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遭地動山搖,飛沙漫天,撼人心駭,圍觀的眾人看得心移目眩,震撼難言。
「如此凶狠霸道的兵道煞氣,必是蜀山仙境『萬兵堡』的萬兵女王無疑。然而此人與我少林素無來往,與德相師伯也是素未謀面,萬兵堡位於蜀山仙境之內,與我少林也是井水不犯河水,沒什麼利益衝突,此番突現,援我少林,又是為何?」強援突現,形勢急轉直下,德相頓落下風,行宏一時心念叢生,思考下一步動作。
「所有少林僧眾聽好了,今日天祐我少林,降此絕世高手來援,做好準備,找準時機,一應出手,誅殺那禍害狂人!此人今日強破金鐘牢,殺我少林僧眾無數,又持一身絕世武功殺了首座,重傷三位師叔伯,實乃凶人巨魔!若不除之,我少林來日必遭滅門之禍!天下必有浩劫降臨,使得生靈塗炭!」行宏還在思索中,就聽到一身怪叫,從戒律院的一位武僧口中發出,立刻引動周圍同門的附合。
「果如師兄所言,此人罪該萬死無疑,今日不除此人,我等誓不為人!」一時群情激奮,人人爭先恐後,紛紛拿起各種武器,隨著刀光劍影圍了過去,只要德相落敗,他們就轟然殺去。
「雖然殺師之仇不共戴天,但情況不明,怎能擅自行動,永明師侄也太衝動了。未得明確情況就冒然行動,福禍只得由天了。」眼見暴動的情緒如點燃荒草原的野火,轟然蔓延,行宏心裡一歎,也不知是何想法。
「可惡,萬兵女王!休要小覷我少林神功!」節節敗退的德相忽然怒喝一聲,鐵馬扎根,雙手合十,一尊黃澄澄明晃晃,五尺高三尺直徑的巨大銅鐘,憑空浮現在德相身外,各種降魔金剛法相都隱隱顯示在其中。
行宏等人的金身運到極致,內息外放與禪功佛法結合,也能形成佛像隱現,金鐘罩體的異象,但那完全是由金色的線條和梵文組成的架子,並非實質。
但是德相這一座諸多護法金剛隱現的金鐘森嚴厚重,流光溢彩,儼然是真正的金銅澆築一般,雄渾如山,淵深如海,厚實而巨大的鍾體,連光線都遮住了,外人只能看見一座黃銅大鐘,卻看不見裡面的人影!萬兵的鋒芒撞上金色的金剛護法大鐘,立刻爆發出巨大的轟鳴。
「當——當——當——當——當——————」
一震波及四方,數里內所有生物集體一陣哀鳴,一眾少林武僧血氣翻湧,感覺全身的血和內臟幾乎要都震得跳出來,血水立刻就從七竅流了出來,這樣的情景。就好像是人被裝在一口大鐵鍾內,別人在外面使勁的敲打。
「噗啊!金鐘罩真正的精髓——金剛不壞體神功!」重傷在身的行宏狂吐一口鮮血,但神情卻是無比震撼和喜悅。
震撼和喜悅過後,很快他的神情又變得複雜,「我佛光明拳,龍爪擒拿手,般若禪掌,金剛一指禪,金剛不壞體神功……德相師伯,你究竟還會多少少林失傳神功?又是從哪修來的?你是否真是少林的救世主?此時強援已至,是否應該聯合僧眾將你硬留在這裡?唉,罷了,罷了,今日少林已然一敗塗地,何來面目再留師伯。」
「雖憂心師伯下山後禍亂蒼生,但如今看來,蜀山仙境的萬兵女王已然入境,想來還有更多蜀山仙境的高手已經可以逐漸出世,師伯縱然戰敗少林,依舊不敵天下英雄,縱然下山,也自有能制他之人。此番能見到這些傳說中早已失傳的少林神功再現於世,也此生不枉啊。」
念及此處,行宏心下一寬,不覺心神一空,混亂的內息一時放空,反而平伏下來,內傷隨之開始好轉。
金剛不壞體神功,少林最精深的絕學之一,號稱天下防禦第一,傳說練至圓滿之後,不僅金剛不壞,而且不怕水火毒藥,更能不眠不休,功力源源不盡,堪稱神奇至極。
不過這源於金鐘罩的防禦武學真正的奧妙之處,還在於戰鬥,它不再是單純的防守和散力,而是利用巨大的金鐘共鳴震盪將敵人的攻擊化成音波,再以佛法雷音的方式加倍反擊回去,借力傷敵,威力同樣強橫至極。
果然,金色的雄渾巨鐘在擋住了七十道兵光器影之後,轟鳴的鐘聲化成一道道肉眼可見的古銅色音波,向著那個鋒銳的身影反擊過去,一路又炸碎了數道寒芒,重重轟擊在那道身影身上。
音波轟擊,卻沒有聲響,只見那道身影週身出現一面大鐵盾,有半個身體大小,厚足足有三寸,正好像是慶典用的大鑼,形狀是龜殼地形狀,裡面一個鐵把手,適合人拿,外面磨得光亮無比,黑沉沉地青亮顏色。
這面盾是好盾,不過重就真重,足足有接近一百斤的重量。不過那身影輕輕一隻手提在手裡,輕盈得好像一片鵝毛。
她隨手把盾牌上下晃了一下,使了個「左右披身」的太極拳姿勢,頓時全身都不見了人影,只見一個大鐵球把身體都包裹住了。
盾牌被古銅色的音波中,發出嗡嗡的鋼鐵交鳴,炸得如異物侵入的水面一樣漣漪紛紛,卻只是色彩暗淡,終究沒有破開。
這一「左右披身」的鐵盾防禦,運用大鐵盾左右上下晃動,裹住週身,沒有一點破綻,極其厚實凶悍,如果是在古代,這番重裝,即使面對鐵騎的衝鋒,也足足可以把三人三騎,衝撞成肉餅。堅不可摧!
金剛不壞體神功反擊的音波雖強,卻也沒能一擊殺敵,只是將她轟退了開去。
雖然轟退了對方,但德相並未趁機搶佔上風,他自己心知這股「金剛不壞體神功」他尚未完功,而這金剛護法的不壞金鐘的威力只是曇花一現,不可持久,自己有事傷疲之身,更是不宜再戰。
於是,趁著此時稍扳回幾分局勢,驀地大喝一聲:「閣下還不住手!」
一聲冷哼,萬兵歸寂。
一個身材高挑,紫發飛揚,透露出英氣不凡的古典氣息的女子出現在消散的氣浪中,正是「萬兵女王」獨孤英。
緊接著「掙」然一聲,一個神秘的長條形的武器被麻布包裹著背在了背後。
雖然獨孤英已然收手,但她週身依然能給人萬兵縱橫,殺氣橫溢,到處凶光流動,遇血崢鳴,讓人不寒而慄的感覺!
德相也立即收了金鐘氣芒,露出了週身在鋪天蓋地的兵影氣幕被斬出的好幾道不深不淺的傷口,更要命的是傷口煞氣橫溢,竟然令傷口不斷爆裂,不能止血。
「你已經殺了行覺,抱了大仇,此番還不速走,更待何時?」獨孤英冷冷地看著德相,沉聲喝道。
德相面容極扭曲,最終理智還是告訴他難有勝算,只得隨獨孤英憤然離去。
劇變橫生,完全不知為何剛剛還打得天翻地覆,你死我活的兩人,此時突然罷手,還有一併離去,似乎早就認識。叫囂著要衝上前的少林僧眾頓時統統呆愣當場,行宏一時間也愣了。
有不少人還在為強大的援助到來而洶湧而至,為少林報仇,為天下除害的震天的喊打喊殺之聲還未停息,現在形勢突然變得如此微妙,都是轉不過彎來。
一路上,一眾少林武僧手持禪杖,戒刀,齊眉棍等武器圍著,神情激動悲憤,似乎要圍殺二人,但眼底透著無比的恐懼和戰慄,顯然再借他們三個膽也不敢。
「既已喪膽喪家,又何苦來哉?」獨孤英也懶得理會,只是微微搖頭,突然伸出掌來,轉如流雲裹日,對著面前虛空,抱圓一圈。一時潛流洶湧,彌蓋方。
百多個衝殺上來的武僧,頓時覺得一股氣勢磅礡,盡顯千軍萬馬百戰崢嶸之殺伐威煞的氣息撲面而來,自己手中的兵器竟然霎時間完全失去了控制,受一股莫名牽引力,紛紛直飛射向空中,一併向前方投去。
數千件各式各樣的刀劍兵器,紛紛如萬鳥歸巢般,爭先恐後地團團彙集於獨孤英面前一掌圈圓之處,互相虯結擠壓,在刺耳的金鐵摩擦震鳴聲中交織成密不可分的一團大鐵球。
轟然一聲,足有數噸之重的大鐵球滾落地面,砸起一片塵埃瀰漫。這一砸既砸在地上,也砸在所有人的心坎上。
現場霎時一片鴉雀無聲,只剩下百多個失去兵器的武僧呆若木雞地立在原地。
獨孤英也並沒有再做什麼,只是帶著一絲嘲諷,冷冷地看著他們,看著他們原本熱血沖臉的面容漸漸轉為蒼白,再不可逆轉地轉為慘白……
所有人地嗓子都像是被無形地手捏住了,發不出一絲聲音。
在一片死般的寂靜中,忽然又傳來連串的撲通聲,卻是有幾個人實在承受不住心頭巨壓,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與此同時,太室山最高的山巔處突然傳來一聲轟然巨響,那是山體倒塌發出的響動。
這座巍然高峰距離這處一片狼藉的戰場尚有不短的距離,此刻卻是最先徹底崩塌,其上的建築也是完全損毀,連一塊完整的磚石瓦礫都不會留下,似乎預示著少林寺的未來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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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阻我……。」下山之後,德相立刻憤怒的問著獨孤英。
「還不到毀滅少林的時候。」獨孤英淡淡的回答。
「為何傷我?!」德相再次問道,語氣多了幾分忌憚。
「你沒按照計劃行事,使得事情出現了許多變數,很多事情都需要重新算計。」獨孤英的眼光冷冷的盯著這個少林第一高手,「所以需要警告你。不要以為增強了實力,掙脫了束縛,就可以不把我們放在眼裡,單方面撕毀協議,然後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了。我們可以把你推上天,也可以用更快的速讓你跌進深淵!」
「可是……」德相張開嘴似乎要爭辯什麼,但是又被獨孤英冷眼一橫,止住了。
「沒什麼可是……,你這一下過早的暴露,會讓許多人注意,一旦有心人順籐摸瓜查下去,讓我們很多計劃都會因此陷入了被動。幸好你這是過早暴露,而不是提早暴露,很多事情還不會引起聯想,我們的真正目的也不會因此被識破,否則我第一個就殺了你!」獨孤英一邊說話,一邊歎息著。
但她的話卻是斬釘截鐵,殺氣騰騰,就連德相聽了之後,都全身打了個冷顫。
「接下來的時間,你隱居起來,好好養傷,勤練武功,時機成熟後自然會讓你出擊,重振少林昔日輝煌。現在我帶你去見你的一個老熟人,暫時由他來照顧你。」獨孤英最後說了一句便閉上了自己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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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海海濱,此時有一個人站在很遠的海邊,動也不動,呼吸均勻,頭髮隨著呼吸起伏,好像根本不理會外界任何動靜。
這個人,一身青灰色的道袍,鶴髮童顏,長鬚過胸,龜形鶴背,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雖然此時的裝束和儀容讓他顯得有些邋遢,但他相比他人更寬,更大,更長的雙手顯示出這個人身上蘊含著一股及其古老而又神秘,驚天動地的爆發力量!
他全身輕微的震盪,頓時發出了咕咕,咕咕,咕咕沉悶的聲音,好像是巨蛙鳴叫。
漸漸地,他腹部鼓氣吞吐如雷,好像化身為一頭如牛般大小的巨蛙,對天呼吸吞吐,這震盪之聲,比一般的虎豹雷音聲音要大上許多倍。
德相一眼就看出來,這個道人的震盪除了全身筋骨肌肉,還牽動了五臟六腑,那最大的「咕咕,咕咕「,分明是腹部的大小腸劇烈蠕動,蹦跳而迸發的自然之聲。
武當金蟾派的道家練髓秘訣,釣蟾勁!
接著,這位道人對著大海,半蹲半踞著在水裡,鼓氣吐納,頭向前伸。他的一次吸氣,變得非常之劇烈,時間足足有半分鐘,好像要把所有的空氣都吸進身體之中。
同時,他在吸氣的過程中,身體劇烈地膨脹,好像吹了氣的大球,漲到了極點,讓人懷疑他是不是要吸足氣了自己爆炸自殺。
這半蹲半踞,吸氣膨脹,活脫脫一隻巨大的蟾蜍。
「好!老張的釣蟾勁練到化境,更進一步,練成了武當最高深的吐納呼吸法,金蟾派的釣蟾勁中的外罡大蟾氣了!」德相驚歎道:「當初老張的路子就和我走的不同,他的釣蟾勁是練氣呼吸的法門,先練內臟,然後再強化筋骨。我走的筋骨先迸雷音,強化骨髓,內外接引的路子。我雖然拳腳威力更加剛猛,但後勁綿長大大不如,即使現在我們要是較量起來,我如果不能三十招內結束戰鬥,必敗無疑。唉!這些年我被關了太久,又滿心仇恨,沉溺於武功,忽略了養生之道,使得累積的暗傷不但沒有好轉,反而聚成了頑疾,怕是時日無多了。唉!罷了,我此生已畢,但求快意恩仇,振興少林之事,只得交予弟子操勞了。行見……你真的也棄我而去了嗎?若是這樣……我這一身少林絕學,又該如何傳承?」
沒錯,雖然威勢驚人,不過這「釣蟾勁」卻不是武學技擊,而是道家養生之道,用來改善人的體質,去病長壽延年,不是用來技擊格鬥。
道人這樣練,是用氣吞進小腹腸胃,劇烈運動,清除渣滓,保持體內的純淨和活力。
古代道士多是醫生。煉丹打坐,觀察天地萬物,一代一代下來,對人身體結構任何細微的部位都瞭如指掌,研究透了。無數人,無數代的發展,創出了各種各樣的養生之術。最後這些養生之術和戰場上的搏擊殺人技巧融合,就成了武學。
有搏擊,無養生。就等於是無根之水。而有養生,不學搏擊格鬥,依舊不能實戰。
養生是柔,所以一切內家的拳架子都要慢練,不急不火。而搏擊是剛,所以高手打起來虎虎生風,力量開碑裂石。
搏擊之術,哪個國家,哪個民族都有,並不分高下。但是論養生之道,也只有華夏這個民族研究得最為透徹,誰叫歷朝歷代,有了那麼多的和尚道士呢?
這也是華夏武功比別的國家和民族搏擊高明的地方。
殺人技巧是相同的,但是養生之術卻比比人高明太多太多了。
武功重要的是練,並不是打。
德相這些年急於復仇,沉溺武學之道,忽略養生之道,已陷入剛不可久的窘境,此時才醒悟,已是太遲。
但他心志堅定,索性放棄少林武學的振興,決定將其交予傳人,而自己則一心走上復仇之路。
呼!呼呼!
吸足氣之後,那道人忽然再次向外吞吐,這次卻還有了其他的動作,只見他兩手掌撐地,與肩同寬,雙腳向後平伸,兩腳尖觸地,兩手屈肘,然後伸肘引體向前伸出,頭向上抬起,口中向外呼出一口廢氣,兩手兩腳尖皆觸地不動,真的學起了蛤蟆樣子。
接著他又再屈肘引體向後,同時鼻中吸進一口氣,一伸一縮,反覆數遍,動作和呼吸之法皆與之前相同,不同的是他先用兩手掌撐地,然後改用五指撐地,再用大拇指、食指、中指撐地,最後兩手成勾手,用撐手的背部即腕部撐地。
這一點點的變化中,讓人感到他體內積蓄的勁力越來越大,他的嘴巴裡面發出了巨大的聲音,空洞洞的好像牛吼,但聲音卻比牛大得許多,震得四面迴盪,響徹雲霄。
他前面地波浪被他嘴裡吐出的巨大氣流沖得倒捲了回去,嘩啦啦澎湃,好像是快艇衝浪,威勢滾滾蕩蕩,很是驚人,讓人看了以為是妖怪。因為這麼巨大的吞氣吐氣,衝開海浪,簡直可以把人吹走。
的確,就算是一個兩百斤重的人站在道人面前,被他吸足了氣這麼一吹,也肯定立身不穩,被直接吹翻滾在地做滾地葫蘆。
吐!到了最後,道人週身一尺內,一股昏黃的氣勁湧出,有忽然一收,一聲巨響,好像一塊大石頭砸進水裡,海水群飛。
這絕非釣蟾勁的能耐!
德相一時看得呆了。
道人猛地蹬腳,像蛤蟆秒吃蚊子一樣跳了出去,從海水之中躍到了岸上,看見德相和獨孤英,哈哈大笑,大步走了過來,臉上神采奕奕,精神十足。
「《金蟾蘊土訣》?」德相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正是我武當失傳已久的內功心法《金蟾蘊土訣》!我黃土真人張天驥終於修成了!」張天驥哈哈大笑道:「不過,看到你能平安脫困,我真比什麼都高興。」
德相笑了笑,看了看獨孤英,問道:「這是他們助你修成的?」
「正是,來日我一統武當各派,與你一同成為武林新一代的泰山北斗之後,定然投桃報李,將我武當各派武學傾囊相授。」張天驥呵呵一笑,又問道:「你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我還打算聯繫當年那些老友,等時機成熟了一起去闖少林呢?」
德相怔了怔,沒有回答,只是有些失落地說道:「看來,你是不會助我報仇了……」
張天驥一愣,還待再問,卻聽到獨孤英說道:「德相大師深受牢獄酷刑之災,體內沉痾頑疾嚴重,之前又連番激戰,元氣大傷,還請道長好生照顧。」
「噢,獨孤姑娘客氣了,德相大師乃我生死之交,自當精心照料。」張天驥連忙道恩,將德相扶了過去。
獨孤英把人交過後,沒有停留,立即離去,不經意間,回頭看了看黃海的天空,雲淡風清,白雲飄渺,握緊了手中的神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