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暴雪,終於來臨了。高山之雪氣勢豪壯至極,片片雪花如鵝毛般大,洋洋灑灑,下了整整一天,直至暮色臨近,才肯稍歇。如果站在某處峰顛遙遙向遠方望去,四野蒼茫,生機不再,幾隻被大雪壓翻巢穴的烏鴉無可奈何地在空中盤旋,悲憤地鳴叫,聲音穿不透這一片雪的肅穆,遠遠聽去,倒像是誰發出的幾聲低沉的歎息。
偶爾一聲脆響,是枯乾的樹枝不堪雪的重負,斷折落下,筆直跌入厚厚的雪中,一陣風吹過,再無蹤跡可尋。
烏蘭城內,人們也被這場罕見的大雪影響了心情,隨著夜色漸深,一處處昏黃的燈火逐漸滅去,連犬吠聲亦廖落無幾。
天地間一片陰沉,壓得人有些喘不過氣來。這樣的天氣裡,終究會發生一些不尋常的事情。
絕名一身黑衣,黑巾蒙面,背負**神弓與冰火神刀,銀矛一分為二束在兩腿外側,趁著夜色展開絕頂輕功向烏蘭城正中偏西的狼族族長府邸潛去。
身形似流光逸電,一閃即過。即使有人在絕名身前站著,也只覺得一陣輕風掠過而已,絲毫感覺不到絕名身影。
此次刺殺實在是迫不得已,絕名必須鋌而走險了。聯盟大會還有兩天就要召開了,如果不在這兩天之內尋找機會殺掉溫錄與安圖,恐怕就再沒有機會了。
只是,他也知道這樣的刺殺難度太大了,說得難聽些無異於自尋死路。可是他不能再等了,即使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他也要拚死一博。原本他雄心萬丈,認為溫錄和安圖即使再怎樣強橫在無心間也躲不過身處暗中的他蓄勢已久的刺殺,可是事實證明,他太過自負了。
最初來時在與溫錄的氣勢交鋒中,他已經一敗塗地,無論怎樣也躲不過溫錄那可以洞察一切的眼神,溫錄對他已經有所察覺。更何況,他的身份已經被那兩個九成九是洞仙教的人識破了。敵人現在對自己可以說是瞭如指掌,自己在暗的優勢一舉化為泡影,刺殺行動還怎麼進行下去?
可是,他不能退讓半分。如果聯盟大會成功召開後,他絕名依然跑不掉,並且,全體豹族戰士還會因他而喪命。
既然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那還不如就搏他一搏,就是死了,也好過度日如年的等死;可是如果成功了,那就是一本萬利,全都賺回來了。
此次行動遭到了賽罕和鳳天香等人激烈的反對,但他們也知道,絕名一旦決定了的事情,再不會更改,無論前面是刀山火海還是千軍萬馬,都會一往直前,不破不歸。況且,這也是目前唯一的機會了,除此之外,再無他法。
鳳天香和扎哈堅決要與絕名一同前往,絕名無奈之下出手制住了他們,並將他們托付給了賽罕,同時告知賽罕,如果午夜之前自己還不能回來,那便請賽罕主持大局,突圍出烏蘭城,將鳳天香等人沿那條秘境送回關內。
賽罕則不說話,只是握住絕名雙手緊緊一握,一切盡在不言中,如果絕名失手,賽罕不但要將鳳天香送回關內,更要重返高山,拼盡身死也要將溫錄與安圖擊殺。
鳳天香雙目含淚,卻不能說話,只能拚命地搖頭,淒楚萬分地望著絕名的身形義無反顧地漸漸遠去,彷彿離她越來越遠……
各種情緒糾結纏雜,尤其想到鳳天香,絕名心中一陣疼似一陣,心中暗想,如果自己要是死了,她會怎樣?越想越心疼,禁不住想停下腳步,回去再看自己的愛人最後一眼。
腳下一滑,絕名心神稍亂之下,竟然氣息混亂,踩落一片青瓦。
絕名一驚,回過神來,暗罵自己如此不中用,大敵當前,不思對敵之策,卻老是纏綿在兒女情愁之中,真是不中用。
深吸口氣,被純淨的白雪過濾了的空氣冷冰冰地鑽進肺中,令自己心神一爽。無極氣重新運轉,生生不息。一周天後,靈台清明,雜念盡去,神覺可達十丈方圓。此刻,他的目標就是刺殺溫錄與安圖,再無它念。
族長府,黑沉沉一片,且佔地極廣,在黑夜裡,要想在千百間建築中尋找到安圖與溫錄的住地很是困難。幸好塞罕神通廣大,竟然弄來了絕密的族長府地圖供絕名參詳,這讓絕名真是感激不已。經過幾日來不斷參詳,再加上於遠處高地進行實地比對,絕名基本摸透了族長府的具體地形,並且還掌握了府內狼族戰士換班換崗的具體情況——這當然也是賽罕的功勞。
駕輕就熟,絕名在族長府內高飛低走,在夜幕的掩護下逐漸向溫錄居住的那棟青色小樓潛去。
用了將近一刻鐘的時間,躲開了三隊巡邏的士兵,絕名來到了那棟小樓前三十丈。
來到跟前,定睛查看形勢之下,絕名不禁暗叫一聲「苦也」,這棟小樓竟然如此古怪,三十丈方圓之內寸草皆無,完全隱不住身形。小樓就孤零零地「站」在一片光禿禿的土地上,形單影隻,古怪至極。
絕名心說,別說這是刺殺溫錄了,就是想刺殺住在這樓內的任何一人都是十分困難,恐怕自己還未逾過這三十丈的真空地段潛入樓內就已經被守衛的士兵發覺了。即使自己能夠完成任務,想從這隱不住身形的小樓外側全身而退也要付出極大代價。
絕名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一個萬全之策,索性將心一橫,生死置之度外,準備憑真功夫硬闖了。計算好周圍五十丈外的士兵巡邏的空檔時間,絕名正在騰身而起時,忽然重又隱下身形,心中大喜。
原來,樓內正好於此時亮起燈火,一個高大的身影浮現在二樓窗前。「吱呀」一聲響,小窗竟然緩緩打開,真的是月神溫錄。想來大會臨近,溫錄白天操勞,晚上輾轉反側不能入睡,索性起來開窗透氣。
只是,溫錄未免過於合作了,就在絕名苦思無計的情況下,他竟然自動「送」門來。
三十丈外,絕名悄悄取下**神弓,搭上雕翎,弓成滿月,緩緩向月神溫錄瞄準,靜待小窗合上的那一瞬間。
月神靜靜地掌燈站在窗前,良久,忽然長歎一聲,伸手將窗子輕輕合上。
絕名等待這一刻已經是望眼欲穿了,眼見小窗輕輕合上,絕名屏氣凝息,無極氣怒貫弓中,手一鬆,那枝利箭在絕名的全力催發下穿過夜空,黃芒驟亮,如雷電一閃,直噬月神溫錄。
由於這次怕箭矢異嘯引起溫錄及周圍巡邏士兵的警覺,絕名手腕上用了幾分巧勁,是以,箭矢只發出黃光而沒有撕裂空氣的嘯聲。
眼見黃芒一閃即逝,順著小窗將合未合之際沒入窗內。燈火搖顫,身形亂晃,看樣子好像目的達成了。
可不知為什麼,絕名心中湧起了古怪的感覺,暗叫一聲不妙,就待撤離。
但為時已晚了,周圍忽然間大放光明,一隊隊狼族戰士手持火把現出身來,將他所藏身的那幾株枯木遙遙圍住。當先幾人得意至極,哈哈大笑,領頭一人正是狼族族長安圖。
只聽他高聲笑喝道,「絕名,你真是膽比天大,竟然想刺殺月神溫先生。只是,你太也不自量力,殊不知你的一切行動都在溫先生的掌控之中,今天就讓你自投羅網,任你本領通天也休想生離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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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族在烏蘭城內的臨時居住。
賽罕房內。
一名黑衣男子黑巾蒙面,長身而立,他面前,正是豹族族長賽罕。
「你想好了嗎?」賽罕負手背對那名黑衣男子,沉聲問道。
「這,這是背叛,我不能背叛我恩師和安圖族長。」那名黑衣男子情緒混亂地說道。
賽罕一曬,不屑地說道,「你這是什麼你知道嗎?你這是愚忠,明明知道不值還繼續為之,這不僅僅是愚忠,更是助紂為虐,為虎作倀。你難道忘記了托婭是怎麼死的嗎?拍拍胸口問問自己,你這樣對得起她嗎?」
黑子男子痛苦地抱頭,蹲在地上,「求求你了,賽罕族長,不要逼我,請你不要逼我。」
賽罕眼中有淚光閃動,「好,我不逼你,可是,敖登,你一定要記住托婭是怎麼死的,她就死在你現在效忠的安圖手裡,正是安圖為了實現自己的野心將你心愛的女人及她的族人全都殺死,這個仇,你怎能不報?」
原來他竟然是狼族族中地位僅次於族長安圖的神狼敖登。
「可是,我……」敖登虎目中淚光湧現,心中天人交戰,痛苦至極。
「敖登,我們高山各族原本都是愛好的民族,可是安圖狼子野心,在月神溫錄的輔助下只為自己一族私利大肆征服掠殺高山各族,哪個高山人不是深受其害?恐怕就連你們族內的戰士們也是厭倦了這種刀頭舔血的生活,想過些安安穩穩的快活日子吧?
而今,安圖不進行反思,竟然窮兵黜武想與洞仙教勾結殺入平原,妄圖分一杯羹,真是可笑復又可恥,以我區區幾百萬高山人口,拿什麼做注進行這場豪賭?我們根本輸不起,況且也是必輸無疑。到最後,如果洞仙教獲得勝利,高山人的下場必定是悲慘得無以復加,洞仙教會在勝利後挾威挺進,徹底將我們連根拔起。
到時,會有多少戰士無辜戰死?會有多少我們的兄弟姐妹慘遭屠戳?會有多少家庭妻離子散?這些,你都想過嗎?這些,都是愛好和平的托婭願意看到的嗎?你難道願意九泉之下的托婭再為高山人傷心哭泣嗎?敖登,如果你是個高山男人,就挺起你的胸膛來,做你應該做的事情,不要讓深愛你的托婭在九泉之下看不起你,你聽到了嗎?「
賽罕這番話字字句句如洪鐘大呂,敲響在敖登心間,讓他心中正義的一面逐漸攻城掠地,佔據了主導,更讓他在理智與情感的抉擇中,漸漸傾向了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