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獨孤氏心存顧忌的緣故,接下來的話題一直都是屬於比較安全的範圍。這個安全範圍也是特指,就是與錦繡無關的那些家長裡短,甚至是晉陽近期流傳甚廣的八卦消息等等。
錦繡被打成了邊緣人,倒是有機會好生地觀察著在屋裡的這些或坐、或站的女人們。昨天匆匆一見,只有個大概的印象,今天這仔細一打量,倒是讓她瞧出些不同之處來。
先前她一直以為安靜內斂的庶姐,居然長著一雙精於算計的眼睛,目光中偶爾流露出來的若有所思,著實讓她後背很是涼了一涼。反而是昨天一直很出「風頭」的、只比她小了幾天的庶妹,倒還真像她原先觀察的那般,這孩子真的很「簡單」,心裡想什麼,直接就能從臉上看出來……錦繡甚至覺得,她這庶妹在李家的地位,說不定與大嫂范氏是一樣一樣的!
對面坐在范氏和長孫無垢下手邊的,卻是極得李淵寵愛,更得獨孤氏信任的側室吳氏。吳氏的年紀與主母竇氏差不多,可是與竇氏強撐出來的那一身淡定相比,硬是多了幾分嬌俏,就連聲音也如同少女般軟糯勾人,從頭髮絲兒到腳後跟兒都透著幾分小家碧玉的秀氣來。而且這吳氏極會說話,尤其是會討獨孤氏的歡心,她雖開口不多,但是寥寥的幾句話都引得獨孤氏滿意地微笑。
這吳氏正是錦繡那庶妹的生母,而且她還生有一子,年方四歲。序齒排行第六,據說生得很是聰明靈秀——錦繡一直認為這個評價的參照物是李元霸來著。有李元霸這個無敵參照物,李家的公子們,只要不缺心眼兒。都是聰明靈秀的代表人物!
吳氏在李家後宅簡單就是個逆天利器的存在。單看她能在這樣的場合裡得一個座位,而李淵其他的那幾個側室小妾不管有沒有生過兒子,都還老老實實站在一邊充背景。就足以說明這個女人不是個簡單人物了。
在錦繡的調查報告裡,吳氏曾經是個重點調查對象,可是等所有的資料彙集之後,錦繡才算是看明白,合著就連這看起來精明的一榻糊塗的吳氏,也只是個擋箭牌的存在!真正在李家後宅裡攪風攪雨,覆雨翻雲的卻是另有其人!
錦繡對這堪稱boos級的高高手。甚至都不太敢光明正大的打量,只是來回不停地在那幾個背景板之間轉目光,很是一視同仁的同時,又盡可能地多觀察目標人物——李淵的妾室瞬娘。
這瞬娘甚至比吳氏還年長著一、兩歲,一慣說起來。似乎並不曾得過什麼寵,但是她絕對沒有失過寵,李淵對她也算得上是幾十年如一日了,她除了年輕的時候夭折過一個女孩之外,就再不曾生育過,可是李淵卻並不曾為此厭棄了她,一個月裡具體見她的日子不固定,可是卻從來都是不多不少的三天要呆在她屋裡……
要說起容貌,瞬娘也並不算多出色。頂多算是清秀而已,至少李淵這些妻妾中比她貌美的就好有不少,而特長才藝什麼的,錦繡也沒查出來她有什麼出色的,但是她就是能把李淵調教的不管出了什麼事,有多少證據指向她。都能依然無怨無悔地相信她……錦繡甚至懷疑過瞬娘的出身來歷,可惜能查出來的東西都乾淨的沒有再去查的必要,絕對的經得起推敲。
就是這樣一個色色不見出眾的女人,平時安靜地彷彿不存在一樣,可是若論起對李家後宅的掌控力,便是獨孤氏都不及她!
錦繡收回了觀察瞬娘的目光,低下頭輕輕地抿了口茶。昨晚,這府裡來了幾路人明裡、暗裡試探著她身邊的人,可是她追查了一圈,來的人裡沒有一路是瞬娘的人。她昨天的舉動,本身就存了打草驚蛇的意思,可惜,動彈的人是不少,她最想「看看」的那一路卻是安靜的非常不正常。
李家後宅裡的這些女人們,錦繡一個都不敢輕視。雖說她自己並不在意,可是她卻是瞭解人類的劣根性,知道這些女人自己只怕才是最難放下的……當年她這原身被扔到那小莊子上自生自滅的事,雖然看起來是獨孤氏和竇氏婆媳鬥法,竇氏一招不慎的結果,可是錦繡卻是已經查得清楚,在這件事裡,這些女人沒一個手裡乾淨的。
她不以這些人為仇,但是這些人怕是為著各自的那點心虛,都不會對她生出什麼好心來……
錦繡心裡其實有些淡淡的厭倦。如果可以的話,她其實真的願意一直呆在那個小莊子裡,過些簡簡單單的生活,可是環境的轉變,已經注定她不可能回復那種「簡單」。
不論置身於何種境地,都要找到讓自己快樂的方式……她總歸不願虧待了自己。僅此而已。
所謂請安,其實結束的很快,比如說當家主母竇氏,和她那兩個已經能協理庶務的兒媳婦兒,都各自有著自己的一攤子事情要處置,所以都不會在獨孤氏這裡久呆,平時都是請安之後,便各自回去自己的院子理事的。當家主母既然都離開了,那麼李淵的那些側室小妾們自然也不好多留,當然,在這個時候吳氏就絕對是個例外,誰讓獨孤氏喜歡她呢,於是她經常會被老夫人留下來說笑……
李家那兩位庶出的千金,平日就養在獨孤氏的身邊,她們雖然也都有自己的學習任務在,但是那些基本上都是在下午和晚上的時間才進行的,所以通常會在獨孤氏這裡呆到用過午飯之後才一起離開……錦繡已經得到了通知,等盧太翼離開之後,她也是要跟著姐妹們一起去學習的。
今天卻是有些例外。竇氏帶著兩個兒媳婦兒離開了之後,獨孤氏並沒有留下吳氏陪著說話,就連那兩個庶出的孫女也被她找了借口攆了出去,單留了錦繡在屋裡,一副有事要說的樣子。
錦繡有些無奈地看著她那位「單純」妹妹挑釁地看過來的眼神兒,真心想跟這姑娘好生講解一番,老太太這會兒留下她,給她難堪的可能性完全是低於零呀!
不過錦繡也得承認,當這屋子裡的人變少之後,她心頭的那股壓抑感,著實減輕了不少。獨孤氏的氣勢雖盛,可惜對她的作用不大,瞪到她身上的目光再怎麼樣也不可能化出實形,在她看來那就是不痛不癢的東西,連讓她上心的資格都沒有。
比耐心的話,錦繡從來都是箇中高手,裝傻更是她的強項。捧著一碗差不多見底的茶,她硬是在獨孤老太太打量的目光中,悠哉悠哉的坐了小半個時辰,不說不動,連臉色都沒變上一星半點。
獨孤氏對錦繡雖是不喜,可是卻也並不曾有過什麼惡念——當然,這個惡念也絕對是她自己理解裡的那種「惡」,不能以常理視之。她不得不承認,這個散養著長大的孫女,確實比她親自教養出來的那兩個丫頭要強上不少——關於這點,她絕對不承認是她的教育方式有問題,她實打實地把原因歸咎到了「庶出」二字上去了。
她也有些好奇,錦繡是生來便是如此,還是後天被盧太翼教育成這樣了?她想見盧太翼的最大原因,其實就是想跟那老頭兒探討一下孩子們的教育問題……所以說,錦繡那番陰謀論實在是多餘了,這老太太從某個方面來說,其實也是個很「單純」的人。
最終,還是獨孤氏板著臉乾咳了兩聲,先開了口:「三娘呀……」
「祖母——」錦繡淺笑著把手裡已經喝得只剩茶葉的茶杯放到了手邊的小几上,目光清純無比地看著獨孤氏,一副等她示下的樣子。
獨孤氏表示,她被這清純的目光看得有點胃下垂!微微地側了側臉,避過錦繡的目光之後,她藉著端茶的動作,緩緩地說道:「一直都聽說盧公於術數一途,頗有些功力,卻始終無緣一見……此次難得有這樣的機會,卻是想見上盧公一面,不知……」
錦繡一聽就知道,這獨孤氏是已經從李建成那裡得到了消息,她想與盧太翼見面的事情被拒絕了,於是上她這裡做迂迴戰術來了……錦繡倒也不覺得盧太翼有見這老太太的必要,只一臉為難地看著獨孤氏,聲音小小的地說道:「回祖母的話,師傅這兩年因為身體原因,已經很少擺弄易經術數之類的東西了……師傅常說,與其信命,不如信己!與其追求那些虛無飄渺的命數,倒不如好生地把握現在……」
獨孤氏的臉色愈發地深沉,緊抿著嘴唇看了看錦繡,好一會兒才又接著說道:「既然盧公身體有礙,那便罷了……」她話雖是如此說,可是她那語氣裡的不滿都快要溢出來了。
若是盧太翼的身體狀況真的已經差到了不能佔卜推算天機的地步,那麼就根本不會再有他此次的東都之行了!楊林為什麼叫他去東都?楊廣為什麼不阻止他去東都?不就是衝著他這一手能掐會算的絕學嗎?……
結果到她這兒,由錦繡口中所說出來的便成了這樣的說法——獨孤氏要是不生氣,那才真是怪了!(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