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一片狼藉的高麗人大營,那寥寥無幾的數百名高句麗俘虜,王猛怒不可遏。竟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讓乙支文德鑽了空子,悄然溜走。至今不知去向。堂堂的鷹揚郎將,栽了如此一個大觔斗,甚是難堪。
楊戈縱馬四處觀望,也看到了王猛大發雷霆之怒的樣子,不禁皺起了眉頭,沉默不語。在他的身後左右,李靖與胡刀對視一眼,湊了上去提醒道:「將軍,這乙支文德若是回轉遼東城,恐怕周將軍那一路會有些麻煩。」
楊戈點了點頭,沉聲道:「不錯,為今之計,也只有盡快前去救援了。不過,這次出戰遼東城,我們倒是可以輕鬆一些了。」
「哦,這是為何?我怎麼聽不懂呢?」胡刀被楊戈的話弄糊塗了,頗有些不解的詢問道。
「呵呵,將軍的意思很簡單。鬍子你想想,這平壤城可是以我們為主力攻打下來的。王將軍可沒撈上多少軍功。這碩果僅存的遼東城,又豈能輕易讓我們再建新功呢,自然是要親自率軍攻擊了。我們麼,恐怕是要充當後軍的。」
李靖笑呵呵的給胡刀分析當前局勢,楊戈也樂得休息,想著接下來的計劃安排。
但事情往往是不盡如人意的。讓楊戈與李靖萬分不解的是,王猛的提議卻與他們想像中的截然不同。
「楊子,如今乙支文德情況不明,我們一定要小心從事,切不可貿然行進。平壤城那邊,雖然有周大人親自壓陣,但兵力上略顯得有些單薄。我已經派了張方星夜兼程,前去加強那邊的防守。」
啊,這消息來的甚是突然,楊戈根本沒有想到王猛已經將張方派了出去。但轉念一想,這兵貴神速,平壤城的確也是重中之重,絕對不能夠有任何閃失。這樣一想,也就釋懷了。
顧忌王猛覺得自己擅自行動也有些草率,略有些歉意的道:「楊子,其他的我倒是不怎麼擔心,但是這遼東城,卻是頗為頭疼。此前你我議定拖住乙支文德的軍隊,由周文博偷襲遼東城。但現在這般情形,周將軍那裡恐怕會有些麻煩,你看如何是好?」
楊戈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大哥,救人如救火,若乙支文德果然將兵丁撤回遼東城,周大人一頭撞上,恐怕是碰上了硬釘子,還望大哥火速發兵,也好確保我隋軍性命。」
王猛點點頭,但很快又輕輕搖頭道:「楊子,大哥自然明白,但這一路之上的距離可真不近。但我這新義州可選不出那麼多的騎兵,就害怕這日子拖久了,遲則生變啊。」
楊戈也點了點頭,隨即腦袋裡靈光一閃,明白了王猛的意思。這是想讓我驍果軍先出騎兵啊,呵呵,這倒不是什麼難事。如今驍果軍內少說也有五千左右的騎兵,的確是獨樹一幟。王猛如此想法,雖然是正理,但卻是讓楊戈李靖都有些詫異,這要是讓驍果軍得了綵頭,可是就把他王猛給比了下去,的確讓人有些意外。
意外歸意外,楊戈只是遲疑了片刻,也就答應了下來。正所謂大局為重,王猛既然沒有爭功的念頭,可見其心懷坦蕩,倒是自己有些小人心思了。
王猛見楊戈應允,不禁大喜,兩人又商議了一會後,做出了決定。就由楊戈率領五千騎兵,充作前鋒,先行趕往遼東城。王猛統帥所部兵馬,緊隨其後。
楊戈這次總共帶了近萬名隋軍,除了那五千騎兵外,剩下的步卒則交給了扶澤宇,負責留守新義州,這也是為了安定其後方。同時自然也是王猛為了表明其心跡,所釋放出的善意舉動。
楊戈欣然領命,只是歇息了一晚,次日天亮後率領騎兵,一路疾行,往遼東城方向趕去。沿途之上,並未見到任何高句麗人的身影,似乎這些高句麗人真的已經遠遁,了無蹤跡了。但越是這樣,楊戈就越是不敢放鬆警惕,所幸沒有發生任何事情。
眼見天色已到正午時分,一騎斥候拍馬而來,到了近前高聲稟報:「大人,前行不遠處就是關峽。胡將軍請示大人,是否繼續前行?」
哦,已經到了關峽。這峽谷也就十多里地,只要通過關峽,距離遼東城也就不遠了。一馬平川,對於他們騎兵而言,只是一步之遙罷了。
值此關鍵時候,楊戈依然顯得小心謹慎,不敢有絲毫大意。凝神看看前面層巒疊嶂的峽谷,吩咐手下發號施令:「傳令各軍,就地歇息,埋鍋造飯。讓胡將軍派出人手,前去關峽查探,如有異常,及時回報。」
連續趕了兩天的路,手下將士已經顯得有些疲憊,聽到埋鍋造飯的命令後,歡呼一聲,翻身下馬,埋鍋造飯。這樣短暫的休整時間,對他們而言可是難能可貴的。
不一會功夫,胡刀從前面趕了回來,見到楊戈後躬身施禮:「將軍,眼看這天色可有些不對了,這濃雲密佈,恐怕有場大雨啊。這峽谷內若是遭了雨,山路泥濘,那可就難走了。不如趁著天色還好,趕緊衝過峽谷,再安營紮寨也不遲。」
楊戈抬頭看看天空,果然正如胡刀所說,這天色已經變得有些黯淡下來,雲層也比往日低了許多,恐怕這傾盆大雨隨時可至。這心裡也有些焦慮了,想了想後策馬往前面奔去。到了峽谷前面,將馬頭帶住,詢問胡刀:「鬍子,你的手下探查過了麼,裡面可有什麼異常?」
胡刀點了點頭道:「已經看過了,並未發現任何異常。」
楊戈再次看看上面的天色,點點頭道:「也好,等兄弟們用過飯,即刻起兵,等過了關峽後再行好好歇息吧。」
等用飯完畢,五千騎兵重新抖擻精神,翻身上馬,順著峽谷口緩緩走了進去。這關峽雖然是個峽谷,但裡面甚為寬闊。不過這山路上崎嶇不平,亂石嶙峋。隋軍知道這戰馬的寶貴,早就跳下了坐騎,牽引著戰馬慢慢往前走去,這時間就有些耽擱了。
這五千騎兵緩緩而行,前進到峽谷中段的時候,突然後面響起了一陣陣轟隆隆的聲音,隨之而起的是陣陣的尖叫驚呼聲。
楊戈聽力遠比旁人為好,聽到聲音不禁臉色大變,高聲喝叫道:「敵人來襲,戰鬥準備!」那許多隋軍嗔目結舌,不知發生了何事,直到耳邊傳來了數聲尖銳的鳴鏑聲音,這才警覺生變,紛紛拿出武器,自動的排列成了進攻隊形。
這時候,李靖匆匆從後方趕了過來。還沒到近前已是叫喊道:「將軍,大事不好,後面不知何人將亂石從山上推了下來,堵住了我軍後退的去路,所幸沒什麼人員傷亡。」
楊戈正要說話,突然感覺到有些不對。這時候,腳下的地面突然有了一些輕微的震動,隱隱有些喊殺聲從前面谷口處傳了過來。當即面色大變,喝叫道:「全軍上馬,跟我衝出谷口。」
楊戈一馬當先,後面隋軍驚駭莫名,紛紛縱馬緊緊相隨,這五千騎兵匯聚成了幾條黑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峽谷出口處狂奔而去。而迎面的這個方向,那轟隆隆的聲音也越來越大,越來越是清晰。最前面的隋軍已經隱約看到,前面谷口處,已是出現了一條黑線,轉瞬間已是變成了一片片黑雲,那是高句麗人的騎兵。
黑壓壓的一大群騎兵,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頭。其來勢極快,最前面的騎兵面目看的已經有些清晰可見。當先的一面大旗,上面繡畫的正是遼東城乙支文德的旗號。
乙支文德,這正是乙支文德的軍隊,原來竟是隱藏到了這裡,為的就是楊戈這支遠道而來的騎兵。
楊戈心念急轉,眼前的局勢卻容不得他還有過多時間去思慮,頓時一咬牙,已是率領著手下騎兵直直的撞了上去。正所謂兩軍相遇勇者勝,楊戈的這支驍果軍自打成軍以來,跟著他南征北戰,早就悍勇無比,如今知道中了埋伏,已經沒了退路,若是再畏懼不前,恐怕這小命就交代在這峽谷之中了。
「殺啊!殺!」
瞬間,隋軍爆發出了震天吼聲,一支支長槍已是平舉在胸前,戰馬如飛,馬上騎兵眼中露出凶光,面目猙獰。兩股騎兵一左一右,轉眼間已是撞到了一起。胡刀楊戈兩人帶著身後兄弟,宛若兩把錐子,一頭扎進了對方的陣型當中。
高句麗人看著來勢洶洶,但隊形相比較而言,卻顯得頗為混亂,被隋軍這麼一衝,這才感覺到對面這支隋軍的厲害。
與高句麗人不同,楊戈的這些騎兵,平日訓練時就要求兄弟們在衝鋒時要保持密集的隊形,馬與馬的距離絕對保持在五步之內。若是沒有訓練過,在狂奔的戰馬上,這個距離無疑是非常危險的。但是同樣的道理,若是能保持這樣密集的隊形,其威力自然是無與倫比的。
高句麗騎兵雖然比不上突厥人這些長在馬背上的民族,但身處塞外,無論如何這馬上的技術也算是不錯的。但在這密集的攻擊隊形下,馬上技術再好又能如何?這可不是單對單的單打獨鬥,而是群毆。在電石火閃之際,即便能躲過去第一個人的攻擊,緊接著面對的就是緊隨其後的第二個,第三個人的攻擊,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是難以逃得生天。甚至都用不著刀槍,直接撞都撞死了。
排頭的數百名高句麗騎兵只是抵擋了片刻功夫,已是被隋軍徹底擊潰,紛紛四散奔逃。隋軍也來不及追殺那些高句麗人,逕直放過這些殘餘潰兵,繼續往前衝殺。直至快要衝到了谷口處,卻被一陣箭雨所擋住。
此時峽谷出口處,赫然有近萬名高句麗士兵擋在了前面。一排排士兵排列整齊,手中長矛斜斜往上,已是擺出了純防禦陣型。而在那些士兵身後,一排排弓箭手彎弓搭箭,一蓬蓬箭雨撲簌而至,不分彼此的落了下來,頓時慘叫聲不絕於耳。
對面這些高句麗人的統帥竟然如此心狠,為了能擋住隋軍騎兵的衝擊,竟是連自己的騎兵性命也毫不在乎,這份狠辣,連楊戈胡刀這樣久經沙場的人也不禁為之膽寒。
楊戈眼見不對,連忙下令,整軍往後撤去。拉開了一段距離後,這才清點隊伍。讓人慶幸的是,隋軍身上盔甲質量上乘,只要不是中了要害之處,倒是問題不大,傷亡也不算太多。但對方如此堵在峽谷出口,憑藉著地理優勢,隋軍要想衝出去,已經勢必登天還難。此時後面的李靖也拍馬趕到,臉色極其的難看,原來峽谷後面亂石堆積成山,後面也隱隱傳來高句麗人的喊殺聲,顯然已經將隋軍牢牢的圍困在峽谷裡面。
此時天色已經漸漸變暗,倒是一時半會並不用擔心高句麗人的進攻。楊戈頒下號令,讓兄弟們就在峽谷內安營紮寨,同時布下警哨,以防備高句麗人趁夜攻襲。
帥帳內,所有心腹將領齊聚一堂,臉色都不怎麼好看,也不敢大聲喧嘩,只是將眼睛看向了楊戈。
楊戈端坐在帥桌後面,臉沉似水,突然一拳擊打在桌子上,怒聲喝道:「沒想到,高句麗人竟然早有埋伏。胡刀,你的斥候幹什麼吃的,竟然一無所知,什麼都沒察覺出來,就這麼給人包了餃子?」
胡刀心中一凜,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低聲道:「末將知罪。請將軍懲罰。」
楊戈大踏步走到他的跟前,氣的舉起手就要扇他,到了一半又將手掌收了回來,氣道:「事已至此,等日後再治你的罪。現在大家有什麼好辦法,還請各抒己見。」
胡刀見逃了一難,嘻嘻笑著就要站起身,抬頭卻看到楊戈狠狠的瞪了自己一眼,頓時又嚇出了一身冷汗,將笑容收了回去,尷尬的站到了一邊。
李靖走了出來,臉上露出一絲疑惑:「將軍,這事情似乎有些蹊蹺啊。高句麗人怎麼會這麼清楚我軍的行蹤呢,計算的如此恰到好處,甚至還躲過了鬍子手下兄弟的查探,這事情,怎麼顯著有些怪異呢?」
楊戈身形悚然一頓,就愣在了當場,道:「藥師兄,你繼續說。」
李靖點了點頭道:「將軍,我們這隊人馬都是騎兵,速度之快,旁人根本無法得知行蹤。而眼下被困峽谷之中,高句麗人顯然早有準備,對我軍的行軍路線速度等瞭如指掌。試問,若高句麗人真如此厲害,何至於現在只剩了一個遼東城?將軍,其中定有蹊蹺啊。」
楊戈似有所悟,卻並沒有做聲。邊上的胡刀已是按捺不住,跳了出來,詫異的問道:「藥師,你的意思是,我們軍中有奸細?」
李靖點點頭,厲聲道:「沒錯,這其中定有人通風報訊,才會讓我軍落入此等困境。而且,我可以肯定的是,此人地位恐怕還不會太低。若不搞清楚,即便這次倖免於難,恐怕日後我軍還有其它危險。」
這句話一出口,頓時帳中一片喧嘩。李靖此言話中有話,現在隋軍當中,能排的上號的基本上都在這大帳之中,難道這奸細就在大帳之中?眾將領不禁面面相覷,互相打量身邊的人。一時間,帳內氣氛詭異到了極處。
胡刀也是目瞪口呆,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餘下眾人更是不敢擅自發言,以免惹禍上身。
楊戈目光如電,頃刻間已是掃視過全場,卻並不見有人心慌的樣子,不禁暗暗衝著李靖點點頭。
李靖突然又笑了起來,朗聲說道:「要說起來,這奸細倒不一定就在我們驍果軍中。別忘了,除了我們前鋒騎兵外,那王大人手下,可是也有不少人都知道行軍路線以及各軍調派的。」
大帳內的氣氛頓時變得輕鬆了許多。胡刀拍著自己胸口怪叫道:「李靖,你就不能早些說麼,嚇了我一大跳,我等兄弟都是從死人堆裡博出來的交情,怎麼可能有奸細呢,將軍你說對吧?」
楊戈微微一笑道:「不錯,諸位兄弟都是跟隨我楊戈的老人了,又怎麼可能做那小人行徑。不過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能逃出去,至於這奸細的事情,留待日後再說吧。」
公孫武達突然站了出來,道:「將軍,高句麗人雖然將我等圍困在這峽谷之中,但短時間也攻不進來,只要等後面王大人的軍隊趕到,殺退後面堵截的高句麗人後,自然能脫出險境。」
帳中不少將領頻頻點頭,都覺得公孫武達所言甚有道理,卻沒注意到楊戈的眼神中隱隱透出一絲擔憂。
李靖也附和道:「將軍,目前也只好如此了。只要能據守到援兵來臨,自然得救。」
楊戈看了看帳中諸將,點了點頭道:「好吧,傳令下去,各軍嚴防死守,切不可將高句麗人放進谷中。胡刀,你安排一些人手,看看能否從兩側峭壁上逃出去,也好給王大人帶個信。」
眾將齊齊領命,魚貫而出。李靖與胡刀卻被楊戈留了下來,另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