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紛飛,轉眼季。
夏言醒了,如風般刮過夏族大宅,眾人感慨:這個廢材少爺的命還真是夠硬,像小強擁有著極旺盛的生命力。
夏言又昏了,如雨沾染夏族每處,眾人再次搖頭嘟囔:這人簡直是有毛病,醒了昏,昏了醒,好像藥不用花錢似的!
靜謐的藏書閣,夏言斜躺在書架旁,面如錫紙,嘴裡的呼吸急促,氣如弦絲!
緩緩閉目,體內因某種氣體而形成的黑白色氣縷,逐漸在他下腹處繞行,將那兩尊乳白色的人形物質遮掩,逐漸增多的氣絲不斷環繞,若隱若現形成了一個漩渦的模樣,黑白,異常分明!
經過數十次的昏醒,以及大量功夫秘籍的堆積,夏言終於瞭解了氣武道的入門,但僅僅是入門,每當夏言想要聚集成氣旋,卻總是會意外的崩潰,從而導致昏迷。
二樓區域的陰影處,稀疏老者從始至終未曾有絲毫情緒,夏言的數次昏迷,就像過客一般,無法波動他的心。
「外圍的書籍都被我翻遍了,都無法解讀我如今的身體情況!」
「二樓的那片區域,或許有我想要的答案!」
手握成拳,有些不甘心,夏言將目光移向了那片陰影,映入眼簾的,是一本本沾滿塵土的書籍和濃稠昏暗的空氣。
「也不知那奇怪的老者能否讓我借閱,身為夏族的未來主人,這點權利想必還是有的吧!」
支起身體,夏言走向陰影,仔細觀察了一下黃木椅上的老者,有些驚愕,憑他的眼力,竟沒有發現後者有任何的生命跡象。
「難道,枯坐在這裡的只是一具長達若干年的乾屍?」
夏言忍不住手癢,這是為醫一生的技癢,他顫巍巍的伸出手,長時間和體內的那些氣體周旋,早就耗費了他無數的精力。
食指與中指緩緩搭在了老者的脖頸處,不,或者說是搭在了脖頸旁的虛無處,在手指與老者之間,一張薄如蟬翼的隔膜,像是某種界限,將老者和夏言分隔在兩邊,那片虛無就是界限,兩邊就是兩個世界。
「竟然無法穿透!」夏言手指用力的戳了戳那層隔膜,卻發現無法穿透後,頓時來了興致,也激起了那股不服輸的執拗性子。
尋摸了良久,發現都無法穿透那絲隔膜後,夏言若有所思,隨即心一橫,將靈魂力聚集在了體內下腹右面的那尊人形物質上……
奇異的一幕就此發生,夏言的右手掌像是蛇蛻皮一般,皮膚漸漸融化,骨子裡一種新的皮膚將原先的皮膚取代,轉瞬間,一隻擁有厚繭的碩大有力的手掌,極不協調的結合在了夏言手腕上。
隨著,是戳入水面的感覺,夏言那粗大的手指輕易的穿透隔膜,引起隔膜周圍蜘蛛網般的波紋,呈逆襲之勢向四周擴散。
入手的,首先是干皺的皮膚,其次是一絲帶著人體機能的溫熱。
「還活著!」眉頭微蹙,夏言那滑過臉龐的枯黃長髮蕩起一絲風力,眼神略微失神:沒有生命的氣息,卻擁有人體獨特的溫熱。
超乎想像!
厚繭的手掌在夏言注意力轉移的剎那,便恢復枯瘦,修長。
「我很不習慣被人用手摸,尤其重要的,還是個男人!」
沙啞溫和的聲音陡然響起,夏言一驚,回過神來,漆黑的眸子移向老者,與之相對的,是一雙不含絲毫情感波動,冰冷的褐色老眸,顯然不怎麼熱愛生命。
兩人大眼對小眼,黑眸對褐眸……
良久,夏言挫敗,巧妙的掩飾了目光中的那抹慌亂,訕訕笑道:「冒犯!」
「彭!」
話音未落,夏言猛的一下翻倒在了地上。
極不合時宜,昏迷的老毛病又犯了。
……
……
夏族藏書閣。
頭昏欲裂的夏言彷彿沉睡了很久,當他再次醒來時已是黃昏時分,入眼的是一片餘暉金黃,刺眼,熠熠生輝。
「你究竟想幹什麼?」
還未完全清醒,一道低沉的冷喝聲便如一盆冷水,將夏言從頭到腳淋了一遍,冷颼颼,毫無暖意可言。
視野內,一個赤著雙腳的布衣中年背著他,人影在昏黃的餘暉下拉的極長,顯得極其偉岸,高大,但與之相隨的,還有那麼一絲落寞,孤寂。
他很孤獨!
這是夏言腦海中的第一想法。
「我?」夏言習慣性的指了指自己,並不在意中年是否能夠看到。
「我只是想要弄清楚怎樣能夠習武而已,就這麼簡單!」
夏言自然清楚中年話裡是對自己這些日子的舉動不解,也是,那永遠只知道享受好吃懶做的公子,居然像瘋了似的每天進入那枯燥的藏書閣,任誰也會感到非常費解。
因此,他並沒有用任何拗口且繁雜的理由來搪塞,攤了攤手,就一碗清水不受暴風地震波動這樣平靜。簡單的回答道,但平靜話語中那九頭牛都拉不回的倔強性子,顯露無餘!
夏拙緩緩轉過身來,凝睇看著地面的消瘦青年,自己的唯一的兒子,語氣中帶著一絲質疑問道:「你想習武?」
「我想習武!」夏言站起身,雙拳緊握,一字一句重複道。
語氣果斷,堅定。
「發自肺腑?」夏拙聲音罕見的有些發顫。
夏言眼神堅毅,沉聲道:「當真無疑!」
夏拙略微沉默,隨即嘴角微微起伏,起伏的幅度逐漸變大,他笑了,至少夏言是這麼感覺的,這不是譏諷,當然更不是嘲笑,或許,似乎是那麼少許的老懷欣慰……
許久,父子兩人都極有默契的低下了頭,盯著灰白色的地板,很些時間都沒有開口說話,彷彿在思考一件很值得深思的事情。
灰白地縫結合處,一片樹葉隨著寒微風的拂動輕輕跳躍了幾下,樹葉是綠色,宣召著一個新季度的到來,似乎這種宣告應該非常合乎常理,並且有極大的變化才是,但實際上也就是一片綠色的問題。
夏拙深吸了一口氣,剛毅的臉上早已消失了之前那短暫的笑意,也不曉夏言此刻是否滿是期待,只是平靜漠然道:「還是放棄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吧,你不是這塊料!」
「你根本就不是習武的料!」
即便是第二次加重口氣,夏拙的聲音也並不重,但話語中的含義卻是極具份量。
夏言的頭原本仍舊低著,此時卻是猛地抬了起來,漆黑如墨的雙眸在黃昏的餘暉下異常認真道:「我從不信天,也不信命,自然更不信什麼所謂的料!」
「父親……我只信我自己!」
夏言異常冷靜的開口說道,他並沒有裝出十分為難,欲言又止的模樣,只是習慣性的在一個重要的詞彙前停頓,加重一下語氣。
說完,少年支起瘦弱的身子,從夏拙的身旁走過,走出了門外。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的從夏拙身旁走過,不僅如此更加重要的是,他還挺直了身子!走出門外的剎那,他見到了那一望無際的天,以及天際的那顆火球,它散發出的紅色光線像是一團火焰,緩慢而堅定的綻開,餘暉紅霞漫天。
「雖然此刻,不應該是我插嘴的時候,但我還是仍不住想說,你的話,的確是過重了許多。」
二樓陰影處的黃木座椅上,稀疏老者塵封的嘴唇突然啟開,聲音如沉澱的老酒,異常吸引人,還有那褐色的老眸,儼然昭示著他依舊擁有生命的痕跡。
「既然不是那塊料,還不如讓他死了那份心!」夏拙依舊盯著地面,綠色的那片樹葉早已不見蹤影,留下的是一片灰白,自言自語道:「儘管他如今像變了一個人,變成一個我感受不到熟悉的人,可我,確實很欣慰!」
雖然夏拙的聲音很小,稀疏老者卻是聽得很清楚,他嘴角起伏到一個詭異的幅度,意欲不明道:「他剛才破了我的真身結界!」
夏拙豁然抬頭,目光炯炯間,不怒自威臉上赫然露出了震驚的神色,旋即遲疑道:「我確定我沒有聽錯?」
真身結界乃是毒人的貼身保命技法,一般的氣道中人都很難打破,一般只要打破,毒人的性命便如砧板上的魚,任人宰割。更別說到了稀疏老者這種結界,就算是上天道後期的夏拙,想要打破他的真身結界,也得用非常人之功夫。
毒人,擁有盛天最yin最狠的殺人能力,也擁有與眾不同的保命能力。
真身結界便是其一!
「我也想確定我沒有說錯!」稀疏老者淡然一笑,語氣中有些玩世不恭。
夏拙粗眉一皺,許久都沒有鬆開,淡淡道:「偶然罷了,你知道,他的筋脈根本無法習武,否則便會氣血倒流而死,更何況,他的資質,君父大人曾親自確認過!」
稀疏老者本還想辯證幾句,儘管這對他來說並不擅長,但當聽到君父二字時,他毫無疑問的保持了沉默,這是對夏拙口中言語之人無比崇敬的印證。
也不知他們口中的君父是何等人,擁有何等本事,竟然能讓一重郡之地的提刑司大人和能夠與他同等對話的人物,同時間保持這種無言的尊敬。
「我並不是想否定什麼,但是我很想借用紫籐的一句話……」
老者思緒回到了那日,夏言同時引動四大天氣的瞬間,語氣突然愈加堅決。
「資質這種虛無的東西,從來都不是很重要的先決條件!」
老者嘴裡的紫籐,便正是夏族二大客卿之一的紫客卿,紫籐。
夏拙微微一笑,表面上並不在意,但其實內心卻是有著不小的震動。他很疑惑,眼前不諳世事的老者,怎會如此看重犬子,竟然對於君父大人的確證都尤不為然。
老者是夏族南門供奉,夏族二大客卿、供奉之中的其中一位!
……
漸入夜,風漸涼。
夏拙走出門外抬頭望天,是一抹漆黑,今夜,竟是連絲絲星光都不曾可見。
「夏族和北冥家生了縫隙,老東家如今竟是跟狗一樣貼了過去,還有這個不爭氣的孽子,難道…真要變天了?哎……」
長夜漫漫,一聲長歎如雨,經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