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歇息了一天,楊戈帶著驍果軍就離開了新義州,往平壤方向而去。王猛只是勸了幾句,也就隨他們而去。對王猛來說,楊戈留在這裡,反倒是個麻煩事。
原本對楊戈的驍果軍,王猛還有些覬覦。但經過這一場大戰後,王猛已是明白,如今的楊戈已經羽翼豐滿,再不是他當日的部下。再加上楊戈與宇文家的恩怨,也是讓他頗為頭痛的。
這世界上只有永遠的利益,並無永遠的敵人。王猛與宇文家也是如此,前些日子宇文家主動示好,恰逢來護兒對身彌島上的壓力日增,王猛迫於無奈下與宇文家言歸於好,這才憑借宇文家的勢力,無視於來護兒的壓力,將身彌島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即便是強橫的周文博,也暫時收斂了小動作。
打下了新義州,光是俘虜就多了近萬人。王猛心得意滿,也學著楊戈的辦法,大肆擴充自己的實力。兩日後,王猛正在操練兵馬,王強臉色詭異的來報,洛陽來人!
王猛心中咯登一聲,臉色就沉了下來,一路趕回府內,等看到來人頓時悚然一驚,將手下喝退後將來人迎到了書房內,商談許久後將那人密送出府,隨後坐在座位上沉思不語。
王強見他出來,連忙湊了上來:「大哥,莫非洛陽有變?」
王猛點點頭:「楊大人請我絆住來護兒的水軍,恐怕沒有多少時日了,就該有消息傳來了。」
「絆住來護兒?那,那怎麼大哥還堅持離開身彌島,沒了戰船,那還怎麼牽制水軍?」王強一臉的詫異,絲毫不能理解王猛的決定。
王猛冷笑一聲:「急什麼,我自有主張。莫非此前讓你所做的那些事情都是白做的麼?如今我們有兵有船,這遼東地面,再沒有比我們更熟悉的了。不過若想成事,哪有那麼容易。再看一看吧,這宇文家和老楊家的籌碼究竟如何,再定不遲。」
王強還要再說,看到王猛的臉色有些陰冷,訥訥竟不敢再言語。
此時的平壤城,已是風聲鶴唳。王宮大殿上,高句麗的文武百官分立於兩邊,俱都是臉色難看。方才大對盧淵子游已經通報了敵情。
遼東一地,如今已是剩下了遼東城一座孤城,剩餘山城皆都陷落。而遼東城,雖然有乙支文德把守,但情勢危急,恐怕旦夕之間就要城破。一旦讓隋軍再拿下了遼東城,就再沒了後顧之憂。大軍所指處,高句麗亡國在即。
而眼前的平壤城,也並不平靜。探馬已經得到了消息,前幾日新義州已經陷落,而海浦碼頭方向,也已經出現了隋軍的戰船。
「我高句麗歷朝數百年歷盡千辛萬苦,才得到了這遼東之地。如今隋軍忘我之心不死,爾等又豈能心存僥倖。大王,還請當機立斷啊。」
國王高元看著咆哮朝堂的淵子游,心中一陣苦澀,對他的囂張甚是不滿,但如今這個局面,乙支文德孤軍扼守遼東城,唯一能與淵子游對抗的榮留王高建武又身患重病臥床不起。如今能與隋軍對抗的,也只有大對盧淵子游了,他不得不仰仗這個權臣。
「大對盧所言極是。從今日起,朝中大事,皆由大對盧做主。各傢俬兵壯丁,再有違背者,定斬不饒。」
高元的這番話說將出來,朝中群臣的臉色頓時驚變。他們家中都蓄養著不少私兵,如今若是都被徵召出來,恐怕再沒有了任何自保的能力,生死存亡,皆由大對盧一言以決之了。
面對群臣的不滿與竊竊私語,淵子游根本不加理會,散朝後,逕直吩咐長子淵大祚,統帥親兵,徵召各傢俬兵,準備與隋軍決一死戰。
海浦碼頭,楊戈凝視著海面上停泊的數百艘戰船,突然眼前一亮,與李靖胡刀等人已是迎了上去。最前面的一艘大船。上面高高站立的正是水軍大總管來護兒。
見到楊戈來迎,來護兒哈哈大笑,還未等船隻完全靠岸,已是跨著大步邁了上來。對楊戈如此恭敬的態度,來護兒深感滿意。在他身後,周法尚來整與周文博王思晨四人臉上均露出了笑容,對著楊戈點了點頭。
楊戈兩天前已經到了平壤城,看到城中防備森嚴,知道不能力敵,於是率軍在距離平壤城三十里的一處山谷紮下營盤,隨後帶著數百驍果來到了海浦碼頭,接應水軍。此次來護兒所率水軍,合計五萬大軍,若是加上楊戈的一萬人,這六萬人馬,雖然不敢說攻破平壤,但自保已是綽綽有餘。只需等宇文述的軍馬到來後,當可萬無一失了。
來護兒將楊戈等人請到了戰船上,隨即喝令全軍,逆水而上,直趨平壤城。距離平壤城外六十里處的沿海灘涂地上,只是幾次衝鋒,已是將高句麗軍隊殺的片甲不留,鮮血染紅了整片灘涂地。
來護兒心得意滿,帶著大軍搶灘登岸,目標直指平壤城。海面上,負責指揮水軍的周法尚心中隱隱擔憂。去年來護兒就是因為冒進,被高句麗人設下了埋伏,結果幾乎全軍覆沒。這一次總該不會重蹈覆轍了吧?
正思慮間,一陣海風吹過,周法尚不由得咳嗽兩聲。旁邊的來整關切的問道:「世伯,海面風大,還是進去歇息吧。」
周法尚點點頭,自己的身體不是很好,這一點他心知肚明。但每每想到去年的那場慘況,他就定不下心來,這次堅持要來,也是為了能求得心安罷了。
次日,來護兒與楊戈合兵一處,緩緩迫近平壤城。距離平壤城還有十多里時候,斥候拍馬來報,高句麗人沒有任何出城的動向。
「楊子,這些高句麗人要是真的不敢出城,這都是麻煩了。平壤城比起遼東城,恐怕更加難打。去年高句麗人在城外設下埋伏,誘引我隋軍入城。這次倒是學乖了。也罷,我們暫且跟他耗著就是。」
來護兒說的坦蕩,楊戈也不禁佩服。去年慘敗,對來護兒周法尚這些悍將來說,無疑是奇恥大辱,恐怕在心中早就對高句麗人恨之入骨,但如今這心態放的甚是端正,這倒是讓楊戈放心了。此前他的確有些擔憂,深恐來護兒要強行攻城,如果那樣的話,損兵折將在所難免了,他可是絕對捨不得的。
楊戈心中一動,微笑著提出一個建議:「大總管,閒著也是閒著,既然來了高句麗境內,哪能空手而回?不如我們這麼這麼。」
來護兒聽完後哈哈大笑,將手下軍馬撥出一萬交予楊戈,由他全權支配。手上有近兩萬人馬,楊戈當即發佈命令,分成四隊,每隊五千人,以平壤城為中心,開始進行掃蕩。
不出數日,平壤城外數百里內的山城,已是被一掃而空。這之前,大對盧淵子游已經下令,召集各山城精銳之士匯聚平壤城,就是要憑借城牆的堅固,要與隋軍死守到底。
但這對於各處山城而言,卻無異於釜底抽薪,這防守力度上更是大大降低。這兩萬隋軍,幾乎沒有費什麼傷亡,已是將那些山城攻破,城中軍民除了老弱病殘,其餘人等盡數被帶到了隋軍軍營之中。同時,更是將山城洗劫一空,只給那些老弱病殘留下了少數口糧。
如此一來,抓來的高句麗軍民不計其數,總有數萬人之多。來護兒按照楊戈所提的建議,從中將高句麗族人與其他族人分開,單獨管理。到了白日,更是強行驅逐攻打平壤城。雖然靠著這些俘虜根本不可能攻破平壤,但充當炮灰消耗高句麗人的箭矢也是不錯的選擇,更是讓城頭上的守軍提心吊膽,不知什麼時候隋軍就會一擁而上,拿下平壤城。
而對於那些其他族的軍民,待遇又有不同。楊戈手下的附屬軍現身說法,痛斥高句麗族人。其場面之火爆,倒是有了後世某種批判會述苦會的味道。也就是幾天的時間,已是取得了明顯的效果。
有附屬軍的例子在前,這些飽受高句麗人欺凌的各族軍民,已是對高句麗人起了殺心。此後但凡是高句麗俘虜攻城,這些人在隋軍的指揮下,驅使那些高句麗人宛若奴隸一般。沒過幾日,楊戈的附屬軍數量已是又增加了許多。對楊戈擴充自己實力的舉動,來護兒毫不在意,採取了默許的態度。
但是意外的情況發生了,還沒等到宇文述的大軍,卻等來了一份密報。
楊玄感叛變了!
楊廣東征高句麗,楊玄感奉命在黎陽監督後勤輜重運輸。等楊廣大軍踏上了遼東地面,楊玄感暗中與虎賁郎將王仲伯、汲郡贊治趙懷義等人,暗中圖謀,故意截留了運輸船隻,使其不能按時出發,打算讓東征軍缺乏糧食。楊廣派出使節催促,楊玄感卻借口水路沿途都是盜賊,糧船應該集中行動,根本無法孤舟獨自進發。
而此時,楊玄感的弟弟虎賁郎將楊玄縱、鷹揚郎將楊萬石,也被楊玄感暗中召回。幸好途中楊萬石被高陽郡監事許華捕獲,及時送到了涿郡,這才得到確切的消息,急報楊廣。
而此時水軍大總管來護兒已經率領船隊從東萊郡並發平壤,楊玄感派出不少家奴喬裝打扮,一路宣稱來護兒意圖謀反。以此為名,楊玄感帶兵進入了黎陽城,關閉了城門,並且大規模裹挾民夫,開始招兵買馬,製造兵器盔甲。並設立了官署,四處發佈公告,開倉放糧,宣稱討伐叛逆來護兒。
恰在此時,李密來了。楊玄感甚是高興,將李密迎了進來,不等坐下便說道:「法主,計將安出?」
李密早已在路上想好,於是不慌不忙說道:「聖上率軍出征,遠在遼東塞外,距離幽州還有千里之遙。南面有渤海阻擋,北面有草原突厥人虎視眈眈,中間則是遼西走廊一線,可以供大軍往返。實乃天賜良機。大人若是能率領大軍,出其不意長驅直入,佔領了薊城,奪取了山海關一線,那就無異於扼住了隋軍的咽喉,歸路被切斷,高句麗若是得到消息,必定會攻其背後。頂多過個十天半月,糧秣輜重全部消耗殆盡,即便軍隊勉強掙扎不投降,恐怕也會自行奔潰,此乃上上之策。」
楊玄感聽完之後,遲疑道:「法主,那中策又是什麼?」
李密面色稍緊,又說道:「若是此計不成,可往關中一行。關中四面環山,目下只有衛文升在那裡鎮守,他聲望不高,也不用多加憂慮。只要我們能率領大軍,馬不停蹄向西進發。只需要繞過沿途城池,橫穿原野,直撲長安城,必定可一鼓而定之。屆時我們在招攬賢才,扼守險要。等聖上回來後,這關中已經喪失,即可成兩分之勢。如此我們再徐徐圖之,此乃中策也。」
楊玄感依然不做聲,思索了一會道:「那麼下策又是為何?」
李密歎了口氣道:「如果上面兩計都不成,那只有挑選精銳部隊,日夜兼程攻擊洛陽了。將洛陽收入囊中後,即可向四面八方發號施令。但是,若不能盡快取得洛陽,恐怕全國援軍滾滾湧來,那就不是我能想像得到的了。」
楊玄感聽完李密所獻的三條計策,細細思量後,卻是選擇了第三條:「法主,依我看來,朝中文武百官的家屬,目前都在東都洛陽。如果我們能將其攻佔。必定能動搖楊廣的軍心。再說了,既然路過了那些城池,若是不取,那怎麼能夠在世人面前立威呢?要我說,你這下策,應該是你的上策才對。」
楊玄感準備攻擊洛陽。而此時的楊廣,卻還是久攻遼東城不下。面對遼東城的防守,軍中諸將均是無可奈何。沒想到的是楊廣乃是天縱之才,居然想出了一計,打算營造魚梁大道。寬三十步,從城外平地築起,直築到城牆,與城牆等高,使隋軍軍士能攀登攻擊。同時製造除了八個輪子的戰車,高出城牆,放置在魚梁大道兩旁,以俯射城中。
有了魚梁大道的幫助,隋軍如虎添翼。
遼東城下依然還在鏖戰,隋軍已經成功的在遼東城上佔據了一塊城牆,雖然之後遼人多次猛撲反攻,但是有了後面源源不斷的士卒上城加入的隋軍,一次又一次的打退了敵人的反撲。甚至不斷的以那段城牆為立足點,開始向兩邊不斷的衝殺。只要等上城牆的人達到了一定數量,那麼隋軍就能一舉拿將高句麗人趕下城牆。
雖然遼東城有內外兩層。但是內城的防禦力卻根本無法和外城相比。內城不但小,而且連城牆也沒有外城那麼高、那麼堅固。只要拿下外城,那麼拿下整個遼東城,那就真是易如反掌。隋軍明白這個道理,自然異常的興奮,所有的士卒彷彿都已經看到了城破之後的獎賞。一個個都不要命的向著兩邊推進。
隨著時間推移,登上城牆的隋軍越來越多。但因為高句麗人的奮勇反擊,隋軍都被擠在了一段狹窄的空間內,一步步的用血肉之軀推進高句麗人似乎也已經想到了城破後的淒慘形狀,一個個都殺紅了眼,堵在隋軍前面,拚死不後退。一時間,城頭上血肉橫飛,宛若成了屠宰場,處處都染滿了血跡。
乙支文德手中揮舞著大刀,將一個逃兵惡狠狠的砍倒在地,血紅的眼神裡透露出一絲絕望。眼見城頭上的隋軍已是越來越多,而城牆下的隋軍還猶如螞蟻搬攀登上城,他手下的所有預備隊都已經投放了進去。也就是說,如果這一波阻擋不住隋軍的攻勢,只要再前進百米距離,就衝到了城門處。一旦被打開了城門,那數十萬隋軍一擁而入,那就萬事俱灰,遼東城就徹底完了。
乙支文德將佩刀緩緩拿在手中,面朝平壤城方向,歎了口氣,喃喃自語道:「大王,屬下無能,未能保住遼東城。」
正在此時,耳邊突然傳來了一陣陣鑼聲,聲音瞬間傳遍了整個戰場。乙支文德詫異的回頭望去,他不明白,不明白隋軍為何此時要鳴金收兵。但眼看著隋軍突然停住了廝殺,整齊有序的往後撤去,乙支文德心頭湧出了一陣狂喜,遼東城,又保住了麼?
那些高句麗士兵與乙支文德一般,都目瞪口呆的看著隋軍退潮般離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等到全部隋軍退走,才猛然爆出了一聲聲歡呼。
這陣陣歡呼聲,聽在隋軍的耳中,卻是無比的刺耳。去年就是如此,快要城破的時候,高句麗人要投降,上頭就下令收兵,如此三番五次,簡直就是樂此而不疲。一年過去了,本想著能一洗恥辱,但萬萬沒想到,又一次遭遇了這等無奈。最後的關頭卻是以撤兵為結局,這種場面不管換成誰,都無法接受。但又能如何呢?皇帝下令,又有誰能違背命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