,倆人身子都是一晃,各自退了三步。
封鐵牛咦地一聲,叫道:「有意思,再吃我一拳。」,他眼見薛道衡竟能接住自己拳勁,不由得刮目相看。一聲大喝,拳勁加了三成,又是一拳擊出。
薛道衡眼見週遭強敵環伺,尋思「形勢凶險,須得速戰速決!」吸一口氣,體內真氣流轉,呼地一掌拍出,倆人第二次交掌。
薛道衡在這一掌之中運上了混元一氣功,所向披靡,封鐵牛雖然力大無窮,又如何是混元真氣對手?只見他一聲慘叫,身子嗆啷啷連退數十步,砰地一聲撞在牆壁之上,身子軟倒,就此暈了過去。
他先前跟凌亞男胡吹大氣,說能與薛道衡拆上三百招,豈知眼下交手,竟連薛道衡倆掌都接不住。
凌亞男臉上變色,邁步跨出,笑道:「薛狀元,真有你的,小女子不自量力,也要請教。」刷地一聲,抽出了隨身兵刃,夜明珠光照耀之下,寒鐵泛茫,卻是一把朴刀。
江湖中女子,一般很少用刀,皆因刀法霸氣,陽剛味十足,最適合男子使用。而女子性陰,陰陽相剋,掄起刀法來事倍功半。再者女子力小,而刀之一物,沉重威猛,使來費力,所以江湖中女子一般都喜用劍,絕少使刀。
但並不是就此說沒有女子用刀,放眼江湖,雖然使刀的男子佔了大壁江山,但還是有若干優秀女子一枝獨秀,刀法絕倫。江湖中有言道,女子不使刀則已,一旦用刀,必是刀客中翹楚,刀法亦是上乘。
凌亞男正是這若干優秀女子中典型。她三歲習刀,十五歲刀法大成,是年於大漠之中挑戰狂狼魔君賀殺,三刀斃敵,自此揚名。三年之後,凌亞男開始修習修羅刀法,三個月便即藝成。如此神速,不僅破了修羅刀祖師滅羅真人七年創刀,七年練刀的記錄,更是將五百年來修煉修羅刀法的一百一十六位高手遠遠甩在身後,無人能及。
凌亞男抽出朴刀,右手斜砍,便往薛道衡右胸砍去,正是修羅刀中的一招「修羅滅世」。
修羅刀法快猛狠辣,號稱能夠「殺鬼滅妖」。此時一經施展,果然又快又猛,既狠且辣,當真是好刀法。
但見凌亞男身影騰挪,左砍右劈,一時之間,場上紅影瀰漫,越轉越快,耳聽得叮叮叮叮一連串密珠亂響,頃刻之間,凌亞男已砍出六十三刀。
如此神速,眾人都瞧得目眩神馳,頭暈眼花。眾人只瞧見場中一團紅影飛轉,卻無法看清凌亞男每一招如何砍出,亦看不清她刀法中各般變化,只能憑借耳力辨別,耳中聽到六十三下串響,才知道她已攻出六十三刀。
梁太后不會武功,凌亞男只在場中轉了數圈,便即頭暈耳鳴,給轉昏過去。虧得一眉大和尚眼疾手快,及時扶住了她,才沒摔倒。但她腦中一片混亂,整個人暈暈沉沉,無論如何,再也不敢觀看凌亞男出招了。
凌亞男砍得極快,但薛道衡拆解得更快。她六十三刀砍完,薛道衡不僅一一躲過,反還游刃有餘,趁著凌亞男刀法轉承的間隙,趁機攻出四拳兩掌,一指一腿,竟然逼得凌亞男手忙腳亂,刀法略顯不諧。
混元一氣功最擅尋暇抵隙,薛道衡眼見凌亞男手忙腳亂,當即落井下石,手中拳腳密如珠雨,一連串揮擊。他手中隨意揮灑,一會是三才掌,一會是**拳,一會又是八卦掌,雖是江湖中常見的普通拳掌,但在他混元真氣催動之下,威力竟然大得嚇人。
凌亞男給他掌勁揮掃,連連後退,忽然之間,手上一輕,薛道衡一記「小吹花手」,已將凌亞男手中朴刀奪了過來。
兵器被奪,凌亞男臉色蒼白,雙唇緊咬,目光之中淚珠盈然,隨時便要哭了出來。薛道衡見她一副泫然欲泣,楚楚可憐模樣,頓時慌了,訕訕一笑,倒轉刀柄,遞了過去,說道:「還你兵器。」
凌亞男魂不守舍,下意識接過朴刀,半晌才回過神來,勉強一笑,淒然道:「我輸了。」
薛道衡要安慰她,說道:「你刀法不錯,在我所見過的女子之中,算你刀法使得最好。」
凌亞男盈盈一笑,眼神之中重新恢復神采,輕聲道:「謝謝你,不過你功夫更好。」她說了這句話,忽然之間,臉色一紅,垂低了秀臉。
凌亞男敗退之後,梁太后手下四名高手或死或傷,只剩下一眉大和尚獨撐大局。梁太后眉頭一皺,伸手在一眉後心一推,叫道:「你去對付他。」
一眉點點頭,邁步而出,說道:「薛狀元,我來跟你玩玩。」
薛道衡一抱拳,淡淡道:「好,那我就領教領教大和尚毒沙掌。」呼的一掌拍出,對準一眉胸口,凝而不發,叫道:「出招。」一眉呵呵一笑:「好,毒沙掌來了,你小心接著。」右掌前送,擊向薛道衡面門。
毒沙掌是一眉絕學,修煉之時,在大鐵鍋中鋪滿毒沙,鐵鍋之下,用熊熊柴火燒煮,毒沙飽吸火力,炙熱燙手,又兼具毒性,極是險惡。
一眉一雙手掌,在毒沙之中日夜熬練,已有三十個春秋,掌心毒性,登峰造極,極是恐怖。他一掌拍出,掌心之中微帶腥臭,光這股氣味,便讓薛道衡聞之欲嘔。他不敢硬接,腳步挪移,避在一旁。
一眉一掌既出,眼見薛道衡往旁避讓,似乎頗為畏懼,心中大是得意「任你小子如何神勇,在我毒沙掌面前,還不得乖乖認輸?」得理不饒人,呼呼呼連出三掌,皆對準了薛道衡前胸要害擊打。
薛道衡施展風翼步,一一避開,尋思「我若一味避讓,豈不讓人笑話?」瞥眼間見桌子上放著一個雞毛撣子,心念一動,已有計較。
他且戰且退,慢慢退到桌子之前,伸手一抄,已將雞毛撣子拿在手中,左手在撣子上一抹,無數雞毛紛紛脫落,現出一根光溜溜的小木棍,長不過尺半,約拇指粗細。薛道衡手持木桿,微微一笑,刷的一桿刺出,往一眉手腕點去。
他以桿作劍,施展「轟雷劍法」,瞬間攻出三劍,一劍快似一劍。木桿雖然又短又細,似乎不堪一擊,但被薛道衡灌注內力,鋒刃銳利,已與精鋼長劍無異。
一眉見他劍法精妙,心中狐疑「這『轟雷劍法』明明是老古絕學,眼前少年又怎麼會使?」原來適才薛道衡跟古血交手之時,已從他手中將轟雷劍法學了個九成九,眼下現學現賣,直接拿一眉大和尚試驗新招。
轟雷劍法劍如其名,每一招擊出,均傚法天雷行空,威力剛猛。薛道衡初學乍練,雖然劍招遠沒古血嫻熟,但他內力極為深厚,以內力激發劍招,反而暗合了劍法妙諦。劍招威力大小直接取決於內力高低,薛道衡內力遠比古血深厚,由他來使轟雷劍法,威力倍增。
一眉被他一陣搶攻,連連敗退,毒沙掌雖然威力極強,但薛道衡掌心不與他接觸,一眉便無法使用毒功傷人,反而被薛道衡木桿疾刺,好幾次差點打中手腕。
梁太后一旁觀戰,眼見形勢突然逆轉,臉色已變,尋思「這薛道衡如此神勇,放眼天下,還有誰是他敵手?」這時一眉大和尚已給薛道衡劍招逼得不住後撤,只守不攻,雖然苦苦支撐,但失敗已成定局。
梁太后歎了口氣,尋思「一眉一旦戰敗,下一個遭殃的便將是我。這薛道衡與我勢不兩立,若落到他手中,不知會被怎樣擺佈?」她心念電轉,籌思脫身之策,一邊慢慢向大門處靠近,欲奪門而逃。
薛道衡將這一切瞧在眼裡,眼見梁太后打算溜走,如何能讓她如願?嘿地一聲冷笑,叫道:「老虔婆,休要走!」內力疊湧,衝至木桿之上,一招「雷電交加」,刺向一眉胸口「璇璣穴」。他情急之下,用上了十成內勁,一眉如何抵擋得住?
嗤嗤氣流作響,木桿劃破空氣,嗤的一聲,點在一眉璇璣要穴,一眉滿臉的不可置信,睜大了眼睛,身子一栽,委頓在地。
薛道衡一桿點倒一眉大和尚,身子一縱,已欺近梁太后身旁,右手一搭,扣住梁太后脈門。
一眉眼睜睜瞧著梁太后落入薛道衡手中,苦於穴道受制,亦無可奈何。
梁太后手腕給薛道衡扣拿,宛如被一個大鐵鉗箍住,難以掙脫,手腕上一陣劇痛傳來,忍不住緊皺眉頭,說道:「薛道衡,你下手輕點,我可是太后,弄傷了我手腕,我叫人砍你腦袋!」
薛道衡濃眉一挑,斥道:「老虔婆,住口!」他惱怒梁太后心腸毒辣,手腕上勁道又加了一分,梁太后手腕疼得似欲折斷,瞥眼一瞧,一條晶瑩雪白的臂腕已給薛道衡捏得青紅淤紫。
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后,養尊處優,何曾受過這般苦罪?心中委屈無限,哇的一聲便哭了出來,邊哭邊道:「薛道衡,你……你欺負我。你……你不要臉,一個大男人欺負我一個弱女子,你……你沒有風度,嗚嗚……」
梁太后此時年紀剛剛三十,比薛道衡也大不了幾歲。她本就是個美女,身居皇室,吃穿度用又都是最最上乘的精品,精於保養,因此看上去十分年輕,竟然不過二十三四歲光景,此時盈盈啜泣,那副楚楚可憐模樣,當真是叫人憐惜。
薛道衡心中一緊,便要放開了手,但旋即想起自己牢中歲月,心腸復又剛硬,冷冷道:「老虔婆,趁早收起眼淚,我可不吃這一套。」仍是緊緊扣著她脈門。
梁太后見這一招不管用,嘻嘻一笑:「薛狀元,你心腸真狠,我手腕都快給你捏斷了,你就真的這麼狠心,要捏死我麼?」
她一會哭,一會笑,嘴臉變化之快,便是一眉這樣的老江湖,也不由得瞠目結舌。
薛道衡哼了一聲,冷冷道:「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得這般便宜!」右指戳出,點了梁太后笑腰穴。梁太后但覺腰間一麻,接著一絲瘙癢自腰間傳出,慢慢的越來越癢,四肢百骸都奇癢無比,這種感覺便如萬蟻噬咬,又如千百根羽毛齊搔腳底,麻癢中夾雜絲絲快感,忍不住便格格笑了出來。
她越笑聲音越大,到後來笑痛了肚子,只得彎腰捧腹,仍是笑個不停。再過一陣,梁太后眼淚齊出,嘩嘩流了出來,笑到這個程度,已是痛苦大於快樂,偏偏卻又不能停下。
突然之間,梁太后兩眼一翻白,身子一栽,笑暈了過去。薛道衡伸手抄出,扶住梁太后身子,免得她摔倒在地,右指點出,解了她穴道。
梁太后悠悠醒轉,臉色蒼白,渾身脫力,有氣沒氣道:「薛道衡,你適才對我使了什麼妖法?你……你無恥!」
薛道衡冷冷道:「老虔婆,適才萬蟻鑽心的滋味如何?這被點笑腰穴的感覺很不錯,要不要再試試?」
梁太后嚇得臉色慘白,雙手亂擺:「不要,不要了。」歎了口氣,放下尊嚴,懇求道:「求求你,不要再試了。」
便在此時,忽聽得外面腳步聲踢踏亂叫,無數皮靴踏中青石板上,咚咚鳴響。薛道衡眉頭一皺,透過門窗外望,房外無數火把燈籠高照,密密將慈寧宮合圍。他心中吃了一驚「外面怎麼來了這麼多人?」
原來適才梁太后大笑亂笑,笑個不停,聲音遠遠傳了出去,驚動附近守衛,引來了不少士兵。
砰地一聲大響,房門被大力撞開。一名身穿盔甲的武將,怒氣沖沖站在門外,手握鋼刀,怒喝道:「大膽賊子,竟敢挾持太后,你不要命了?」手一揮,身後三百名弓箭手彎弓搭箭,箭矢閃閃發光,全對準了薛道衡,只等一聲令下,便是萬箭齊發。
那武將環睜怒目,喝道:「大膽反賊,速速放開太后,可饒你不死。如若不然,萬箭齊發,當場叫你死無全屍!」薛道衡心中思量「這三百支利箭齊射,任我武功再高,只怕也得射成刺蝟。」
他哈哈一笑,右手成爪,扣住了梁太后咽喉,笑道:「兀那將軍,你若想太后一起陪葬的話,那就儘管放箭好了。」那武將神色猶豫,一時不知如何定奪。
梁太后一聲冷哼,叫道:「武三思,聽我命令,弓箭手速速後撤一百五十米,不可魯莽。」那武將對太后敬若神明,當即恭恭敬敬道:「是,屬下遵命。」手一揮,吩咐道:「全體弓箭手都有,聽我口令,後撤一百五十米。」三百名弓箭手依令行事,不緊不慢,訓練有素般齊齊後撤。
一百五十米是西夏國弓箭有效殺傷射程,眾士兵一旦撤退至此距離之外,薛道衡頓時放心,笑道:「太后,你果真是聰明人。取捨定奪,全在瞬息之間,了不起!」
梁太后苦笑道:「我此刻命懸你手,豈敢亂來?我救你的命,就是救自己的命,這是人人都會做的事情,又哪裡聰明了?」
薛道衡道:「話雖如此,但你能在眨眼之間便做出如此決定,足見你心理素質非凡。」他說了這句話,左手在梁太后背上輕輕一推,冷冷道:「太后,勞您大駕,送我出宮。」
梁太后點頭道:「應該的。」她面色一沉,對那武將道:「武三思,聽我命令,不准放箭,讓薛狀元自行離去。」
武三思投鼠忌器,又對太后極是尊敬,當即點頭:「是,屬下遵命。」手一揮,眾士兵側身閃避,讓出一條道路。
薛道衡嘻嘻一笑,押了梁太后作擋箭牌,慢慢向皇宮外撤退,三百名弓箭手各持弓箭,遠遠在後跟隨。
薛道衡邊走邊退,慢慢接近北門昭陽門,距離城門已不過百米。他歎了口氣,說道:「太后老虔婆,這八年來你害得我好慘,我本來心中恨你,是非殺你不可的。不過你運氣好,手下有這麼多忠心的士兵誓死保護,我今天要殺你,已經沒有可能。今日一過,往後若要殺你,更加千難萬難。看來你命不該絕,只能等老天來收拾你了。」左手啪啪數掌,扇了梁太后十幾個耳光,說道:「你我一切恩怨,全在這十四下巴掌之中,今日一筆勾銷。」
伸掌在梁太后背上一推,身子在半空幾個轉折,飄然退去。
梁太后貴為一國之尊,萬人之上,身份尊貴無比。今夜在大庭廣眾之下,居然被薛道衡當著三百多名手下的面,重重扇了十四個耳光,顏面喪盡,尊嚴掃地,這份屈辱,比殺了她還要讓人難以忍受。她兩邊臉頰高高腫起,心中既羞又怒,暗暗發誓「今生不殺薛道衡,誓不為人。」一瞥眼間見到三百多名手下士兵,人人張大了嘴巴,一副驚奇震撼模樣,更是又氣又惱,尋思:「這三百人親眼見到我出醜模樣,定要一個一個殺了,不留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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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道衡離開皇宮,正要發足力奔,遠離這充滿危險之地。忽然間眼睛一花,面前不知何時,站著一名身穿白衣女子。
這白衣女子悄沒聲息出現,以薛道衡驚天地,泣鬼神的修為,竟然沒有絲毫察覺,當真是前所未有之事。他內心既驚且佩,尋思:「這樣的身手,適才若是悄沒聲息刺我一劍,我又如何躲得過?早就橫屍當場了。」
那女子身材修長苗條,臉上戴了一個面紗,瞧不清模樣,只聽她開口說道:「薛道衡,好久不見了。」
這聲音溫柔細膩,薛道衡一聽就能辨別,大喜道:「師父,是你老人家麼?好久不見了,弟子天天都想你。」
那女子咯咯一笑:「薛道衡,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准叫我師父。我雖然傳過你七天功夫,但並未收你為徒。我李秋水也從來不收男弟子,你記住了,我不是你師父。」
薛道衡道:「是,是,弟子謹記前輩教誨。但前輩雖然不承認我這個徒弟,在弟子心中,你永遠都是我師父。」
李秋水微微一笑:「好,你愛叫我師父,那也由得你!我來問你,你適才為什麼要夜闖皇宮?又為什麼掌摑太后?」
薛道衡咬牙道:「那太后老虔婆是弟子大對頭,昔年在牢中曾對弟子百般折磨,弟子險些命喪敵手。今日弟子既出天牢,自然要跟她算一算舊賬。」
李秋水歎了口氣:「你被關天牢之事,我也略有耳聞,聽說你是被人陷害的?那罪魁禍首又是誰?」
薛道衡道:「正是梁太后。」
李秋水哦地一聲:「原來如此。梁思琪這小丫頭胡做妄為,垂簾聽政,亂我太祖基業,這些事情我是知道的。想不到她心腸毒辣,竟然連你也要陷害,那就是她不對了。」
薛道衡見他言語中袒護自己,大是溫馨,笑道:「師父明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