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兩人說得正興,簾外突然傳來葛媽媽的聲音:「老夫人,六姑娘出事了。」
原端坐著的安沈氏倏然起身,慌亂焦慮地提步就往門口走去,詢問道:「芫兒怎麼了,方才不還好好的嗎?」
沈老夫人亦感驚訝,忙讓人進屋回話。
「幾位夫人還在廳堂,姑娘們聚在庭院裡說話,亦不知怎的回事,六姑娘突然就暈倒了。現兒世子夫人方令人抬回清涵院,七姑娘和九姑娘已經跟著過去,具體是個什麼情形還要等大夫來了才知曉。」見眼前兩人均目光含憂,葛媽媽添道:「聽說姑娘清早起榻時就不太舒服。」
「怪不得方才見芫兒臉色不太好,既然不舒服怎麼不早早請了大夫?」安沈氏語含責怪,「府裡這麼多人,連個姑娘都伺候不好,簡直不知所謂!不成,我得親自去清涵院瞧瞧。」
話落,轉首朝身後人行了個禮便離開。眨眼的功夫,身影即消失在門口處。
老夫人表情微僵,似擔憂又像淺惱。
葛媽媽看的真切,知曉定是方才七姑太太的話不妥惱了主子,然人家母女間的事,她個為奴的如何插嘴?前移幾步扶住對方,低語小心道:「老夫人,可要去看看六姑娘?」
聞者則斂去容上情緒,就著親信胳膊退至炕前坐下,搖頭道:「罷了,芫姐兒那是打出生就落下的毛病,當年能撿回條命已屬萬幸,怎麼調理都是枉然。」閉目悠悠歎息,「請的還是城南同濟堂的齊大夫?」
「是,世子夫人說姑娘的身子從小就是由他照顧的,信得過。」
老夫人則端起了茶盞,送至唇邊卻沒有飲。頃刻,她抬眼看著葛媽媽吩咐道:「你替我去清涵院裡守著,有什麼動靜記得來稟我。還有,讓她們都散了,我獨自呆會。」
「奴婢曉得。」
葛媽媽見主子手撐著額頭似有愁苦,內心湧出擔憂,至門外叮囑白薇白蘞仔細服侍著,側身卻見西廊下擠滿了人,方纔還憂心如焚恨不得立即趕去清涵院的七姑太太竟緊拉著八姑娘,四夫人在旁不斷說著似是相勸,二夫人將四姑娘護在身後。
心有好奇,下了石階正欲穿過庭院去對面,湊見白芷自那匆匆往主臥而來,葛媽媽喚了她即問:「怎麼回事?」
白芷則輕拉了下她的衣袖,轉首覷了眼爭執不休的方位低聲回道:「媽媽,您亦是看到六姑娘是暈倒在四姑娘身旁的,方才八姑娘責怪四姑娘說是她欺負了六姑娘,湊巧被七姑太太聽到,這不……鬧起來了。」
「四姑娘欺負了六姑娘?」葛媽媽鎖眉,復問道:「八姑娘怎麼說的?」
「奴婢就遠遠聽到幾句,好似是四姑娘在嘲諷六姑娘,說她就是跑到了侯府也見不到心上人,還說這緣分不是誰跋扈就有的。」白芷亦聽得不清不楚,說得含糊,「八姑娘咬定就是因為四姑娘刺激了六姑娘,她才倒下的。四姑娘反駁說六姑娘原就是病懨懨的身子,誰知是不是苦肉計?七姑太太聽後很不高興,偏生二夫人還在旁邊幫襯著,大夫人讓奴婢趕緊去回了老夫人。」
「等等。」葛媽媽制止,餘光瞄了眼主臥的門窗,「老夫人有些不舒服,說了她又該心煩。」
「那媽媽,現在可如何是好?」
葛媽媽亦有為難,內心暗道四姑娘真如老夫人說得沉不住心性,和安家世子的事八字都沒一撇,倒是如此著急地就拿出來炫耀。明知六姑娘是老夫人和七姑太太心尖上的人,偏去惹她,這不是給自己尋麻煩嗎?
「姑太太還在這呢?」走到安沈氏身旁,葛媽媽誠懇道:「湊巧,老夫人讓老奴跟去清涵院探視六姑娘。」隱含催促。
「媽媽先去吧,這個事我還沒弄清楚。」
安沈氏推開葛媽媽,怒瞪了眼四姑娘,側過視線再朝八姑娘問道:「蘿姐兒,你說的可都是真的?」
八姑娘尚不曾答話,二夫人胡氏即賠笑著否道:「定是八侄女聽差了,咱們萱兒和家裡姊妹最是親和,哪裡會說那等沒分寸的話?」
四姑娘是個機靈人,唯恐安沈氏遷怒不肯替她的親事遊說,忙辯道:「姑姑,萱兒真的沒說。」
「蘿兒你平素乖巧誠實,今兒個居然說起謊話,看我回去後不好好教訓你。」四夫人程氏疾言厲色,訓斥不斷:「府裡誰不知萱姐兒和芫姐兒姐妹情深,上回你芫姐姐還在老夫人跟前替萱姐姐求情,你怎麼能起這樣的壞心思故意出言挑撥,你、你……」
「母親,我沒胡說。」八姑娘語調哽咽,「我真聽見了。」
「你還說?萱姐兒的性子咱們誰不清楚?定是你聽差了。」四夫人猛然拉過閨女,大聲斥道:「還不快給你四姐道歉,都是一家子姊妹,就你不安生。」
八姑娘滿臉委屈。
安沈氏見狀,目露不忍,沖八姑娘招手,「蘿兒,到姑姑這來。」握著少女的手,緩聲輕道:「蘿姐兒素來就是最乖順的,四嫂您別訓她,我心裡都有數。」用帕子替侄女拭了淚水,「來,蘿兒,跟姑姑去清涵院看你六姐姐。」
「嗯,姑姑,侄女正擔心著姐姐,她方才倒下我扶她時身子都是熱的。」
「都起燒了,怎麼不早說?」
安沈氏因方才四姑娘一番叫喊吵得有些頭大,若非事關沈嘉芫亦不會過來詢問,本想弄清個究竟就離開,哪知居然耽誤到了現在?此刻念著病者安危,帶著八姑娘就離開了頤壽堂。
葛媽媽見狀,同各位主子行禮後說老夫人請她們先回去,這才匆匆跟上了七姑太太的腳步。
四姑娘提步欲要跟上,被二夫人拉住,冷冷瞪著女兒,似是在責怪她多話。
「萱姐兒素來心直口快,二嫂別難為她了。」四夫人狀似安慰,「是我們蘿兒說話錯了時候,否則也不至於鬧成這樣。不過六侄女方才好似病的不輕,倒下去就不省人事,希望病情別太糟糕了才好。」說完就領著僕婦離開。
大夫人亦帶著女兒離開,三姑娘至院門外問道:「母親,咱們要不要去看看六妹妹?」
瞥了眼身後庭院,大夫人搖首,「芫姐兒的身子骨,你還不清楚?這麼多年,也就你三嬸和姑姑寶貝緊張著,瞧你祖母,還不是只潛了葛媽媽過去?」
「可八妹妹都過去了。」三姑娘遲疑。
大夫人便拍了拍女兒胳膊,「芊兒你知道不能落人口舌,是比從前成熟多了。可是,你沒聽方纔你八妹妹的話?萱姐兒自信的很,還用安世子去刺激芫姐兒,聽說昨兒傍晚老夫人和她關在屋裡說了好一通話,今日你姑姑就過門,這其中哪能沒有聯繫?你六妹妹對安世子素來緊張得很,誰知現在唱的是什麼戲,去的人多了許是反攪和了,使個人過去看看情況就成。」
「母親說的極是,女兒還應多跟您學著。」
大夫人表情欣慰,母女倆漸漸遠去。
內庭西廊下,「母親,您看姑姑對六妹妹緊張的那勁,明明我才將是她兒媳……嗚。」
四姑娘撅嘴很不甘心的埋怨,可兒媳婦的「婦」字還沒出口,就被二夫人摀住了嘴巴。胡氏左右察看了番,最後連拖帶拽的將閨女帶出頤壽堂才鬆手,戳了對方額頭惱道:「你把話憋在肚裡不成嗎?誰不好招惹你還偏就去招惹!」
「我就看六妹妹一個人站在那,過去陪她說說話嘛。」四姑娘怯怯解釋。
二夫人便歎氣,「說什麼不好非得說這個?將你姑姑惹得心裡不舒暢了,小心最後連親事都賠進去。」到底亦想女兒有個好前程,胡氏猶豫再三即道:「這會子你祖母將咱們都請出來,怕不只是擔心芫姐兒的事。」
「八妹妹是故意看著七姑姑從祖母屋裡出來才嚷嚷的。」
二夫人便別嘴不悅地瞥了眼沈嘉萱,淡淡教訓道:「明知她們母女厲害,還去招惹,回頭將這府裡人都得罪了,日子還過不過?!」
「女兒只是看昨兒六妹她……」
「昨兒芫姐兒沒計較,你今日就得寸進尺了?」二夫人深深吸了口氣,別開視線再不看女兒,率先提步。
四姑娘忙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母親,這是去哪?」
「回沉修樓。」
頤壽堂這吵得厲害,清涵院內亦不得安寧,六姑娘突然昏倒急著了整院人。當外面婢子報齊大夫到了時,世子夫人的目光才從床前跪著的眾僕婦身上移開,示意蔡媽媽快請進來。
齊大夫慣來給六姑娘把脈治病,輕車熟路地隔著茜紅珠帳把脈,神色琢磨深邃。
須臾,「姑娘不過是感了風寒,因體虛不支才病倒。」齊大夫捋著鬍子,搖頭朝世子夫人不解道:「恕老夫多問一句,六姑娘年紀輕輕,怎的會鬱結於心、憂思過度?」
安沈氏才走至門口,聽得大夫如此答話,近前就追問道:「什麼叫芫兒憂思過度,鬱結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