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慶心慌氣燥地抓抓襟領,背手在屋裡徘徊一陣,對小蝶道:「你來得正好,好生照顧著二公子。歐陽全跟我來。」
「你要去哪裡?」小蝶關切地問,一雙幽眸充滿憂慮。
歐陽慶摸摸她的粉頰,「我得去找好大夫來看真兒。」
歐陽干跪在地上怯怯道,「大公子,不知為什麼,我覺得二公子應該不是癡病。雖無中毒的徵兆,可是那日他被童姑娘冷落後,雖然情緒低落並未到得病的地步,他還說要暗中幫助童姑娘。」
歐陽全連忙道:「因為田姑娘和趙大人有直接關係,又沒有大公子的許可,我們不敢輕舉妄動,這些天也有暗查過田姑娘的老巢,只查到她和個丫環婆子住在城南的一幢宅子裡,別的同黨不知藏在哪裡。而且田姑娘和她丫環,並不會武功。」
歐陽慶沒出聲,背著手出了屋裡,歐陽全跟著出去,兩人進了對面的一排房子。
屋裡陳設講究,是一等管事的屋子。歐陽慶在一張精緻的雕花木椅上坐下,問:「你去拜訪過管工部之事的副尹沒有?」
歐陽全道:「我帶著沈大人的信去拜訪過肖副尹。對田家和趙大人是親戚一事,他說並不太清楚,趙大人的二夫人溫氏的確是北州人氏,是前年路過北州時娶的。溫氏一向不太出門,也不和外界往來,所以沒有人瞭解溫氏和田家是否真是親戚。另外說起個事,說薜國相的小妾逃跑了,正在四處追尋。」
歐陽慶點點頭,心中已經大體明白,田姑娘與溫氏不是交情極好的姐妹,便是真的親戚,總之不會關係尋常。
「原來瓜州的府丞與我們熟。去年換任趙大人,這層關係我們一直沒有再交際,所以現在也不好冒昧去拜訪。薜大人和我們的交情極深,他這人風流多情,對女人寵愛起來當個寶,厭惡起來,當塊糞,不過呢,我們要是順便幫他找著了他的小妾,那倒是令私交更深。眼前先帶二公子回家吧。這是眼前的頭等大事。」歐陽慶嘴角勾起個笑。眉頭卻依然擰成個結。
歐陽真屋裡,小蝶哄著他喝參湯,「二公子乖。喝了湯,身體壯壯地才有力氣去看面兒,去幫她磨面……」
歐陽真臉部抽搐,慘淡的臉色和愁容得到幾分舒解,嘴角泛起笑。嘴唇和面部肌肉卻抖個不停,張開嘴,咬著小蝶餵過來的湯匙,嘴唇咬著湯匙不停地打顫,似乎喝湯都吃力。
歐陽慶看得辛酸,心疼地道。「真兒這樣子真是得回家好好調養。」
聽到回家的字樣,歐陽真頭一歪,口吐白沫。立即人事不知。
「二公子!」小蝶放下碗,上前狠狠一拳砸在歐陽慶結實的胸膛上,罵道:「你這麼精明的人,說話怎麼不長腦子?人家都哄著他要好起來去找面兒,你這時卻提個回家……那不是絕了他心中的希望嗎?」
歐陽慶後悔地解釋。「我說的是回家把身體養好了,他才能做想做的事呀!」
歐陽能在一邊顫慄地道。「大公子。恐怕回不得家,若是回家,二公子的心病便不得好了。」
歐陽干亦道:「是呀。現在治好二公子的病才是大事。」
隨小蝶來的一個家醫,蹲在歐陽真的榻前,用艾葉炙著幾處穴位。屋裡充滿著艾葉的味道,歐陽慶急得跺腳,「唉。馬上給青州送信回去,說二公子在瓜州貪玩,他要過完夏天才肯走。」
一會,歐陽真停止吐沫,嘴睛動動,沒有睜開,卻安靜了下來。
「二公子好像醒過來了。」歐陽能鬆口氣。
那家醫道:「好在二公子自小喜歡艾葉灸穴,否則不知什麼辦法治他好了。」
「可有讓人把山莊裡的另兩個家醫叫來?」歐陽慶看著小蝶。
小蝶嗔道:「瞧,你讓我們大家呆在山莊,要不是我帶了家醫和丫環來,現在怎麼治二公子?這裡的環境不好,還是先把二公子抬回我們的別院吧。」
「備馬車!」
歐陽慶親自抱起歐陽真,小心地一步一步地走到屋外。歐陽正帶著一干青衣廝趕著兩輛華美的大車從後門進來,歐陽慶抱著弟弟上了前面的馬車,小蝶跟隨其後,另兩個丫環和家醫上了後面的馬車,很快從城東出了城,繞道向城北的別院而去。
城北外有三座山,一座向東稱為東水嶺,因嶺下有條小溪流往城南外的大青河,一座向西北稱為西山坡,正北的稱為北祖峰。瓜州城正北通往北州,一出北門,便有一條大道往北,左右各有一條岔道通往東水嶺和西山坡。
蒙家的菜苑在東水嶺下,佔地有上百畝,西面的地界與正北的大道只隔一片柳林。
蒙家的一輛車在柳林和菜苑邊停著,菜頭和兩個蒙家的農夫正把一筐雞鴨放進馬車裡,聽到大道上馬蹄聲囂,透過稀疏的柳木,遠遠見到一隊人浩浩浩蕩蕩地往北面行去。
「這隊人氣勢好大。」一個農夫看清前面趕車的表情冷酷高傲,目不斜視,彷彿車裡坐的王孫貴族。
菜頭眼神犀利地盯著那兩輛精美大器的馬車上,「這派頭蓮薜臣相也不過如此。聽說北面的楓香園是歐陽家的,該不是歐陽家的人到瓜州了吧?」
另個農夫道,「我們在這干了許多年,兩年前見歐陽家的大馬車來過,兩年了,這還是頭次見到歐陽家又有主子來瓜州。」
菜頭扁扁嘴,「我們快裝菜,裝好了,我得趕快給面鋪送些去。」
「蒙公子這麼仁義?長期無償給面鋪提供蔬菜和魚肉?」一個農夫羨慕地道。
菜頭瞪他一眼,「做下人的,少管主人的事!」
半刻鐘後,菜頭趕著車回到城裡,從三門進了蒙家大宅,見到小才在前庭看著一幫下人整理庭園,連忙上前附耳悄語。
小才聽罷點點頭,「你快把菜放好,然後帶人給面鋪送些菜肉去吧。」然後轉身穿過一道山門,進了內院的一座小閣樓。蒙公子正在屋裡坐大書案前讀書,邊讀邊默念著。見小才進來,放下書,看著他。
「公子。果然有情況。菜頭見到歐陽家的大馬車往楓香園駛去。」
蒙公子站起身,走到屋外,看著北面高高的北祖峰,嘴角勾起個微笑,「他來就來吧。」
小才小聲道,「可否要……」
蒙公子搖搖頭,「已經入夏,離秋不遠,得準備進京赴考了。」
「那穆小姐和穆家的仇不報了?」小才著急地道。
「來日方長。」蒙公子調頭往後宅方向的雜院看了看,「去找童姑娘過來商量商量。」
蒙小才往面鋪跑去。沒一會,童彤跟著小才來到前宅的荷池邊。蒙公子站在池邊,看著隨風亭亭搖曳的碧荷,聽到童彤來了,轉過身笑道,「童姑娘,你覺得我這宅子可好?」
童彤突然被蒙小才叫來見蒙公子,以為又要做美食宴請客人,見他在這賞景,猜他想在這裡擺宴,便笑道:「蒙家的宅子好著呢。前有竹叢,中有梅庭,後有荷塘,四周又有許多高大的古木,三進三出,處處風景怡人。」
蒙公子笑瞇瞇地看著她,「秋考將近,我得提前準備去皇州備考了。」
「皇州離瓜州最近,若是快馬,一日一夜便到。瓜子三面環水,一面臨山通北面陸地,此處繁華,來往的人士又多風流之士,城裡城外時常都有才子結社吟對,是讀書的好地方,你怎麼這麼早便要去皇州備考?」童彤很是驚詫,很多考生都是考前一月或半月才上皇州,更何況蒙公子在皇州不必尋找住處,蒙家在那裡早置有房產。
「讀了這麼多年書,便是為了這場大試。其實讀書人要想有個前程,除了讀書,還有很多事要準備。」蒙公子意味深長地道。
童彤點點頭,的確如此,要想高中得到任用,還得打點朝中的官員。
「這宅子我想賣了。童姑娘可有興趣買過去?」蒙公子談到正題。
童彤一怔,蒙家的宅子好,若真買過來,可把雜院向大門方向全改成鋪子。可是這麼好一座宅子,又在瓜州這個一擲千金的地方,不上幾萬兩,恐怕買不到此宅。她手上雖有五十萬兩銀子,可是那是田伶曦的,雖是贊助來的,對這筆錢的具體來歷,她有質疑,所以並不敢動用這筆錢。
「你不是有個合夥人嗎?她又深得趙大人的支持。依我看田姑娘家裡有的是錢,不如你讓她借你些銀子,我這宅子價值五萬兩,賣與你三萬兩即好,這是十年前的房價,我一文不賺你的。」蒙公子誠懇地道。
童彤沒出聲,三萬兩銀,她還沒賺到過這麼多錢呢。
蒙公子看出她有遲疑,笑道:「我還有十天離開瓜州。你可以先考慮一下,和田姑娘商量商量吧。若是這宅子還姓蒙,後面的雜院隨你怎麼用,若是我賣掉了……」
若是蒙公子的宅子賣了,雜院即使能租下來,但用著肯定沒有以前方便。童彤點點頭,「我考慮一下吧。」
這麼大的事,當然得先和大家商量商量。實在不行,童彤會動用那五十萬兩銀票,等以後賺到錢了,再把五十萬兩銀票補齊,以備有天田伶曦急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