隕國公府。
這一日就如同長安普通的一日,隕國公張亮的車隊剛出門沒多久,幾隊帶甲的軍士就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把守著各個院門。帶頭的幾個校尉一臉嚴肅,大聲喝令:「大理寺辦案。許進不許出!」
隕國公府上的門人還在大聲恐嚇:「你們不想活了,這可是國公府!」
啪!一個巨大的巴掌扇了上去。
門人嚇怕了,連哭帶喊叫道:「你們還有沒有王法了!強闖民宅啦!」
帶頭的兵士哪裡管這個,幾腳就把門人踹了進去,然後氣勢洶洶的衝進去清查起來。
圍觀的群眾紛紛拍手稱快:「好,好好!遭了報應了!」
還有人喝彩:「我昨兒還去廟裡許願,今兒就應了,我得去還願啊,忒貴了哩!」引來一番大笑。
與此同時,張亮在太極宮甘露殿焦急的等待聖人。他沒來由的被聖人召見,讓他覺得十分不尋常。自從遼東回來,他覺得自己和聖人已經疏遠許多,很少私下會面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進來一人。張亮趕緊堆了笑,迎上去:「太子殿下,你怎麼來了。」
哪知李治只是拿充滿厭惡的眼神回了他一眼,並不回禮,只是冷冷的道:「張亮,你可知罪!」
「臣。臣哪裡有罪?」張亮嘴上抵賴,心裡卻轟的一聲塌了半邊天,只覺得天旋地轉,一屁股跌坐在地。
「張亮,你必須老實和我說清楚,你到底做了什麼,想做什麼。不然,一會兒到了朝堂上,可是沒有人替你辯護的。」李治忍住厭惡,一句一句的說給張亮聽。
「臣,沒想做什麼啊!」張亮還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沒做什麼?哼。你家裡五百個義子還不夠?張亮,你家已經被搜查過了,一會還有更多的證據。你現在還有機會對我說,你不想謀反,要不然你就親自去和聖人解釋吧。」
李治踱著步,看著張亮在地上瑟瑟發抖,驚嚇過度的樣子。他年過四五十,並不是多老,可是蒼老鬆弛的臉上光景竟然彷彿六七十歲的一般,眼圈暗沉,滿是皺褶。
「我什麼也沒幹。我沒想謀反。」彷彿想到什麼一樣,張亮撲向李治,「太子,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你不想死,那你為什麼要蓄兵謀反?」李治大喝一聲質問道。
「蓄兵,我沒有蓄兵啊!」張亮的臉上已經是汗如雨下。
「那你收養五百個義子,又是怎麼回事?」
其實,收養門人義子,從春秋戰國時期就是各個諸侯大家愛幹的事情。孟嘗君的門客就有很多,而覆滅唐朝的朱溫,也是當地豪族的門客。
所謂的門客也好,義子也好,都多是少年豪強,有一技之長,但是卻沒有土地,又不願意給人當佃農,就出來討生活。門客義子不限出身,只要你有能力,肯幹活就行。當朝的宰相馬周,就是常何的門客。只不過張亮把收來的門客,關係好的,看得順眼的,都收為義子,意圖是更加拉近一層關係。
這種門客,誰家裡沒有一大群?只是張亮做的更讓人肉麻一些而已。因此,張亮真是有冤說不出,他總不能說:「為什麼抓我啊!長孫無忌家裡不也是一堆門客!誰家裡沒幾十上百個門客?我身為國公,收五百人,算得了什麼啊!」這麼說無異於群嘲地圖炮,自尋死路啊。
張亮怕的要死,但他也不傻只能含糊說:「這事不是常有的嗎,怎麼到我這兒就成了謀反呢?」
李治也清楚。有人要整他,這小辮子抓到了就是可大可小,看你怎麼說了。
「張亮,你聽好。」李治想了想,如此說道:「我幫你,不是為了讓你跟我辦事。這件事,你是無法脫罪的。你唯一的機會,就是辯白自己沒有謀反意圖。你這官是當到頭了,小命也是懸在一線上。能不能活命,就要看你表現了。你最近,有得罪過那位當朝大員嗎?」
「我?我,我哪敢得罪誰。房梁國公,長孫趙國公和我就算平素不親近,我也斷然沒有與他們有嫌隙啊。」張亮痛苦的搖著頭。就算他家在長安飛揚跋扈了一些,但這別人也這樣啊,怎麼就抓了我呢?
其實答案很簡單,雖然你也位列凌煙閣二十四功臣,可是你被某些小圈子排擠,視為朝堂的毒瘤,非要把你除之而後快。
對李治來說,雖然他很想把這些圈霸統統除之而後快,但是靠栽贓陷害然後**消滅,這樣會極大的損害朝廷官員的**性,淪為皇家的奴隸。
這個聽著很爽,但國家機構的公務人員淪為私奴之後,人民群眾就會承受這種最大的損失。另外,**和權利濫用,將會從根本上損害這個原理上需要很中立的機構。
「哼。看來又是這一套玩意。你跟我進去吧,看看那些讓你死的人都是誰。」想通了這一點,李治心裡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保住這個狗官的狗命。
兩儀殿。往日的朝堂現在氣氛一片肅殺,人人臉上都掛著嚴峻的表情,不敢露出一絲一毫別的情緒。
為首兩個大佬,正是房玄齡和長孫無忌。河南郡公褚遂良亦步亦趨的跟在二人身後,同樣也是一番嚴肅加悲憤的表情。
一見到張亮進來,房玄齡當時就怒吼一聲:「張亮!你可知罪!」
房玄齡是在山東長大的鮮卑人,不菲的雄霸基因讓他的獅子吼威力十足。
「事情還沒有定論,房梁國請勿動怒啊。」太子的聲線雖然還很稚嫩,卻一下子把眾官員的心都提起來了。原以為是一邊倒的牆倒眾人推的局面,讓大家的心思都活絡起來。
李世民坐在皇座上,嘴角不禁浮現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隨後他只是很隨意的問:「趙國公,搜查的結果如何了?」
「啟奏聖人,經查,張亮的隕國公府上,有奴僕三百二十人,自稱為義子的門客和私兵五百八十九人,各系親族,二十八人。府上發現橫刀七百把,各色綾七千八百多匹,強弓一百副,甲冑一百五十副。……」
搜查的效率非常高,不出半日,已經把張亮家裡翻了個通透。
「諸位,你們怎麼看?」李世民表情漠然,不驚也不喜。
「聖人,張亮蓄意謀反,證據確鑿,其罪當豬啊!」房玄齡像一個戰士一樣撲上去,大聲稟報。
「臣附議……」褚遂良第二個撲上去。
「臣附議……」
於是好大一群人跳了出來,堅定的站在了這一邊,紛紛表示張亮必須要當豬。
只有劉洎猶豫了一下,躲過了這幫人以後,弱弱的說:「聖人,隕國公一直以來也是勞苦勤勉,也算位列宰相的人,何不聽聽他的想法?蓄養門客這事也不是他一人偷偷做,恐怕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劉洎,你敢包庇這個謀反犯。你這是包藏的什麼禍心?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房玄齡毫不客氣,繼續補刀,破口大罵。
「梁國公,稍安毋躁。」李治出手了。他的身份極其敏感,畢竟謀李世民的反,沒幾個人敢。想動李治的人,那可是大把大把。
「諸位,隕國公張亮,位列宰相。也算是位極人臣。我覺得,你們也不希望看到一位同僚,就被幾句話就簡單的定罪謀反,直接當豬。如果朝廷不能保障自己的大臣的人身安全,那誰還會為了朝廷,為了自己的職責而仗義執言,承擔責任呢?」
一席話,說的朝堂啞然。只有李靖睜開了萬年不睜開的眼睛,小聲的說:「說得好!」可憐一代軍神,到了朝堂什麼話也不敢說,生怕得罪人,以至於記載說,李靖基本不說話,就好像不會說話一般,以至於李世民都主動問你丫是不是對我有意見。
只有在一個沒有正義與安全的環境裡,才會出現這種奇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