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相連打四個大招,實在耗力不菲,一時難以回氣,但他不打算回氣了,對付剩下兩個半殘的首座,已經不需要那麼費事。
當下毛髮一炸,身體做勢的扎出少林馬步衝拳的動作。
馬步衝拳是少林武功中最為簡單,又最為精妙,和使用頻繁的起手式,相當於形意的母拳三體式。最為簡單平凡的東西,就是最實用的東西,德相千錘百煉,對敵之時,根本不用想,起手就出來。
德相兩腳奔騰之間,如烈馬一樣翻踢而起,狂烈如暴風,直接搶到行宏三步距離,以長拳的直推之勢放長勁擊打,瞬間拳勢就到了行宏側臉的耳根子之下。
這一拳,隔三步就放勁,距離遠,手腳盡量放長,卻是一門依仗筋骨橫練外家拳法,一式「馬跳檀溪」,有跳澗越溪之勢,配合照臉一把打耳根,正是少林外門長拳中經典的打法,「反臂箭」。
內家拳講究曲而不直,任何都是圓的,手背圓,虎口圓,襠胯圓,所謂是「抱丹坐胯」,以擒拿,崩打,彈靠為主,所以兩步距離是對戰有效距離,再遠了,就要搶步前進。而外家打法,以盡力打到底為主,拳拳都是放長,打遠,從不貼身糾纏。所謂內家打法無直的,外家打法無曲的。
德相此刻內息不暢,氣血浮動,不宜強提內勁或抱丹坐胯,是以直接打出了最簡單實用的一招來擺平對方。
現在唯一站立的行宏已是內外俱傷,苦練十幾年的「少陽全身」也完全破了,只剩一口數十年苦修的內息可做拚死一搏,趁著這口內息尚在平抑傷勢,以快打慢,速戰速決,這無疑也是此刻最有效的選擇。
行宏身心俱寒,全身僵結,然而他也真是心智堅韌,當機立斷,趴倒在地躲避德相的一拳後,又滾地而行了十多米,然後突然跳起,雙腳連環奔跑,以平生最快的速猛烈奔跑著向另外一條寺院的拐角處奔騰而去。
他的跑步姿勢很奇怪,兩腿拐著前進,每一步,膝蓋都要向外拐一下,然後驟然彈回來,就憑借這個外拐回彈的彈力,他的身體好像射出去的箭,這是少林拳法中的「拐子釣馬步」。
行宏這一下奔騰逃跑,雖然比不上剛剛大挪移身法那腳不移身不動,就可平地挪後數尺,飄然而走的身法速,但也如大馬奔騰,翻蹄亮掌拐腳,速堪比一般的賽車加速,帶起巨大的風聲。
每個練武的高手,都有一套自己獨特的跑步方法,沒有跑步方法的人,也叫不了高手。因為在任何時候,跑實在是太重要了。
殺人要學會跑,因為要追擊敵人。
保命更要學會跑,因為要擺脫敵人。
行宏現在的跑步,就深得個中三味。
德相當然不會讓他就這樣逃跑,幾乎在行宏跳起跑路的同時,德相腳步錯開,身子貓下,施展出一種奇特的身法追了過去。
只見他雙臂張開,腳步輕靈,每追出一步,地面上的塵土都被踩踏得出現一圈圓形的漣漪,隨即消失不見,一閃即逝,宛如蜻蜓點水。
蜻蜓點水,是自然界最輕靈的形象之一。
飛落的蜻蜓輕點水面即刻彈起,水面的漪漣一閃即逝,不留多餘地痕跡。這是一種對勁力的完美運用,蜻蜓點水的瞬間,點到水面的力量,也恰恰彈起身體,是以兩力互成,一點即生,一起即滅。
德相的每一份腳勁,都運用得完美,踏到地面的力量,也恰恰彈起身體,以至於無意之中在積滿塵土的山體上造成蜻蜓點水的景象。
蜻蜓點水輕功提縱術,少林僧提著水桶過河時使用的輕功,據說練到深處,可提著水桶踩水過河,如蜻蜓點水,過河之後,濕鞋不濕褲。這是何等的輕靈機巧!
唰唰唰!
一連串的聲音從背後傳了過來,其中更夾雜著水波激盪,好像浪濤排打一樣地聲音。
「不好。」行宏在不要命的狂奔之時,耳朵裡面明顯的聽見了身後傳來地聲音。
這種聲音是什麼?很顯然,背後有人追了上來,而且追擊的人速極快,眨眼之間,已經到了背後!
但是,他現在要面對的是德相的蜻蜓點水輕功提縱術身法,在水面上都能夠以腳趾輕點水面,讓勁力絞起漪漣,急速奔騰之中,比魚還快,更別說是在地面上奔跑了。
所以,不管他怎麼衝刺,德相總是死死咬在他後面,並且越來越近!
不到四五秒鐘地時間,就已經從相隔十米的距離變成了只有相隔不到一米,而周圍在之前的打擊中倖存的武僧們,還被眼前大量師兄弟死無全屍的慘烈景象震懾,陷入不可置信的呆滯中,無人前去支援!
更糟糕的是,德相明顯趁著這段時間把輕浮的氣血穩固了下來,腳步登時一緊,背膀猛鼓,在那一瞬間,又加了一層力量,把背地力量運到腳下,身體弓得更厲害了,真的宛如一隻碩大的蜻蜓在水面上點起。
哧!
德相這一加力,不到一秒的時間之內,距離再次拉近!終於逼近了行宏背後兩尺的進攻有效距離!
一朵烏雲飄過,太室山上出現大片的陰影,周圍赤茫茫的血海屍山也晦暗了下來,似乎在為少林寺的災難默哀。
毫不猶豫的,德相的長臂一伸,一爪探出,捏向了行宏的後頸項窩。行宏後頸窩的毛感覺到危險,猛烈的豎了起來,根根直立,好像鬥雞。
這個時候,他已經明白,自己跑路是跑不贏身後的德相了,不止如此,自己為了跑路已經傾盡了全力,連就是反過身來決一死戰的機會都沒有了!
當跑都跑不掉的時候,反過身來決一死戰是一種悲狀,可如果連決一死戰的機會都沒有,那無疑是一種悲哀。
「刷!」
突然,就在這時,一道身影極速在天空中移動著,如流星一般迅疾,在天空中劃出一道道折線,迂迴曲折的前進,逼近追逐中的兩人。
一股冷冽地殺氣直衝霄漢,絞碎了周圍的雲霧,連烏雲也被迫飄散開去,陽光灑落而下,就在這個時候,那道逼近的身影出手了!
陽光出現的剎那,人眼瞳孔不可避免的縮小,出現瞬間的盲區,那道身影明顯具有極佳的捕捉戰機的天賦。
手中輕扣的一抹寒光,這一瞬間似乎成了天地間地唯一,於此同時,似有驚雷一道道,鎖定了德相!
寒芒消失的剎那,鬼哭神嚎,彷彿有無盡惡鬼與神靈在悲慘嚎叫。
風雲一動,天地失色!
這一記寒光,擊發之際竟然也和德相的我佛光明拳之絕招「大日虛空」一般,引動了天象,更伴隨著惡鬼與神靈皆驚的煞氣,真正的天地變色,鬼哭神嚎!
「嗚嗚……」寒芒破空之音如鬼嘯、似神泣。
朗朗乾坤之下,無盡死亡氣息竟然鋪天蓋地而下,彷彿真個溝通了九幽地府一般,冥霧翻湧,陰雷陣陣。
同時,在翻滾的陰氣中,也有陣陣神光閃耀,仿似天外飛仙,破空而來。
殺勢驚天!天空中飄過的一朵白雲沖被衝擊的潰散了。
無比可怕的死亡恐怖感中,德相自然地抱丹坐胯,使得身心一片空靈,將靈覺提升到了極致,捕捉那抹寒光。
但是,這一暗器神技簡直神鬼莫測,獨步天下,它彷彿已經湮滅在了空間中,不到最後關頭根本無法捕捉到軌跡。
「嗚嗚……」鬼神在哭嚎,恍惚間有不少無頭屍首浮現在了天空中,已經將德相包圍住,死亡之手一起向著他撕扯而去,他蜻蜓點水輕功提縱術的極速身法竟然受到了禁錮,仿似放慢了許多。
剎那永恆,這一切都是瞬間的事情。
而就這個時候,德相感覺心臟部位隱隱作痛,皮膚依然裂開,鮮血已經噴出。
驚世一擊!
暗器未至,寒鋒煞氣已經觸及到他的軀體!
護在胸前的左手劃出,德相強提一口氣竭盡全力阻擋,堪稱他習武以來最快極速。
「叮!」一聲清脆的顫音,在天空中迴響,一把晶瑩剔透的柳葉飛刀,被德相夾住了指縫間,鮮血灑落而下,他的雙指被割破,鮮血汩汩而流,如果不是他的手掌有深厚的橫練硬功,恐怕會遭受到更嚴重的創傷。
接觸的一瞬間,德相就察覺到,這柳葉飛刀並不是什麼特殊材質,而是一柄普通的柳葉飛刀,但是普通的鋼鐵,卻在對方的勁力和拳意,以及天象的加持和真空的鍛造中變成了精純的鐵精!
不是神兵利器,卻超越神兵利器的風雲一器!如此恐怖的攻擊力讓德相震撼不已,與此同時一身易筋經內功瘋狂運轉起來,在化解那入體的刀芒。
「噗!噗!噗!」德相感覺非常難受,連續吐了三口鮮血,險些遭遇不測,刀氣神芒已經衝入了他的身體中,讓他的身體都險些崩潰,如果不是修煉有《九曲十彎易脈法》,恐怕真的要粉身碎骨了。
「擋住了嗎?」一聲略帶驚異的女聲響起,「雖然遭受創傷了,但是這種情況下沒有被我這一擊必殺的暗器擊碎,也足以自傲了。少林第一高手,倒也擔當得起。」
聲音響起,德相大叫了一聲,摀住自己的手,眼睛看著那道鋒銳的身影,臉上顯現出一種震驚的意味,嘴唇都快咬出血來。
艱難的化去體內的飛刀神芒,德相帶著不可思議,震驚,憤怒的目光,迅速衝向對方,打出漫天拳影將來者籠罩在了裡面。那一擊的威力讓他覺得決不能再給對方發第二擊的機會。
但是,來者的動作竟然遠比她來得更快,雙臂以目不能見的速揮舞,打出的不是暗器,而是數十道凌厲旋風如狂飆般飛起,帶動無數刀槍劍戟,斧鉞鉤叉等武器,鋪天蓋地向德相的漫天拳影反向席捲而至。
那空前強大的猛烈氣團,那速與力道簡直超越了肉眼所能捕捉的極限,將漫天拳影轉眼間吹滅飛散,破風飛擊,轟中一臉震驚之色,正拚命收功轉為防禦的德相。
這位突然現身的女性強者,不但攻勢之猛匪夷所思,其中更蘊含無數莫測變化,既有斧錘重兵的渾厚磅礡,又有匕刺短兵的輕靈莫測;有刀劍的銳氣沖天,無堅不摧,又有槍戟棍棒的大氣縱橫,橫掃天下。
一時無處不在的兵光器影破天裂空,千兵萬器有如濤浪襲天,匯合如千萬匹戰馬同時奔馳飛揚而至。
一時方圓數里地空氣彷彿沸騰了開水此起彼伏地爆炸著,每一次的勁氣交拼,都爆出轟隆巨響,似能撕裂江河,震碎山嶽!
德相發出無比狂怒暴戾的嘶吼,竟是在這位突然其來的強者面前討不到絲毫好處,連連吃虧,反而被打得屈居下風。
驀地,胸口中了重重一錘,發出骨折之聲,也是一口鮮血噴出。
緊接著德相又只覺感覺一震之力,血氣翻湧,腦袋裡面昏沉沉,眼前金星閃爍,五臟六腑都好像移動了位置,有一種想吐又吐不出來的味道,好像站在一面巨大的擂鼓面前,鼓聲震盪,氣勢蓬勃,聽聲音就血氣翻湧,眼冒金星。
隨著這震盪波及全身,德相週身被鐵鏈扣鎖過的陳年傷口突然是一陣酸麻劇痛,氣力登時一陣衰竭。
重錘相比起其他的重武器,除了厚重剛猛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要給人一種擂大鼓的味道。
李元霸的大錘,一捶拍出,就算敵人用兵器抵擋,也沒有用處,一錘接觸,連人帶兵器一起震飛,震散,用的是一股震勁,一捶之下,手臂接觸,勁從一點爆發,瞬間發散震開,波及到全身。就像一塊小石子,指頭一彈,落在水池的中間,會以石頭落水的一點為圓心,水波漣漪一圈一圈飛快的散開。
如此捶法擂勁,可以拋棄一切變化,閃躲,攻擊要害的手段,和人對敵,不管打到什麼部位,力量都會一震散佈出去,從而使人全身都受損,所以李元霸打人,就是一錘,不管打哪裡,對方都要死。
德相胸口挨了一錘,氣血翻湧,眼冒金星還是最輕的,這也是托他身法快捷,大挪移身法在中錘的瞬間讓他生生向後移了半寸,只是被輕輕一點,又橫練硬功深厚,身子硬朗,勤練內功,內力自行集中在胸口護體的福,要是真的胸口生生挨了這麼一下,必然被震得全身骨骼破碎,血從七竅中翻湧出來,慘死當場。
對方這一錘顯然也是蓄謀已久,才能在那細微的空隙中擊中德相的胸口,否則像德相這樣的武功,完全可以在大錘震動之前直接以力硬碰,將其打回,只受反震之力,就像方子星用方天畫戟硬撼法心月的一對稜梅花亮銀錘一樣。
而且這一下正中德相的弱點,德相被囚困折磨多年,雖然在逆境中將拳意磨礪得更精更強,但軀體畢竟飽受摧殘,又未能進食藥補,此刻久戰之下,隱患本來就會漸漸顯示出來,這下被新傷直接引發,一時筋骨酥軟,不聽使喚!
對方抓住時機,出手之間,閃撲如電,勁風劇烈,如龍呤虎嘯,與德相每一次的碰撞,就好像是天上的雷擊,轟天動地,勁氣激盪,氣浪翻滾,破空爆響,其間夾雜著飛濺的鮮血德相的痛呼慘叫和瘋狂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