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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二十九節 星星之火,指日燎原 文 / 武三言

    三日的時間轉瞬即過,雖然這三天或許是幼童們來到美國最艱難的三天但是明天一早他們就可以離開這裡了,而且接下來恰逢週末,幼童們緊繃的神經或許在離開這兒之後能有些鬆動,他們實在太累了,連續幾天毫不鬆懈的聖諭廣訓講讀,從早到晚,這分明就是疲勞轟炸,楊彥昌晚上做夢甚至都在誦讀那區區十六個短句。

    晚上十點,肄業局早已熄燈,只有屋外街道上略顯昏黃的路燈散發的黯淡光芒照進了肄業局二樓的一間宿舍,楊彥昌坐在床邊的小書桌前,胳膊肘撐在桌面上,手扶著頭,眼睛一眨不眨盯著窗外。

    在同一個宿舍裡其他的床上,更多的幼童,他們都睜著眼睛直直看著空蕩蕩的天花板,大家都沒有什麼睡意。

    「明天,我們就可以走了。」幾步外的一張床上傳來的是鍾文耀的聲音,他的聲音很輕,卻給人一種如釋重負般的感覺。

    「明天,阿鏞他也要走了。」鍾俊成喃喃地接口道,「陳大人最痛恨的就是不守規矩疏於漢學的人,而阿鏞甚至信奉了上帝,明天見了陳大人不知會不會受委屈?」

    區諤良聯繫陳蘭彬的速度很快,雖然自從陳蘭彬當上了駐美公使之後和肄業局幾乎沒有往來,但是對於此事老陳的反應速度確實讓楊彥昌刮目相看,史錦鏞的最終處決已經出爐,明天他就會被送往華盛頓,在那裡由公使館派人再送他回國,這些事情區諤良並沒有瞞著大伙,他也想為這些越來越無法無天的幼童敲敲警鐘。

    「委屈?陳大人最多把他訓斥一番,算不得什麼!最重要的是待他回國之後,不知朝廷裡會怎麼處置他?那才是關鍵。」梁敦彥撇撇嘴對於鍾俊成的這個「委屈」他實在不屑一顧。

    「關心史錦鏞那邊你不如關心關心你自己的好,他的事已經定論了,連容大人這次都沒辦法,所以你還是顧好自己,雖然你只是被定了個包庇之罪,但今後在上大學之前,恐怕你就只能住在肄業局了,而且經過此事,區大人一定會重點關注你的,祝你多福啊。」

    「哎…和阿鏞比起來我這已經算是好很多了。」鍾俊成回答道。「阿鏞這一去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

    「能的,放心吧,一定能的。」楊彥昌忽然開口了。

    「嗯!我們這些人都跟親兄弟一樣,無論如何也不會放棄任何一個人,將來等我們回國了再去找他。」詹天祐附和道,他想當然的認為楊彥昌和自己其實是一個意思。

    「但是,但是他剪了辮子啊,他把自己的辮子減掉了。」就在楊彥昌身邊的潘銘鍾說道,他已經是十五歲的少年郎了,已經有自己的認識,在幼童裡除了楊彥昌他的學習最為刻苦,成績也最好,楊彥昌知道若非自己陰差陽錯的成了穿越者,潘銘鍾將會是這一百多個孩子裡以最幼的年紀最先考入大學的。

    「是啊。他,他為什麼要剪了辮子?雖然那些洋人覺得咱們的辮子難看,甚至我有時候也不喜歡這條辮子,但是,但是咱們中國人不都有辮子嗎?」吳仰曾也喃喃自語,這個疑問已經在他的腦袋裡存留很久了,他一直在想著為什麼世界上這麼多的國家偏偏中國人要留個大辮子?他一直都告訴自己辮子就代表了中國。

    「那又怎麼樣?不就是根辮子嗎?我也不喜歡這辮子,說不得哪天我就跟史錦鏞一樣把它剪了去,你看看世界各國那個國家的男人留個女人一樣的辮子?剪了辮子我一樣還是譚耀勳!」譚耀勳大大咧咧的說道,其實他還蠻羨慕史錦鏞的,「就連那些日本人現在都穿著洋人的衣服,留著西式的髮型,也沒見他們怎麼著!就朝廷事多,管的寬,剪辮子留辮子,學西學或是學漢學,這本就是我們的自由好不好?」

    楊彥昌聽得這話嘴角微微有些發苦,他不知是喜是悲,這到底算不算進步?他心底裡不為人知的念到「阿勳啊阿勳,你可知道,如果沒有意外幾年後你就真的會學那史錦鏞減掉辮子的,甚至最後還會客死異鄉…你這樣減掉的辮子真的是為減掉心底的辮子嗎?還是只想減掉心裡的那份自卑?」

    這該死的晚清!

    「是啊,不自由,毋寧死!阿鏞也是這樣說的。」鍾俊成呢喃著,「區大人他們說咱們疏於漢學,但是朝廷派咱們來為的不就是學洋人學問的嗎?」

    「不要再說了。趕緊睡覺吧,朝廷讓我們來是做學問的可不是讓我們剪辮子來的,我們只管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就夠了。」梁敦彥說道,幼年經歷了很多,相對於其他人梁敦彥明顯更顯圓滑。

    「是啊,睡吧,睡吧,明日早起趕緊離開這兒再說,哈哈,自由可不在這棟房子裡。」譚耀勳說完打了個哈欠,也不再言語了。

    「阿昌哥,你說我們應該怎麼辦?阿鏞做的到底對不對?為什麼我既覺得他沒有錯,又覺得心底不安呢?我們中國人一定要有辮子嗎?」潘銘鍾和楊彥昌關係最好,楊彥昌也頗為關照他,他沒有找到合理的解釋,他想從自己心目中比自己更聰明的「阿昌哥」這裡得到答案。

    「是啊,阿昌,你怎麼說?半天也不見你說話。」另一側是詹天祐,他覺得這幾天來自己的這位好兄弟和以往就像換了人一樣,心事重重。

    「我一直都在想其實我們都已經走入了誤區,漢學和西學一定要分個高低嗎?孔子曰:三人行,則必有我師焉。西學和漢學各有所長,我們在外洋肄業於漢學一道本事短板,西洋學術的確對於一國工業文明更有幫助,但是,漢學也畢竟不是一無是處,八股文章固然枯燥,但是,除此之外,國學也有很多可取之處啊。」

    楊彥昌笑了笑,「我們糾結這些完全就是不必要的事情,我們本就是中國人,傳承中國文明,復興中華本就是我們之責任!我再想作為中國人如果我們真的不把自己的文化當一回事,有一天連漢字都不會寫,連漢語都不會說,豈非是滑天下之大稽,我們有何臉面還說自己是為了富國強民呢?」

    幾年的友誼,他知道身邊這些幼童其實都有滿腔的熱忱熱愛自己的國家,剪辮,易服,並不是說明他們不愛自己的祖國,楊彥昌只希望自己能夠盡自己的能力影響自己身邊的一部分人,他不希望鬧出後世民國初年那種吵得沸沸揚揚要求全面西化,甚至鬧到要取消春節的荒唐言論,在楊某人的想像中,自己身邊的這些幼童都會是帶領國家進步的主力,這個國家不是美國,而是中國,是真正的中國。

    宿舍裡半晌沒有聲音,大家都在思考楊彥昌說的話。

    「我可沒說自己不會寫字了。」譚耀勳低聲說道,「只不過,只不過難道以後我們就真的要抱著那些文言文看嗎?對我來說那些實在太晦澀了。」

    「我可沒說要你做狀元,多看點書該不過分吧?而且我覺得以往那種對於來肄業局學習的抗拒心態實在要不得,只要我們盡力去學,區大人自然會看在眼裡,他也不會為難我們的。」

    「但是做八股呢?你也說八股枯燥了啊。」這是梁敦彥在問。

    楊彥昌笑了笑,「阿彥,我記得你八股做的還不錯啊,上次劉先生還誇了你。」

    「我也是被逼的,嘿嘿。」

    「ok,我有八個字送給大家,這可是我的秘籍,學了可以隔山打牛的那種。」楊彥昌神神秘秘的說道。

    「什麼,什麼?」

    「快說!」

    「取其精華,去其糟粕。」

    「但是什麼是精華?什麼是糟粕呢?」潘銘鐘的疑問直指要害。

    「『吾日三省吾身』,是精華!」鍾文耀毫不猶豫的答道。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也是精華!」梁敦彥也接口道。

    「還有,還有,唐詩,宋詞也是精華,李白,杜甫,王安石他們都是精華,嘿嘿。」

    「但是,什麼是糟粕呢?」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就是糟粕!」楊彥昌輕輕答道,但是這區區九個字卻好似旋風刮過了宿舍,所有人一瞬間都閉上了嘴巴。

    「阿昌哥,你,你再說什麼?」潘銘鍾好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什麼也沒說!都趕緊睡覺!」梁敦彥低聲喝道,接著卻壓低了聲音,「阿昌,小心隔牆有耳!」

    楊彥昌嘿嘿一笑,不再多言,厚厚的木門隔音效果不會差到哪兒去,能給身邊的這些朋友心裡種下一枚種子,冒這樣的風險難道不值得嗎?

    楊彥昌相信,這個晚上的談話,一定會讓他們一輩子都難以忘懷,他相信這就是自己親手點亮的那點星星之火…

    ps:國學裡精華畢竟是多的,而糟粕其實也是有的,比如存天理,滅人欲的程朱理學;再比如發展到扭曲地步的三綱五常…非是三言灌水,而是由一事引一事,從史錦鏞的叛逆,引出楊彥昌對其他幼童的影響,糾正幼童對漢學以往之觀點,並且埋下種子,以使後文不致突兀,這點大家應該都能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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