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山高八千六百尺,高聳入雲,山腰之上終年雲霧纏繞。
辟月山莊除了秀寧和炎火外,只有於公於婆這對老夫婦。這對老夫婦年紀都在六十上下,他們是以前柳家的老僕人,因為無兒無女,就被安排到山莊裡。
於公負責採購和雜務,一些簡單的米糧,還可以去道清觀買,反正幾十年了,道清觀的道士們都認識於公,只把於公當成一個住在山裡的農戶,而於婆負責洗衣做飯。
雖然說山莊不大,但還是有一二十間房,可用得上的只有三間,而老爺和夫人的房間,秀寧一直保持著乾淨。
在柳一清的吩咐下,秀寧從不讓他識字。平日裡,要是炎火覺得無事可做,秀寧就教炎火學畫畫和彈琴。
秀寧是唯一一個知道炎火身世的外人,為什麼要讓炎火待在這偏僻的山莊?於公夫婦從不問,只要是老爺囑咐的事情,他們照做就是,其他的事,他們知道那是他們不應該知道的。
自從夫人安排秀寧來山莊,自從秀寧知道炎火身世的時候,秀寧就知道,自己要和炎火少爺永遠呆在這個山莊裡面。
清明時節
柳一清在道清觀拜祭完清山道人,就順著小道來了山莊。和以往一樣,這次還是他獨自前來,連一個僕人都沒有帶。
秀寧算著日子,知道老爺就這幾天會上山,所以早就準備好了茶點侯著。
每次來山莊,柳一清的臉色都十分不好,上山對他來說彷彿是在做一件痛苦的事情。待柳一清在大堂坐好後,秀寧小心翼翼地把泡好的極品龍井端了上來。
柳一清品了一口茶,問道:「秀寧,這一年,他可一切正常?」
「少爺,和往年一樣,沒什麼異常,就是又大了一歲,明事了一些。」
「明事?」柳一清希望他永遠不要明事,「千萬不可讓他識字。」
「秀寧知道。」
「這年可有外人來過山莊?」
「嗯,沒有任何人來過。連道觀的人都不曾來過後山。」
聽了秀寧的回答,柳一清嚴肅的臉稍稍緩和了一些。「秀寧,你做的很好,再過兩年,我就讓人換你下山,再給你找一個富有之家。」
「老爺,秀寧從小就跟著夫人,秀寧家裡也沒有親人在世,秀寧願意一直呆在山壯裡伺候少爺。」
「那…那好吧!辛苦你了,都怪這小……」柳一清頓了頓,接著又補充道:「如果你想下山了,可以隨時告訴我。」柳一清這段問話顯然是在試探秀寧,換人怎麼可能,柳一清難道還怕知道此事的人不夠多嗎?要是秀寧剛才答的不對,柳一清可就要使一些手段了。還好秀寧忠心。
「秀寧,知道了。」秀寧又遲疑了片刻後說:「老爺,秀寧有件事求老爺。」
「什麼事?」柳一清現在心情正好,答應小事不成問題。
「就是等會兒,少爺出來見老爺,希望老爺和少爺說幾句話。」
「好吧!今天看秀寧你的面子,我等會兒和他說幾句。」那有這樣的父親,兒子和自己說話,還要看下人的面子。
「去吧!叫他出來。說完,我還要趕下山去。」
「是!老爺。」秀寧急忙去叫炎火出來。
其實炎火早就知道父親上山來了,從父親進莊門的時候,炎火就一直躲在遠處偷偷地看著自己的父親。「父親頭上的白髮又多了幾根。」他躲在門外,柳一清說的話都是聽見了。「為什麼父親不讓我識字?為什麼父親要如此恨我?難道我做錯了什麼事嗎?難道我一生下來就錯了?」
看見炎火就在門外,秀寧倒是沒有絲毫吃驚。「少爺,你在這裡,快!老爺要見你,等會兒你可要好好的和老爺說話,他一年可只來這一次哦!」
「為什麼父親那麼討厭我,難道是炎兒做錯什麼事?」
「沒有,老爺沒有討厭少爺,老爺只是對少爺嚴厲了些。」
炎兒不語,心想:「秀寧姐,我已經不是三歲小孩了,誰對我好,誰討厭我,我分得清楚。
「快去吧!不要讓老爺久等。」秀寧推了推炎火,炎火半推半就的走到門口,深吸了一口氣後,炎火才慢慢地走了進去。
雖然柳一清每年都來,對炎火的影像深刻,但小孩長大的速度是讓人吃驚的。一年未見,看見炎火的時候柳一清還是愣了一下。
炎火進來後,就站在堂中等待父親開口。柳一清端起茶杯似乎在看別處。
父親和兒子在堂裡相互沉默著。
過了許久,還是柳一清先打破沉默,「你近來在做些什麼?」
「啊啊…!」炎火還以為會一直沉默下去,像以往一樣直到父親坐不住時,父親就會離開,但今天沒想到父親會突然提問,一時間居然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回…父親,孩兒平日裡沒事時,就和秀寧姐學畫畫。」
「哼哼!畫畫啊…」柳一清低沉一聲。
又一陣沉默。
「孩兒都會畫山水了,昨日剛畫好一幅。孩兒去拿來給您看。」炎火說完,也不顧柳一清是否要看,就急忙向院後跑去。
看見炎火離去,柳一清馬上就走出堂去,秀寧和於公夫婦都在外侯著。
「秀寧,老爺我下山了。」
「老爺…少爺拿畫去了,老爺要不等一等!?」
「不用了,呵呵!」柳一清輕笑兩聲。
柳一清剛跨出山莊大門。
炎火已拿著字畫追了出來,還邊追邊喊:「爹,爹,爹。」
「你出來做什麼,滾回去。」柳一青回頭鐵著臉罵道。「以後不准你再叫我,我也不配做你爹。」
說完,柳一清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留下那蒼涼孤獨的小身影一直站在山莊門口,很久很久。淚水早已濕透了炎火的雙眼和衣襟。
秀寧本想上前安慰炎火,可秀寧哪裡開得了口,秀寧自己也覺得對不起炎火,總覺得自己也是一個惡人,是一個幫助老爺的兇手。
「苦命的孩子,從出生到現在都沒有做過一件錯事。」不明原理的於公於婆感歎到,雖然他們可憐炎火,但他們只是下人,哪裡敢和老爺爭辯,只能在心中感歎。
望著柳一清遠去的背影,炎火在山莊門口站了一夜,也哭了整整一夜。
「秀寧姐,你說我爹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嗚嗚….為什麼我娘不來看我?為什麼?你說過我娘是一位很好的人,為什麼她從來不來看我?」
「夫人在你小時候來看過你的。」秀寧雙眼也開始濕潤。
「為什麼她現在不來?是不是娘已經把我忘記了?」
「瞎說,你娘永遠都不會忘記你的,你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她怎麼能忘記你,你娘只是有很大的苦衷,你長大了就會明白。」
炎火瞪著秀寧問道:「你知道原因卻不會告訴我,是不是?」
「…….」秀寧哪裡敢說出原因,「炎兒,等你長大後就會明白。」
「原來你和他們都是一樣的。」
「炎兒,我不是,我……」秀寧還想解釋,炎火打住了她。
「算了,算了。正如你所說的,也許我以後會明白,但我現在已經明白了許多。」
一夜過後,炎火彷彿長大了。
柳一清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的這次上山,把他和炎火之間唯一的一點父子之情也磨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