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你還在狡辯。淵子游,莫要忘了狡兔死走狗烹這個道理,隋軍也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高建武怒目而視,聲嘶俱厲的叫喊了兩聲,隨即慘淡的一笑,手上已是多出了一把匕首,往自己的喉嚨處劃了過去。
隨著高建武的屍身倒地,他後面的那幾名貼身親衛紅著眼睛向淵子游衝了過去,卻被幾名士兵長槍戳死在當場。淵子游神色坦然,對著謝映登笑道:「這位將軍,我與你們大人有過協議。只要我殺掉高元,就會保障我們淵家的利益,想必你們的楊大人不會這麼健忘吧?」
謝映登略有些厭惡的看著對面的人,冷冷的說道:「淵大人,你大可放心。大人早有囑咐,要好生對待你們。不過,眼下為了以防生變,還要請淵大人受些委屈了。」
淵子游面色一變,後面的幾名心腹已是按耐不住,衝著隋軍亮出了兵器。隋軍更是不甘示弱,齊刷刷的亮出了鋼刀。雙方氣氛頓時變得緊張,一觸即發。
謝映登怒吼道:「淵大人,莫非也想步榮留王的後路麼?」
淵子游的臉上青一塊白一塊,最後黯然揮手,制止了手下的動作,帶著人按照隋軍的號令,單獨駐紮到了一處偏僻的軍營,外面隋軍嚴加看管,好似進了一座監獄。
高元當場被殺,淵子游束手就擒,高建武飲恨自殺,平壤城內群龍無首,高句麗士兵頓時成了散兵游勇,潰不成軍。在隋軍的大力搜捕下,不過半日功夫,平壤城已是被隋軍牢牢的控制住了。
臨近正午時分,楊戈與周文博陪在周法尚左右,後面十多名將領尾隨其後,緩緩步入了高句麗王宮。昔日的大敵被一掃而空,這座高句麗的王宮被踏在了腳下,這種心情上的激動,不復言表。
在這些隋軍將領們當中,除了周法尚楊戈所部之外,赫然還有幾人,卻都是王猛那邊的人,也都是老熟人了,張方李洛,如今也是王猛手下獨當一面的人物了。
這次攻城,也是三方面協作的戰果。由王猛親自鎮守新義州,扼守鴨綠江,阻擋了乙支文德回援的路線。同時派出張方李洛兩人,率領五千士兵,星夜趕回平壤城,加上楊戈周法尚兩人的軍隊,總數已經不下三萬人,對比平壤城的守軍也已經不落什麼下風了。
但楊戈從淵少支金德柱等人的口中得知,這高句麗朝堂之上並不太平,平靜的表面下也是殺機四伏,幾方面人馬相互間關係詭異,互有提防。這就給了楊戈等人可乘之機。
通過商定之後,周法尚採用了楊戈的計劃,提早派了不少斥候潛伏進了平壤城,先行離間高句麗君臣,而後乘其不備雙方內訌之時,再如泰山壓頂之勢,一併解決掉高句麗人的武裝。
步入到王宮宮殿內,看著那些美輪美奐的佈置,絲毫不亞於中原的奢華。眾人嘖嘖讚歎之餘,也對那位被殺掉的國王高元感到惋惜。一個邊陲附屬小國,能有如此規模已屬難能可貴,非要自不量力挑釁中原大國,最後落得如此下場,當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隋軍當中不少人都是平民出身,哪裡見過這等奢華。胡刀尤其如此,兩隻眼睛好像不夠用了一般,四處張望個不停,最後將目光盯到了那個高高在上的座位上,一個箭步已是竄了出去,不等旁人反應過來,一屁股已是坐了上去,搖頭晃腦甚是自得。
楊戈頓時變色,這座位豈是能隨便坐的,趕忙呵斥道:「鬍子,還不快點下來,那地方不是你能坐的。」
胡刀愣了一下,這才醒悟,縱身跳了下來。不過這傢伙也沒當回事,嘻嘻笑了兩聲道:「這座位不怎麼舒服,看來不怎麼適合高元啊,將軍不如你上去坐坐看啊。」
楊戈對這傢伙搞得哭笑不得,苦笑著沖周法尚搖了搖頭。周法尚等人也都知道胡刀的性子,更加不會在意,調侃了兩句後,此事再也不提。
眾人就在殿中空地處,席地而坐,商談接下來的事情。
「楊將軍,如今平壤城已破,諸位都是大大的功勞。不知還有何打算,不妨說來聽聽。」
周法尚心情暢快,這次他選擇留下自然也是看中了楊戈的本事。沒想到的是,就在這麼短時間內,平壤城果然發生了內訌,隋軍不費吹灰之力就輕而易舉的攻破了城池。
楊戈也是禁不住內心的喜悅,笑呵呵的道:「大人,平壤城雖然攻破,但遼東城乙支文德尚在負隅頑抗,若是不及時解決了遼東城,恐怕這高句麗境內還會有些反覆。」
周法尚點點頭,對楊戈大勝之餘卻沒有驕橫之態的表現很是滿意。旁邊的周文博突然開口道:「依我看來,這遼東城倒是不必著急。有王猛將軍扼守鴨綠江畔,乙支文德想殺過來,勢比登天還難。我們不如再將養幾天,將這平壤城徹徹底底的控制住,再不容那些餘孽捲土重來。」
按理說,周文博這話也是老成之言,但卻是惱了王猛手下的張方李洛。
「周大人,如今王將軍正在新義州處苦苦維持,對朝中的援軍渴望日久。這次王將軍將我等派出來,自然是為了能在平壤城城破之後能回援他們的。若是我們不能及時趕回,恐怕真有些事情發生了。」
周法尚看著張方一本正經的在那裡說話,心中也有些嘀咕。目前在高句麗境內有三股力量,若要論官職高低,自然是周法尚最為尊貴。但是若要說陸地上的實力,楊戈與王猛平分秋色,而周家父子最為滿意的是水軍勢力,也在三人當中首屈一指,無人匹敵。
「嗯,張將軍所言甚是。這樣吧,明日起,張方李洛,你二人即可率軍回援新義州。等安頓好平壤城事情後,我們大軍隨後就會追到。楊將軍,你看如何?」
楊戈自然無可無不可,不管繼續攻打遼東城,還是在此地歇養,對他而言都是沒什麼問題的。回援王猛的事情談畢,又說起了那投降的淵氏父子,卻是引起了爭執。
謝映登對淵氏父子很是不屑一顧,方才就在他的面前,淵子游這傢伙應該就是故意而為之的,其目的自然是針對驍果軍而來,說起來就甚是不客氣。
「諸位,這淵氏父子心懷叵測,又是身居高位,高句麗人當中對他二人信服的不在少數,以我之見,不如就此除掉了這個禍患,以免以後再生事端。」
「這如何使得?如今平壤城初破,正需要淵子游這樣的高官出面,以安撫民心軍心,若是我們連這人都容不下,難免會遭人詬病,認為我們卸磨殺驢,對我隋軍的名聲恐怕大大有礙。」
周文博卻是堅決反對他的建議,一時間手下諸將分成了兩團,各執一詞,爭辯個不休。
周法尚緩緩搖頭,對眼前諸多人的想法也有些瞭解,不由得偏頭往楊戈處看了過去。只見他雙眼微閉,好似老和尚打坐一般,一言不發,心中不免好奇,問道:「楊將軍,不知你意下如何?對這淵家父子,是殺還是留?」
楊戈緩緩睜開雙眼,嘴角抽動一下,惡狠狠的吐出一字:殺!
對淵子游這樣的人物,聲名顯赫,朝野內外的勢力之龐大,可是難以估摸的。若是放虎歸山,恐怕再想除掉他就不那麼容易了。至於殺降這樣的名聲,那又算得了什麼呢?
楊戈深知快刀斬亂麻的重要性,若是當斷不斷,過後必然有有些反覆。而楊戈自己,對這遼東地面可是有些許私心雜念的,又豈能境內還存在著淵子游父子這樣的不穩定因素。
周法尚見楊戈堅持一個殺字,這倒是很符合他的胃口,但終歸是有些詫異的,原本他以為楊戈定會顧忌到了自己的名聲,肯定會將淵子游父子兩人放出,這面子上的功夫還是要做到的。卻沒想到的是,楊戈居然提出了最為堅定的回答:殺!
胡刀咧嘴一笑,拍著巴掌道:「還是將軍來的爽快。這等首鼠兩端的小人,留他何用?說不定日後等我們走了,這傢伙暗地裡再做些文章,我們這不是吃飽了撐的麼,還不如殺了乾淨。」
張方卻是眼神一凝,對胡刀所說的話就上了心思。他並非對淵子游的生死關心,而是胡刀話中透露出來的意思,走,走到哪裡?這平壤城莫非楊戈並不想佔據麼?胡刀也是楊戈的心腹愛將,這話絕非簡單就說出口的。
張方心裡面念頭急轉,笑呵呵的附和道:「不錯,不如殺了乾淨。日後再將這遼東城拿下,高句麗不復存在。這遼東地面上,可就成了我們隋軍的天下了。異日回到朝中,各位大人論功行賞,必定博得一個大大的綵頭,在這裡我先行恭喜各位大人了。」
周法尚微捻鬍鬚,心情極為舒暢。他這次留下來也是冒了不少的風險,若是一事無成,日後若是被人冠上一項救援不得力的罪名,恐怕這輩子也就交代了。但此時結果卻是截然不同。將高句麗滅掉,這是何等的功勞。軍功最大者,就是這開疆闢土的偉業。他這次載譽回朝,一個封爵是絕對不會少的。
「哈哈,此次攻破平壤城,諸位將軍功勞都不小。等我上奏朝廷,必定少不了各位的綵頭。至於這淵子游,誠如各位所言,留之無用,說不定還有些害處。楊將軍,就委屈委屈你的手下吧,將這淵氏父子當場斬殺。這淵氏父子,身為高句麗重臣,不思回報,掀起叛亂,不殺不足以平民憤,這也算是慰藉那位高元國王的在天之靈吧。另外,告誡三軍,絕對要服從軍紀,若有違反,定斬不饒!」
在座諸位聽著不免連連點頭,薑還是老的辣啊。瞧人家說的,一派冠冕堂皇。
次日正午,平壤城的鬧市區,淵氏父子的首級高高的懸掛在旗桿之上,下面還懸掛著一幅絹書,上面歷數著淵氏父子的種種罪行。而對於淵子游的老對頭榮留王高建武,周法尚卻是傳令下去,予以重葬。
如此一來,還真是平息了不少高句麗軍民的怨氣。到了此時,所有的高句麗人都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那就是高句麗王朝已經徹底湮滅了,隋人已經成了他們頭上的主宰。
又過了一日,楊戈率領近萬名隋軍,趕赴新義州,準備與王猛合兵一處,拿下最後的遼東城,畢其功於一役。周文博也率領水軍,從遼東半島登陸,直取遼東城。此時根據王猛派來的斥候回報,乙支文德與王猛正在鴨綠江對峙,遼東城比往常更加空虛,得手的機會自是大了許多。
而平壤城,就由周法尚親自坐鎮。此時各地餘孽還有不少,沒有一員老將坐鎮後防,還真讓大伙沒法安下心來。
如此兵分三路,數日後,楊戈所率的軍隊已是到了鴨綠江南側,距離王猛大營還有五里地,將軍隊停了腳步,就地紮下大營,這也是為了防備對岸敵人察覺又來了援兵之故。
這邊安營紮寨不提,楊戈來到了新義州,要做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前去拜訪王猛。
王猛聽說楊戈率軍來到,不由大喜,帶了幾名親信手下迎了出來。見面後熱情擁抱,連連讚歎不已。畢竟這攻破平壤城,乃是極大的綵頭了,王猛也頗有些嫉妒。
到了裡面大帳之中,分賓主落座。王猛笑道:「楊子,想起當日你所說的話,現在還是話猶在耳邊迴盪嗎,沒想到如今一年不到,已經得償心願。等再拿下遼東城後,這遼東地面可就成了你我兄弟的天下,哈哈。」
王猛這話聽著甚是狂妄,但在座之人都是兩人的心腹,倒也不虞被人傳出去。不過還是有幾人的臉色隱隱有些變化,自然對王猛這話有些看法。不過看看這帳中形勢,自然誰也不敢發出別的聲音。
楊戈微微笑道:「大哥,眼下乙支文德還未降服,一切還並非定局呢。再說高句麗雖然亡國了,大哥莫非想就此打住麼,別忘了,還有百濟新羅呢,大哥莫非就不心動了麼?」
百濟?新羅?
楊戈這番話猶如一塊巨石丟到了深潭之中,濺起了好大的水花。大帳中頓時喧嘩起來,誰也沒想到楊戈的野心竟然這麼大,高句麗還沒完全收回,就將主意打到了百濟新羅的頭上。
王猛一下子愣住,隨即眼睛裡精光爆閃,顯然對楊戈所說的話有些心動,笑著道:「楊子,好!大半年沒見,還沒忘了當日你我的承諾。等收服了乙支文德,你我兄弟不如聯起手來,在這裡打下一片屬於我們的天地,如何?」
這話說的更加有些著相了,即便連楊戈,也不禁皺起了眉頭,心中暗暗詫異:王猛這是怎麼了,似乎有了一些不尋常的念頭,莫非他另有什麼圖謀不成?
楊戈打個哈哈,並沒接王猛的話題,道:「大哥,如今你們對峙時日不短了,不知這乙支文德究竟是何打算?」
王猛沒有得到楊戈的回音,眼裡閃現出一絲失望,但隨即笑了起來:「楊子,說起這乙支文德,倒也奇怪,就這麼停在對岸,與我軍對峙,卻又完全沒有進攻的打算。要不是我軍力有些單薄,恐怕早就衝殺過去了。」
楊戈聽完王猛的話語,也不免覺得有些奇怪,百思不得其解。正思索時候,李靖突然站了起來,恭聲道:「兩位將軍,這裡面似乎有些古怪,不知王將軍有否派出斥候實地觀察?」
王猛猛然愣住,有些遲疑道:「斥候倒是有派,不過距離並不甚遠,裡面軍營卻是一無所知的。想來這乙支文德莫非真有什麼古怪不成?」
楊戈也意識到了其中的關鍵。乙支文德若是表面上假裝與隋軍對峙,而軍營裡面的軍隊實際上已經暗中調遣的話,那可就難說了。如此龐大的一支隊伍,若是突如其來的出現在某個重要所在,那他們可就欲哭無淚了。
王猛當即下令,加派了幾組斥候,連夜過江,打探具體的消息。大帳之中的氣氛頓時有些沉悶起來,個人心中各自想著一些心事。
到了晚間,過江的斥候傳來了消息。那乙支文德果然狡猾,竟然不知何時棄守大營,大部分人馬音訊全無。只是留下了不足三千人馬,整日裝神弄鬼,蒙哄對岸的隋軍。
王猛聽罷勃然大怒,當即下令,命令全軍次日天亮立刻過江,要一舉踏平這對面的大營,好出出心頭惡氣。
楊戈也不便多留,帶著眾人回歸本營。進去之後,招呼大家坐了下來。對在王猛大營中聽到的消息展開了分析,同時對乙支文德可能會走哪個方向,也展開了激烈的爭論。
其實對於乙支文德而言,可供選擇的道路並不算很多。其一自然就是留守遼東城,憑藉著他自己的守城能力,堅守一段時間是毫無問題的。但遼東城的淪陷恐怕只在時間長短。
其二是繞過鴨綠江,從其他路攻襲平壤城。只要能將平壤城重新收入囊中,未必沒有一戰之力。
其三則是放棄遼東城,帶上手下兵將,一路朝東北方向而逃。屆時山高水遠,隋軍也奈何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