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間,夏言緩緩脫下衣物,一邊思索回憶著今天在藏書閣所悟,然後拿出銀針再替自己針灸一次,隨後便滿頭大汗,倒頭沉沉的睡了過去。
一夜香眠,不知不覺天就亮了,小鳥在窗台上嘰嘰喳喳的覓食,也把床上的夏言叫了起來,
早上清晨,當夏言活動了一番身體後,一名瘦高穿著家管服的老頭子便推門走了進來,隨後靜靜的站立在夏言身後,像一陣空氣那般絲毫無形不顯眼,但站在那裡卻像佛像頭上的光環,讓任何人都無法忽視。
「烏大家管?」
夏言眼角微微跳動,這是常年經歷過生死的直覺反應,但轉身見到眼前的這個老頭子後,心底頓時吃了一驚。
眼前的這個老頭子是夏府中的內務大家管,記憶中,他連夏拙的提刑司司法都能夠參與制定,是夏族少許了不得的人物,如果在另些場合出現,他就直接代表著青東郡的提刑司大人。
「好奇怪的氣息,好怪異的身體狀況!」
漆黑如墨仿若深淵的星辰眸死死盯著烏大家管,前世擁有聖手之稱的夏言,對人體的脈絡可謂瞭如指掌,僅僅是一雙眼睛,普通人的呼出的一口氣,基本上就能確定此人的身體情況。
然而,此時此刻,夏言對眼前那近在咫尺的烏大家管,百試百靈的星辰眸卻是消失了,烏家管的身體周圍彷彿有著一團霧氣將其軀體緊緊的包裹在內。
霧有形,霧意無形!
「少爺,老爺請你去議事大廳!」烏家管微微點頭,朝夏言溫和的笑了笑。
「嗯?」夏言整理了那絲落在衣襟上的發黃斷髮,也不詢問何事,只是極為有禮道:「走吧,烏家管!」
望著少年面黃枯瘦的臉龐,烏家管溫和的點了點頭,轉身的霎那,老眸中那絲隱藏的極深的惋惜逐漸被凝重所取代,剛才夏言的眼睛就像獵豹窺探給他帶來的危機感,自然不會是錯覺。
怎麼,覺得今天的少爺,很怪,很奇怪……
穿過幾條幽仄狹長走廊台階,走過幾個盛開著鮮花的花園,經過數個景池,跟隨在烏家管後面,終於來到了夏族的議事大廳。
八時,零刻。
按道理,夏宅的門戶在此刻應緊鎖謝客,說是謝客,其實在常人眼中如陰森禁地的提刑司郡宅,並不會有人願意上門作客。
不過,在此刻,往常寂靜的銅漆大門卻是門戶大開,奴役侍女穿梭其中,忙碌無暇。
今日,乃是夏族族長宴請青東郡或下轄名門望族的宴會。
宴會,自當喜慶,然而今天從夏族上上下下所有人的臉上,卻是看不出任何喜色。
夏宅書房。
「紫籐,你猜今日老東家連袂老柴家而來是所謂何事?」赤著雙腳的夏拙,抬頭望著書房牆壁上的一副山水畫,畫中的山水無疑是死物,但夏拙的眼瞳卻是深深被吸引,猶然不覺。
老東家是青東郡掌管研判司的東門家族,族長東門邢;老柴家是青東郡掌管監察司的柴族,族長柴進。
「北冥家與文覺禪師、明音和尚等高僧大德過從甚密,況且洪濤天君對佛道這兩大宗師甚是推崇。北冥家雖小,但卻是千年大世家,底蘊深厚,助力極大,這也是老爺想著聯姻的原因,就算少爺渾噩無度,聯姻成,則可保少爺平度此生,鮮有隱患。」
聲音有些嘶啞,夏拙身旁,一名全身籠罩在紫金袍服下的紫衣人,嘴唇微動,言語間的語氣少有波動。
紫衣人是夏府邸宅二大客卿之一,三元火藥師的紫客卿。
「然如今少爺受人蠱惑,私下休妻,讓北冥家遭無數人恥笑,從而間隙裂縫。東門家族此番,便是那縫隙中的一顆釘子,除謀自貢府府主之位,更是想攀上高枝討好北冥家,當真是老奸巨猾,想法極好!」
夏拙轉過身來,淡然道:「雖然你是三元火藥師,但你更不愧是我的心腹,這事竟然能夠看得如此透徹!」
「我那孽子沒有心智天生廢脈,曾出生就被君父大人預言終生無法入武道,他又天生頑劣,整日渾渾噩噩不求上進。不過終究是我兒子,我原打算讓他結成一門親事,就算百年我已作古,但憑北冥家的家世自然也能讓他一輩子衣食無憂,充其量被人恥笑傍妻,但也好比慘死街頭。」
「但沒想到……」
紫客卿靜靜的聽著,他能夠感受到夏拙聲音中的憤怒。
「自今日起,老子便不yu管他,任他生死自滅,若我夏族能夠終年星火不滅,老子大不了就像圈養豬狗一般,養他一輩子。至於百年後,那便人做,天看…」
……
……
此次的宴會並不算很隆重,畢竟連夏言和一些家管都能夠入席,此刻,夏言身穿極厚的黑色皮襖,雖是初,但他那過虛的身體還是不敢有絲毫的放肆大意。
當夏言進入夏族會客大廳時,裡面已經熙熙攘攘坐了些許人,主位上的幾位,便是夏拙與夏族其中的一位邸府客卿,紫客卿!
三人的左手與右手下方分別是兩撥陌生人,左手邊有五人,若即若無的目光從他們身上掃過,五人當中有一名中年,中年臉如鷹鷲,鼻如彎鉤,看上去森冷懾人,夏言視線緩緩下移,停留在了前者的衣襟上,眼瞳驟然一縮,衣襟赫然繪著兩道烏金星宿。
「竟然是上天道中期的境界!」夏言舔了舔自己有些干涉的嘴唇,心頭微微震動,作為一個嘗試幾月都還未進入氣道修煉之門的廢人,他自然知道這個境界意味著什麼。
鷹鷲中年的身旁是一名清秀的少女,少女身材婀娜嬌小,雖然算不上傾國傾城,但那稚嫩的小臉,卻是蘊含著淡淡的清純。中年身後是幾名統一著黑色勁服的蒙面人,大概是充當著類似隨從護衛的角色。
右面乃三人,一老者,一中年,一少年!
老者滿臉皺紋,漆黑的皮膚紋絡呈不健康的淡黑色,特別是那雙渾濁的老眸,宛如黑夜之燭,許以明智。
老者默默的坐著,眼睛只是盯著面前的那少年,像是守護者,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雙眸。
而雙眸,集中於少年。
夏言不熟悉那老者,但那少年他原先的記憶卻是認識,或許彼此化成灰,他也不能抹去。
少年是東門襄!
東門襄讓他打賭休妻,讓他遭夏拙責罵過。
所以如今的夏言記得,但他並不恨,因為事關那個靈魂的事情。既然不恨,那便不在乎,既然不在乎,他理所當然的把目光移到了東門襄身旁的中年人身上。
中年有些清瘦,眼睛有些凹進眼眶,這是常年熬夜的原因,夏言視線從他的衣襟掃過,也是兩道烏金星宿。
「上天道中期,觀其氣息,貌似比鷹鷲中年還要強上些許!」
眼如星辰,夏言的心情倒是比先前平復了許多,他明白了這幾人的身份。
右邊便是研判司的東門族人,清瘦中年定然便是東門族長東門邢;左邊自然便是監察司的柴族,面如鷹鷲的中年就是族長柴進。
當夏言進入大廳後,夏拙便察覺到了他,但在猶豫少許便繼續和他人攀談起來,不知道是失望還是別的什麼緣故,顯然,他並沒有打算將他介紹於其他人。
不過,夏言也樂得自在,他一直信奉低調的原則,這般,到正是他所想要的。
「嘿嘿,這不是夏少麼?」
然而就在夏言不動聲色朝廳角一桌酒席走去之際,一道刺耳的淡笑聲卻是讓他的腳步陡然凝固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