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名心一沉,知道自己自投羅網,中伏了。
孤樓木門輕輕打開,月神溫錄掌一盞孤燈走出,臉上古井無波,平靜如初。
抬眼,望向絕名,不如為什麼,眼神有一種深切的、不為人知的情感。或許,除掉一個難得的對手是欣喜,也是惘然。
袖袍一翻,溫錄長箭在手,端在眼前細細觀望。
「好精純的道氣,好霸道的神弓,絕名元帥,你果然名不虛傳。」溫錄由衷地讚道,展現了一方宗師容人的風采。
「謝謝溫先生誇獎,溫先生智深如海,設伏引我入甕,絕名真是自愧不如。」絕名靜立場中心,不卑不亢地說道。
「絕名元帥其實操之過急了,如果等到聯盟大會結束之後再行刺殺,憑你的修為,我溫錄能否倖免還是未知。」溫錄依舊謙和地與絕名說話,一派長輩之風。
「是這樣嗎?如果聯盟大勢已成,恐怕高山大軍不日即將揮師北上,到時,我怕更是半點機會都欠奉了吧?」絕名一邊對答,一邊苦慮脫身之計。
反觀溫錄倒是絲毫不擔心絕名會逸出這個有幾百名狼族精銳戰士再加上自己在內的近十名高手的包圍圈,依舊悠然自得地繼續說下去,像是在與晚輩談經論道。
「非也。聯盟大會即使成功召開,四族聯盟成為定勢,也必須要有一段準備時間的,如果你能把握住這個機會將我溫錄和安圖族長刺殺,還是會阻擋高山大軍北進平原的,不知你可曾想過?」
絕名一驚,不再答話,回想溫錄的話,越想越是覺得有道理,一時間竟然忘記了自己身處險境。
「而今,絕名元帥你操之過急,只想於聯盟大會召開之前,鋌而走險,殺死連我在內的狼族首領,結果弄巧成拙,自陷險境,其實大可不必。每一件事情都有不同的解決辦法,就如同修真入道一樣道理,可以從文入道,可以以武入道,殊途同歸,何必局限於其中一種而執拗不歸呢?這是糾結中的大不智了,絕名元帥天縱英才,難道不曾想過嗎?」溫錄繼續平和地說道。
「我……」「這……」雖然數九寒冬,絕名額上亦冒出層層冷汗,越想自己越是招招走錯,被溫錄全盤算計,一時間情緒混亂至極,甚至泛起不知如何是好、無可奈何的感覺。
「唉,絕名,你又錯了。」溫錄歎息一聲,退了下去。
安圖眼中凶光大露,一聲大吼,「殺掉他。」幾百精銳戰士如一群惡狼狂撲上來,殺向絕名。
溫錄果然名不虛傳,化武功入戰法,算到了絕名必然要行險刺殺,便設伏靜待。等絕名中伏之後,卻不著急令眾人擊殺絕名,因為他算到以絕名的武功困獸猶鬥,非同小可,於是攻心為上,擾得絕名道心大亂,靈覺下降,再不能冷靜地審時度勢思慮突圍良策,只能陷入以一敵百的苦戰之局,真是大智慧、好手段。
看著絕名身陷重圍之中,耳中儘是狼族戰士嘶吼酣戰的聲音,溫錄歎息一聲,知道絕名再不能倖免了。於是退回小樓之內,木門輕輕關上,再無半點聲息傳出。
這邊絕名銀矛翻飛,當前的幾個狼族戰士早就濺血飛了出去,可是,血腥更激起了狼族戰士們骨子的凶性,戰士們個個悍不畏死地向前衝去,遠遠望去,人影密密麻麻,一層層向中心湧進,倒下一批,另一批緊接著跟進衝上,彷彿無窮無盡。
安圖與蒼狼薩仁、獨狼查布以及洞仙教的安老、姬無塵遙遙站在圈外,談笑風生,看著這個最大的敵人身陷絕境,無不感到痛快。
安老與姬無塵眼睛裡更是泛起大仇將報的色彩,這個勇冠三軍的大敵終於要在他們眼皮底下死於亂刀之中了,他們心中的暢快是可想而知。
這邊,絕名已經幾次陷入危機,身上早添了無數傷痕,雖然只是輕傷,但無暇顧及,卻是血流不止。
再一矛震斃四名狼族戰士,心頭一陣亂蹦,眼前一黑,他知道自己即將力竭,再這樣打下去,不用敵人把自己砍死,首先自己便要生生累死在這裡。
情勢危急,如果再不出奇謀脫身,待自己力盡之時,便要含恨授首了。只是,如此險境,縱有通天本領怕也是脫身無望了。
絕名心中悲恨莫名,大丈夫死則死矣,這樣死法卻是不值至極。
虎目亮起異樣的光彩,今天勢不能全身而退了,那好,就是死,也要死他個轟轟烈烈,也要讓敵人膽顫心驚、永遠記住他這個名叫絕名的平原人。
一聲長嘯響起,絕名聲若驚雷,於滿場的嘶殺怒吼聲中轟轟烈烈地傳出,「溫錄,倚仗人多豈是英雄行徑?你可敢獨自與我絕名一戰?如果絕名戰敗,立即自決當場,再無半句怨言!」
說話間,手底絲毫不軟,銀矛沖天而上,當胸挑飛一名飛身躍至的狼族戰士,左手一振,掌影漫天飛舞,震斃左側來襲的四人。
溫錄屋內一聲長笑,「絕名,兩度交鋒你都是已是我的手下敗將,又何敢言勇?我不會給一個敗陣之人第三次機會。你認命吧。」語氣裡高傲自負,卻又隱隱帶著些寂寞的色彩,誰也不知,他倒底在想些什麼。
「哈哈,原來月神溫錄不過是個膽小如鼠之人,罷了,你不配做我的對手。」絕名繼續言語相激。
「你有命逃過今天這一劫再說吧!」小樓內傳出溫錄的最後一句話後,重又歸於寂靜。看來,他不受絕名所激,道心穩定,真是高人。
安圖與薩仁、查布均是大怒,月神溫錄在他們的心中一直被奉若天人,而今絕名竟然敢如此侮辱他,這個絕名真是不知死活,看來想加速自己的死亡過程。
「絕名,今天我便讓你死在我的刀下,殺!」
安圖此時顯示了驚人的實力。暴怒之下,二十丈距離,三個縱躍便至,手一伸,一把沉重的黑色彎刀擎了出來,平地再躍,雙手舉刀向四丈外的絕名臨空撲下。
雪夜初晴,圓月當空,安圖映袍袖俱張,手足並舞,刀似烏龍,迎著絕名當頭一刀劈下。從平地望去,映著月影,他活像一匹從月亮上撲下的怒狼,爪影翻飛,狼牙森森,擇人而噬,無血不歸。
風聲驟起,在刀尚未轉開之際,刀氣已然凌厲得帶起地上大片積雪,周圍的戰士受刀氣所激,莫不紛紛變色避了開去,都知道族長安圖動了真怒,如果來不及躲避,這一記威猛的望月斬就有可能波及到刀勢所及的任何人。
離絕名還有兩丈,刀勢已成,牢牢將絕名罩住,絕名除了正面硬撼之外,再無他法能夠躲開這一刀。
安圖真不愧為高山第一大族的族長,武功之高真是駭人聽聞,單從這一刀的氣勢來看,縱然趕不上賽罕與溫錄,亦不遠矣。
當初天海關內,怒狼那木就是使出這一刀讓武功絕高的鳳天香陷入險境。幸虧鳳天香有絕名相救,逃過一劫。可是,這一次,同樣因這一刀面臨滅頂之災的絕名卻是誰能相救?
遠處的眾人眼中均露出興奮的神色,眼看筋疲力竭的絕名就將葬身在自己族長的這一刀下,人人都是發聲大喊。
喊聲洶湧,甚至驚動了半個烏蘭城。安圖精神狀態達至頂峰,在眾人的吶喊聲中,這一刀威勢更盛,刀氣縱橫之處,飛雪四濺,竟像落葉為狂風所掃,露出青色石板甬路。
絕名身處這一刀所造成的龐大氣勢的核心,衣袂皆迎風飛舞,就連蒙面黑巾都有欲振飛去的現象。他所受壓力可想而知,也是暗暗心驚這個安圖是真人不露相,竟然恁地了得。
驀地,一聲長笑響起,「安圖,你上當了」,言畢,絕名終於發動了。
出奇地,他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無所畏懼地豪勇上擊,卻神速取下**神弓,將那根重達二十斤的銀矛置於弓上。
弓如滿月,銀矛生輝,「崩」,一聲弓弦暴響,久久迴盪不休,震得人耳膜生疼。
那條銀矛化做經天長虹,矛尖暴起一團迷幻的黃光,當空向安圖射到。
剎那間,人們耳中滿是尖厲的銳嘯,像是千枝萬枝弩箭暴雨狂風般同時標出,除去箭矢破空的高亢厲音之外,再也聽不到其他任何聲音。這一記飛矛將安圖那聲勢無匹的一刀完全壓了下去。
安圖正全神貫注將精神凝至頂峰,全心全意劈下這一刀,哪料到絕名竟然不顧這一刀即將及體,以矛作箭,一「箭」射出。他只覺得眼前一花,一團黃光帶著一條銀色長虹瞬間便至,強大的氣流先於銀矛而到,衝擊得自己在空中無處著力的身形都為之一顫。
如果安圖以命博命,迎著這一矛繼續當頭斬下,勢必會將絕名劈為兩段,可是,安圖也將被這一矛迎空穿透,立死當場。不過,眼前自己佔盡優勢的情形下,安圖絕對犯不上與絕名這般拚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