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蕭造孫華沒有想到的是,這次登門來訪的居然是紅娘子李秀娘親自來了。
秀娘也是一時無奈,按理說她和李神通手下的兵將也著實不少,但想要在關中掀起一番波瀾,沒有蕭造孫華這樣的地頭蛇是絕無可能成事的。原本兩人已經答應,襄助李淵爭奪長安。但遼東軍這麼一插手,卻是讓形勢驟然緊張起來。無論是何人,這時候都不可能輕易做出決定了。
「哎呀,怎麼秀娘姑娘親自到了?也不早說一聲,我二人也好出去相迎,失禮失禮!」
蕭造孫華兩人對視一眼,面帶微笑,將李秀娘迎了進來。
坐定之後,李秀娘開門見山,說起出兵一事。兩人面面相覷,顧左右而言他,卻不作出正面的回答。直到後面李秀娘迫不得已,許下了高官厚祿,兩人的心思才慢慢的火熱起來。
恰在此時,門外親兵突然跑了進來,看了李秀娘一眼,隨即湊到了蕭造的耳邊,低語了兩句。蕭造聽罷後,面色變了兩變,衝著孫華苦笑道:「這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啊,劉弘基來了。」
孫華也頗感到意外,李秀娘見兩人表情各異,知道二人為難,遂冷笑了一聲:「兩位,若是不方便,我還是先告辭了吧。兩位,後會有期!」
蕭造尷尬的一笑,說道:「秀娘姑娘,何必如此匆忙。正所謂遠來是客,劉弘基也是同道中人,姑娘不介意見個面吧?」
李秀娘心中咯登一下,臉上卻是毫無表情,點了點頭說道:「也好,早就聽聞劉弘基此人的大名,今日倒要見見,是否生的三頭六臂,竟讓兩位如此為難。」
還沒等人進來,一陣笑聲已是撲面而來。一名大漢帶著兩名親兵,意氣風發的邁進了大廳。見到廳中三人的目光定在自己身上,不由得咧嘴一笑,正想打招呼,突然就愣住了,眼睛已是轉到了李秀娘的身上。
李秀娘也愣住了,進來的這名大漢好生面熟,似乎在哪裡見過一般。還沒等她想明白,那個大漢已是走了過來,躬身一禮道:「原來是李姑娘,在下劉弘基,見過李姑娘!」
李秀娘聽到他說話,突然想了起來,這,這個大漢不就是楊戈在洛陽府上的家丁統領劉洪麼?怎麼卻變成了劉弘基,還成了秦嶺義軍的首領?
腦子轉了兩轉,李秀娘已是恍然大悟。事情擺在面前,不用問了,這劉弘基定是楊戈的手下,居然老早就帶著人潛伏在秦嶺,好深的心機啊。心中讚歎之餘,不禁心中悵然若失,微微歎了口氣。
「原來是劉統領,你家總管大人近日可好?」
劉弘基恭恭敬敬的回答道:「承蒙姑娘掛心,總管大人身體康健,恐怕現在已經到了渭南了。」
李秀娘面色一變,微微搖了搖頭,靠在了椅背上,不再言語。
旁邊站立的兩人卻是聽得莫名其妙,心中很是詫異。他們怎麼也想不到,這兩股義軍的首領居然還是舊識,看情形似乎這位李秀娘與什麼總管大人還有什麼瓜葛,這,這算是哪一出?
不過,劉弘基接下來的話卻是讓兩人頓時恍然大悟了。
「蕭大人,孫將軍,在下劉弘基,忝為遼東軍大總管楊戈麾下越騎校尉,特來拜見兩位。」
原本縈繞在兩人腦海中的疑團頓時清楚了,這秦嶺義軍果然是有來歷的,沒想到居然是遼東軍的手下。如此看來,這遼東軍的突然出現並非突如其來啊,根本就是人家遼東軍早就對關隴有所圖謀,這才早早有了安排。兩人思及此前遼東軍的種種傳聞,這心思不禁有些活絡起來。
孫華遲疑了片刻,問道:「劉將軍,不知接下來遼東軍有何打算?」
劉弘基瞥了李秀娘一眼,卻看到她根本沒注意到這邊,而是若有所思,似乎在想著什麼。回頭再看到蕭造孫華熱切的眼神,不由得呵呵笑道:「兩位,我遼東軍據有黃河天險,潼關又在我軍手中,總管大人率軍,正在往長安而去,沿途郡縣無不爭相呼應。朝邑郡、華陰縣等各級官員已經投效了遼東軍,恐怕再過兩日,即可到達渭南了。兩位都是人中豪傑,何不順應民心,投靠我家總管大人?」
「這,這……」蕭造與孫華打了個哈哈,偷眼看了看李秀娘,口不應心的說道:「好說好說,再容我等商量商量。劉將軍,快請上座!」
孫華突然看到大廳外自己的親兵在那裡打著手勢,似乎有什麼事情不便進來訴說,當即衝著蕭造使個眼色,隨即找了個借口走了出去。
「將軍,城外探馬回報,約有數千兵馬正在朝我們逼近,看旗號正是秦嶺義軍。」
孫華不禁吃了一驚,回頭看看大廳內若無其事的劉弘基,心中頓時明白。這是先禮後兵啊,若是自己不答應遼東軍,恐怕接下來就該打上門來了。遂將蕭造叫了出來,告知詳情。
兩人相視無語,知道再沒了轉圜的餘地,苦笑一聲,先後走進了大廳,衝著劉弘基一拱手道:「劉將軍,日後你我同殿為官,還請多加照拂一二。」
劉弘基見兩人這般說話,心中喜悅,連忙說道:「客氣客氣,好說好說!」
李秀娘見廳中三人達成協議,遂歎了口氣,拱手就要告辭而出。蕭造卻看著她的背影,衝著劉弘基作出了一個拿下的動作。孫華雖然眼中有些惋惜,但同樣也點了點頭,自然也同意蕭造的意思。
這也怪不得兩人心性涼薄,若是拿下了李秀娘,娘子軍自然潰敗,這關隴再無了抵抗之力,如此大功,可是唾手可得的。
不過這番算計卻是被劉弘基斷然拒絕了,非但沒有對李秀娘下手,反而是快走了兩步,追上了李秀娘,從懷中掏出一份書信遞了過去,低聲說道:「李姑娘,這是我家總管大人親筆書寫,專程吩咐末將送與姑娘,還望姑娘笑納。」
李秀娘怔了一怔,已是不由自主的接過了書信。劉弘基退後了兩步,躬身施禮,將李秀娘恭送出府。
李秀娘本已做好了被他們扣留的準備,卻沒想到劉弘基卻來了這麼一手,回去的路上更是毫無阻攔,快馬加鞭回到了娘子軍大營。回去之後,謝絕了所有人的問候,將自己關在大帳之中,掏出了那份書信,顫抖的雙手將之打開,看了半晌後,喟然一歎,訥訥自語道:「楊戈,這又是何苦?事情已經過去了,難不成還能重頭再來麼?」
次日,李秀娘傳令下去,全軍遁進了秦嶺,再不參與楊李之爭。手下諸將雖然有些不明白她的作法,但此時關中形勢,明眼人都看的出來,若是黃河天險一日不除,李唐軍隊就絕無可能邁進關中一步。換而言之,李家已是牢牢的被遼東軍摁在了河東。而河東乃是四戰之地,根本不能算是個絕好的去處。李家形勢危矣!
議事已畢,軍中將領李仲文、向善志、丘師利三人暗中圖謀,趁著夜色率領部眾兩萬暗自脫離,逕自往渭南而去。
李神通得知消息後,勃然大怒,當即就要率軍前去追殺,但卻遭到了李秀娘的阻擋。如今形勢使然,也怨不了旁人。眼見得李家失勢,這些人本就是為功名而來,自然就此拜別,不倒打一耙已算是好的了,又何必擋人去路。
李神通經她一勸,這才熄了追殺的念頭。不過如此一來,沿途上逃兵不斷。等到徹底遁入秦嶺之後,部隊已經從鼎盛時期的七萬人掉到了不到三萬人,也只剩了自保之力,經過重新整頓過後,翻越秦嶺而走,繞路回到了河東。至此,李家在關中的勢力煙消雲散,再沒了爭鬥的機會。
楊戈率領大軍,進駐渭南下邽縣,歇息了兩日後,大軍再次啟程,逕直往長安而去。沿途所過之處,各級官府以及各地反賊首領鮮有抵抗者,紛紛投靠了遼東軍。
同時間,楊戈下令,陸續打開了永豐倉等糧倉,救濟災民,一時間,關隴各地,宣揚楊戈以及遼東軍仁義的呼聲響徹天地,更是聲威大震,往來投效遼東軍的各路人馬川流不息,不過數日功夫,投靠遼東軍的兵馬已經達到了十萬之多。而隨著反賊頭領李仲文、向善志、丘師利等人率領三萬娘子軍的投奔,遼東軍的聲勢更是達到了前所未及的高度。人心所向,更是對遼東軍頗有好感。
其時,長安留守、刑部尚書衛文升本也算是大隋名將,但如今已是年紀垂垂老矣,體弱多病,聽聞楊戈的遼東軍殺奔長安,更是憂慮恐懼,臥病在床,無法視事。代王楊侑少不經事,只能依賴左翊衛將軍陰世師以及京兆郡丞骨儀,勉強組織軍隊,登城據守。
八月二十日,劉弘基、殷開山分別率軍向西方扶風郡一帶奪取土地,率將士六萬人南渡渭水,駐軍長安故城,城中隋朝政府軍出戰,劉弘基大破之。
李仲文與向善志兩人,率軍三萬,奉楊戈所命,進駐阿城。同時命丘師利率軍一萬,直指長樂宮。
半月時間不到,延安郡、上郡、雕陰郡等郡縣,紛紛向遼東軍投降。
九月十日,楊戈親率大軍十萬,正式包圍了長安城,在春明門外西北方向紮下大營,待各路人馬全部聚攏後,共約二十多萬人馬。
楊戈嚴命各軍將士嚴守營寨,嚴明軍紀,絕對不許騷擾民眾。隨即每日派遣使節到長安城下,聲稱遼東軍乃是為了大隋江山,當今聖上楊廣如今癡迷揚州,根本對天下大亂熟視無睹,終日不理朝政,實乃無道,恭請代王楊侑為帝,奉勸城中將領早作打算,不要執迷不悟。
九月二十日,楊戈發出最後通牒,但城中衛文升等人依然置之不理。遂命全軍攻城,並下令不准侵犯隋王朝皇家七廟以及代王楊侑,違令者定斬不饒。
長安城城牆寬12米左右,高5米多,全部用夯土版築,城門處的牆段還砌有磚壁,若是論起堅固程度,恐怕比起當日的遼東城要難打了許多。
陰世師及骨儀二人心中雖然對遼東軍有些恐懼,但仗著城中尚有數萬兵馬,兼且長安城城高牆厚,就存了僥倖的心理,寄望於遼東軍根本無力攻打如此堅城,最後無功而返。
然而讓兩人甚感到吃驚的是,當遼東軍開始攻城後,各種攻城器具林立在城下,卻與往昔攻城並不相同的是,率先推出了兩輛小車一般的物事,上面披掛著紅綢,看起來體型倒不是很大,兩輛小車之間也相隔甚遠。到了前面,又是打木樁又是捆鐵鏈,倒好像要將這兩輛小車牢牢的綁在那裡一般。更為奇怪的是,每輛小車的旁邊還站立著幾個道士。
陰世師見到遼東軍推出了這兩輛小車,不由的輕蔑一笑,點指著下面沖骨儀說道:「我當遼東軍多大的名頭,鬧半天卻是喜歡搞什麼玄虛,莫非攻城之前還要唱一出大戲麼?找幾個道士出來,難道還能召喚天兵天將不成?真是笑煞人也!」
旁邊的將士聽了之後,都不禁哈哈大笑。這時候那兩輛小車上面披掛的紅綢已經被慢慢掀開,露出了裡面隱藏的東西,卻是個粗大的長筒樣東西,黑魆魆的洞口直直的對著長安城頭。
陰世師還要嘲笑幾句,但看著那黑魆魆的洞口,心裡竟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煩躁感,一時間竟是說不出半句話。
此時無論城牆內外,成千上萬雙眼睛都注意到了這兩輛小車,除了極少數人以外,竟是根本無人知曉,這長筒樣東西到底是什麼東西,居然如此鄭重其事,莫非是要在攻城前先要搞什麼祭奠儀式麼?
就在眾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之際,就聽得一個粗獷的嗓門高聲喊道:「點炮!」
隨著這聲命令的下達,只見那兩輛小車旁邊的將士已是訓練有素的將一根長線點燃,火花滋溜溜的往炮筒方向竄去,那幾名將士已是掉頭往後竄去。而同時間,那幾名道士卻是小心翼翼的撤開幾步,手中拿著長劍,開始舞動身形,顯然是在作法了。
長安城頭上的軍兵一陣大亂,不時的有人心慌意亂的喊叫著:「邪法,那幾個道士定是在做邪法!」
骨儀眉頭一皺,正想開口訓斥,突然耳邊傳來了轟隆隆的響聲,頓時腦海中嗡嗡作響,根本聽不到任何動靜了。再看那長筒,已是爆出了一朵黑雲,從那黑魆魆的洞口處飛出了一個圓滾滾的東西,好似閃電般,急速往城頭上飛了過來。當即嚇得駭然色變,大聲尖叫道:「那,那是什麼東西?」
幾乎是同一時間,城牆內外的無數人,都被那震耳欲聾的炮聲給震撼住了,卻極少人注意到那天空上飛行的炮彈。
正當城頭上的人聽到響聲後發覺屁事沒有,想嘲諷城下作法的道士時候,那炮彈已是呼嘯著砸到了城頭上,正好打中了春明門上的門樓上,頓時就聽得一聲巨響,比起方纔的響聲竟是大了數十倍。
再看那門樓,已是被那炮彈打得徹底塌倒了,亂石橫飛,彈片亂竄,只是瞬間功夫,以門樓為中心,數十名守軍當場死於非命。而位於正中心的門樓,已經不復往日之精美,殘垣亂瓦,破敗不堪。一炮之威,竟厲害到如此程度,這也算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次火炮發射了,贏了一個開門紅!
一炮既出,城牆上下,無不目瞪口呆。尤其是城頭上的守軍,親眼看到那些道士作法,隨即響起了巨雷,然後轟隆一聲,已是將門樓炸毀,這哪裡是人力所為?驚恐之餘,竟有一部分守軍已是撲通跪倒在地,懇求神靈庇佑!
而城下的諸多軍隊,除了極少數遼東軍嫡系之外,其餘各路軍隊都是七拼八湊而來,哪裡見過這等駭人聽聞的大殺器。等到見到這炮彈之威,雖然對自己沒有什麼危險,但還是被那震耳欲聾的炮聲而駭倒。更有甚者,竟是匍匐在地,以為這是天神發威,生恐這天上的神靈一個疏忽大意,卻是招呼到了自己頭上,那可就大事去矣。但其中不少有些見識的將領,驚恐之餘,卻是隱隱有所明悟,進而對自己能及時投靠遼東軍感到欣慰。有如此之大殺器,遼東軍橫掃天下當指日可待!
就在這時候,那個粗獷的聲音再次響起。簡簡單單的點炮兩個字,竟好似勾人魂魄一般。這次卻是兩炮齊放,咚咚聲響過後,兩枚炮彈呼嘯而至,再次砸到了城頭之上。頓時長安城城頭上硝煙四起,死傷無數。
三炮過後,從城下遼東軍中奔出一騎,駛到城牆下高聲叫喊道:「城裡的人聽著,我家總管大人有好生之德,再給爾等半日時間。若是過了半日,還不開城投降,屆時天雷齊至,定不會輕饒爾等。」
陰世師渾身顫抖的從破磚亂瓦中爬了起來,眼光所見之處,無不是驚恐萬分。等到找到骨儀的時候,卻是比自己還要慘上一些,胳膊上被刮了一道,鮮血直流。兩人面面相覷,對這不知名的武器心生畏懼,竟是不約而同的歎了口氣。
骨儀聲音顫抖,訥訥道:「長安,恐怕是守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