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八節的早晨,都辰時了,天還不夠明。就要過年,在外上工的漸漸少了,逛街的越來越多。
「美味面、鐵爪面、方便面……」
秀花的叫喝聲與小娥相比,顯得要柔細許多。其實不用叫喝的,可是從一開始,小娥就要求秀花邊賣面邊叫喝,慢慢地秀花成了習慣,叫喝聲不如小娥的叫得清脆動聽,但她不時有所叫喝。
王家面鋪前,幾張小桌都坐滿了人,小娥輕靈地在幾張桌前穿梭。右面的攤子前排著一條長龍,蜿蜒伸至街上。
歐陽慶和蝶兒扮作一對農人夫婦來到面鋪,正好一張桌前的四個食客同時起身離去。歐陽慶連忙佔下,輕喝一聲,「來兩碗好吃的面。」
「好勒。」小娥麻利地收拾好桌子,看眼這對夫婦,一身嶄新的粗布衣,容顏似保養得極好,恐怕是在青州城大戶人家裡做事,回鄉過年的吧。
歐陽慶的目光與小娥幽黑的大眼睛一碰,似有一道溪流熱情地流進他的心底,好俊俏的姑娘,不由順著她潔白的臉龐沿著脖子往身子上看下去。
蝶兒瞟一眼小娥,這小面鋪裡竟有這麼水靈的姑娘,再看一眼歐陽慶,他的目光落在姑娘雪白的手腕上,顯然這不是面兒姑娘,不然歐陽慶不會這般貓見到腥一樣。
小娥端著一摞碗往裡面走去,歐陽慶看著她裊娜的身影,喉頭嚥了嚥口水。蝶兒勾著頭,似沒看見一般。
又一個黑影坐到了這張桌前,聲音沉沉地說道:「來碗方便麵!」
小娥一邊應著,一邊往這邊看了看。那高大如山的身影,滿臉糙亂的鬍子。頭上包裹著根布巾,桌邊靠著根粗闊的扁擔……
藍天賜。雖然他不是藍天賜,是很久以前來過的那個眼睛吊得高過太陽穴的食客,這一刻小娥心裡莫明地冒出藍天賜名字。
歐陽慶一直看著小娥,目光自然遇上了她若有所思的神情。
小娥擺好三隻碗,放好三塊面,泡上三碗麵,蓋上三個竹蓋。桌前的三個食客都靜靜地看著自己面前的碗。
小娥再次看了看後來的這個食客,他抬頭看了看小娥,淡淡一笑。點點頭。像打招呼一般。
小娥越發恍然了,她最近很思念藍天賜那高大微駝的身影,還有那模樣凶凶的樣子,以及那根和眼前一般粗闊的扁擔。
歐陽慶瞟一下同桌的食客,感覺到他不尋常的氣息。那食客率先揭開蓋子。拿起筷子攪了攪面,呼呼地吃起面。
蝶兒被方便面的香味吸引,跟著也揭開了蓋子。歐陽慶揭開碗上的蓋子,攪面的動作顯得有些不靈活。
「美味面,鐵爪面,方便麵。」秀花清細的叫喝聲間或響起。買面的隊伍在蠕動。
「啊……」
歐陽慶挑起一筷子面還沒放進嘴裡,他背後的一張小桌子前,一個年輕漢子突然抱腹滾地,似中毒一般。抱著肚子直叫,「這面有毒!」
與他同桌的中年同伴,嚇得抱著他的頭直搖:「牛娃,牛娃,你沒事吧?」
牛娃在地他懷裡直翻白眼,口吐白涎。四肢直抽。
所有吃麵的人放下筷子,轉頭看著地上打滾的人。買面的隊伍立即散開,圍了上來。
「這面有毒?」立即有人大叫起來,「如是這樣,大家別買這面了,王家的面有毒,已經買了面回家的,也需當心。」
「王家面有毒?」
吃了面的,嚇得全跑到樹下,把個指頭伸進嘴裡又摳又挖。一個個吐得哇啦啦地。
秀花和小娥對視一眼,兩人驚慌失措,小娥更是呆若木雞,面裡怎麼會有毒呢?
只有扮著黑衣粗漢的藍天賜,巍然不動,繼續呼呼地吃著方便麵,對旁邊的事置若罔聞。
「大哥,你還敢吃?」有個穿黑色舊襖的男子緊張地看著他。
「這面並沒有毒。」他聲音沉沉地說了一句,「人家肚子壞了,不代表王家的面有問題。」
「是呀,肯定這人自己有毛病。」跟著有人議論起來。
蝶兒受了粗漢的影響,感覺自己並沒有事,跟著繼續吃麵。
歐陽慶不敢再吃麵,瞅著蝶兒小聲問,「沒事吧?」
蝶兒從頭上拔下根細細的銀簪往他面前的面裡一插,銀簪銀亮依舊。歐陽慶轉頭看看背後地上的人,冷笑道:「恐怕人家是母豬瘋發了吧。」
眾人恍然大悟,那牛娃的情況真像是母豬瘋發了,
那中年漢子把同伴放在地上,惡狠狠罵了句歐陽慶,「你娘才有母豬瘋。」衝到小娥面前,一把揪著她胳膊,「走,我要告官!告你們王家面有毒!」
那人竟敢罵他!歐陽慶縱身一跳,離開凳子,一腳將地上口吐白沫的牛娃鏟飛起來。
牛娃在空中四腳亂彈地飛撞到一棵樹上,蓬蓬兩下,摔在地上,這下嘴裡再吐不出白沫,只是痛得直呻吟,「救命啊。」
「母豬瘋好了?」歐陽慶表情陰冷地走過去,又是一腳向他剷去。那中年漢子放開小娥,撲過抱著他的腰,狂叫道:「你是王面兒的姘夫嗎?王面兒的姘夫殺人呢……」
「你瞎叫什麼?」蝶兒端著碗,走過來狠狠一碗砸在他頭上,碗碎成幾塊,熱湯順著他頭上流下來。
湯裡的辣椒流進那中年漢子眼裡,他痛得睜不開眼,又不敢鬆開手,怕歐陽慶再踢自己同伴,只能閉著眼睛,搖頭瘋叫:「王面兒的姘夫殺人了呀……」
藍天賜心中被歐陽慶的行為震動,他竟然出面幫面兒?且看他如何吧把一碗方便麵吃得極慢,原本一挾挾地吃,此時卻一根根地挑。
「啪。」歐陽慶回手給了抱著自己腰的漢子一耳光,罵道:「敢罵你爺爺?」接著一倒肘狠狠頂去,抱他的漢大痛得冒汗,仍不敢鬆手。
「何人造事?」空中飛來一道人影,只一腳便將那漢子踢倒在地上,眾人一看天上來者,卻是衙門的一個差頭。接著來了四個官差提枷拿鎖地從人群中衝了進來。
「官爺救命。」牛娃捂著肚皮,臉色慘白地撲上去。
為首的差頭,鄙夷地看他一眼,手一揮,「將鬧事者拿下!」
一個差衙上前將一方枷鎖套在牛娃脖子上,另兩個上前按著那中年漢子,還有一個給他鎖上一方枷鎖。
「誰再無故鬧事,胡亂造謠,下場便是如此。」差頭看都不看歐陽慶這邊,手一揮,威風凜凜地將那兩個造事者帶走了。
小娥的大眼睛驚圓了,呆了呆,方回過神,用胳膊碰碰秀花,秀花跟著回過神,細細地叫一聲,「美味面,鐵爪面,方便麵。」
小娥雙手舉得高高地對議論紛紛的人拱手道,「諸位鄉親。王家面沒事的,官差都把造事都押走了。若需買面的,請繼續排隊。」
是呀官差都來鎖人了,那兩人定是來鬧事的。而且有張桌子前的食客一直在吃麵,人家都沒事的。迷適的人心,經她這麼一提醒,紛紛鎮定下來。右面的攤前立即又排上了長長的隊。
歐陽慶得意洋洋地坐回桌前,看眼那吃麵吃得出奇慢的漢子,這漢子還在一根一根地吃麵。
藍天賜見事情已過,怕引起歐陽慶過多的關注,大吸幾口面,一口喝光麵湯,拿著扁擔就走了。
此時小娥再沒心思想念藍天賜,慶幸地走到歐陽慶面前,作個揖,真誠地感謝,「謝謝二位英雄相助。二位真是一對行俠仗義的俠侶呀。」
蝶兒覺得好笑,抿著嘴道:「只是我把你家的碗給砸爛了。」
「不妨事。只要是砸壞人,再砸幾個都值得。二位英雄請稍候,小的重新給二位泡兩碗熱面。」小娥收了桌子上的碗,重新擺上碗泡麵。
從來沒人稱歐陽慶為英雄,天底下罵他的人舉不勝舉。歐陽慶覺得這感覺很特別,看著小娥這幅清秀誠懇的樣子,對她越是看得順眼,揚揚眉,似乎真是俠士一般,朗聲道:「這種蛇蟲鼠蟻之輩,人人得而誅之。姑娘不必太客氣,請問姑娘尊姓?」
「小的姓林名小娥。」小娥一邊泡麵一邊回答,瓜子臉上的一雙黑眼睛靈活地眨幾下,看著很是乖伶。
歐陽慶的眼睛定定地看著小娥光潔晶瑩的臉,小娥夠水靈,卻不算太漂亮,他家裡的六個妻妾個個都是絕色女子,就是丫環們都是姿顏不俗,只看這蝶兒便知。他一向從不正眼瞧鄉野女子,那些都是沒身份沒地位沒教養的女人,上不了檯面,連當個能幹的丫環都極困難的。可是此時,歐陽慶對小娥生出一種特別的興趣,這個粗布舊衣,滿頭彩繩的村姑象山野中一朵歡快搖曳的花,質樸標緻,與他這一生見過的女人,很是不同。
面泡好了。蝶兒輕咳一聲,她先揭開歐陽慶面前的碗,給他攪了幾下,柔聲道:「夫君,請用面。」
歐陽慶回過神,看一眼蝶兒,微笑一下,這女人好像有點吃醋了,這可不是她的風格。他一直有心納她為妾,她卻不願意,說自己當個大丫頭就合適了,這在他的女人中,她是唯一不為名利所動的,所以他格外地喜歡她。(歡迎您來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