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用與謝鶴語心中都不由得一驚!偷眼看向謝傲天,只見後者早已面色沉沉,一副山雨欲來之象。
蔡斑仍無住口之意,仍然望向謝傲天迫不及待道:「屬下不敢欺瞞教主,那幅秋月美人圖的確是出自屬下之手,那是我用最上好的人皮所繪,一生最得意的作品,只是卻不知道為何竟然會輾轉到教主手中,才給夫人帶來如此災難。」
謝鶴語不由得「啊」一聲,滿面震驚地看向她的「蒙面叔叔」。卻原來,謝鶴語一向不喜其父的緣由,只有小半是因為謝傲天毀了她的容貌,讓她多年受盡嘲笑。而其中多半卻是因為謝傲天當年薄情寡性地辜負、欺負其母,導致其年幼喪母所致。雖然妙玉去世之時謝鶴語尚且年幼,但是在孩子心目中,母親永遠都是最美麗最賢惠的,因此方才當聽到謝傲天講述往事時提到其母背夫偷漢之事,謝鶴語才頓時怒不可遏,便是打死也不會相信半句,只道是謝傲天信口開河,如今聽到蔡斑親口承認那幅「秋月美人圖」當真是出自他的手筆,又看到蔡斑所隱藏如此俊秀的容貌,心下又如何不駭然。
當下謝鶴語急忙快步跑到蔡斑身旁,急迫地看向蔡斑道:「蒙面叔叔,你……」話到嘴邊,謝鶴語卻又一時不知該如何說起。
那邊廂,梅用卻忽地打破局面插口道:「蔡叔叔,小侄梅用可否大膽插口問一句?」
蔡斑上下打量梅用,又看了看梅用腕間若隱若現的梅花針,開口道:「你腕上所繫可是梅花針?你當真姓梅?那麼你與我梅清大哥如何稱呼?」
梅用雙指夾出梅花針,遞到蔡斑身邊道:「梅清乃是家父,這梅花針自然是家傳絕學。」見蔡斑略略點點頭,這才收起梅花針接著道:「小侄只是有一事不明:昔日曾聽家父提過您一大堆紅顏知己的韻事,只說您為人不但容貌俊秀,性情更是風流瀟灑,便彷彿候鳥一般,永遠過著無論那裡景色多美,只要季節一到,您膩煩了也會立即拍拍屁股走人,決不留戀的日子。只是如今看來卻為何全無往日風采,反而這般好似飛不起斷翅之鳥,無法在自在翱翔,只能留戀於此!而且最奇怪的是,您過著這種生活也就罷了,為何還要包著頭臉,藏起一向甚是自傲的容貌?想來應該不會只是想隱姓埋名這般簡單而已吧?」
蔡斑此刻聽完身軀微微顫動,抬眼迎上謝鶴語一臉的疑惑與失望,抬手輕撫其頭頂安慰道:「你放心,這件事從頭到尾一直都是我落花有意,你娘莫說對我有情,便是根本連個笑容都不屑於恩賜於我,」轉頭看向梅用苦笑道:「沒想到梅大哥這麼多年還記得我當年所做的糊塗事,唉!這一切根本便是報應!我的報應!」
蔡斑微微歎口氣又道:「想當年,自從我十九歲被破格擁為調門門主,成為祆教有史最為年輕的門主以來,只覺得權力地位金錢頓時唾手可得,天下幾乎都已經盡在我手中掌握!而那時的我更仗著自己天生一副好皮囊,只覺得天下女人絕對可以予取予求,任我玩弄,有時我根本便是為了得到她們臉上那兩塊細細嫩嫩的皮膚才迂尊將貴地臨幸而已!」
「怎麼會?蒙面叔叔是全天底下最好的人,他怎麼會是有那樣的禽獸行徑,這絕對不可能!你不要騙語兒!」謝鶴語自然不信,忙不迭地爭辯道。
蔡斑卻又是一笑卻也不辯解回應,只是繼續道:「就在那年的八月十五,我的人生從此翻天覆地,我也從此判若兩人!那日我因為中秋過節心中開心,喝多了幾杯酒,卻反而無心睡眠,只想著四處走走,醒醒酒,順便欣賞一下屋外亮若銀盤的中秋之月。就在我四下徘徊之際,忽地想起白日裡門人上報說教主夫人曾經嫌後院過於空曠,打算增加一個涼亭的工程。反正左右無事,看看天色早已夜深,料想後院必定不會有人,便大膽地向後院而去。豈料待我走進才發現正有個美人斜斜地靠著躺椅正在賞月,卻正是夫人!我頓時尷尬正欲悄然離開,卻哪裡知道,就在這時,一個丫鬟也到了,斷了我欲出去的念頭,只聽那丫鬟輕聲說:『回稟夫人,剛剛奴婢依夫人言找到教主,但是……』教主夫人平靜道:『他不肯來?他現在連八月十五都不肯放下祆教教務來陪陪我?』夫人抬手示意讓那丫鬟退下之時,卻忽地回頭,怔怔地向我藏身處看來,月光照射下一滴淚珠兒,那是一顆空閨寂寞,委屈無人訴的淚珠,它就這樣毫不留情地奪眶而出,瞬間滑落!而我卻彷彿瞬間便知道了那顆淚珠的去向,我想那顆淚水應該是劃到我的心中,因為我只覺得我的心忽地濕潤,一種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覺頓時湧入我的心中!而我當時著實不知那奇妙之感是何物,終於在那晚我回到房中,不可抑制地連夜畫下秋月美人圖後,我才知道那種奇妙的感覺應該叫做真心!」
蔡斑繼續道:「直到那時看著那幅秋月美人圖我才知道自己當初有多麼膚淺,曾經我所自詡的一堆紅顏知己回頭看來卻不過是一群俗氣至極的庸姿俗粉,與她們再在一起只覺得噁心不已,簡直不堪入目!而這世上只有夫人才配被稱為傾國傾城的容顏,難怪古往今來不斷上演著美人誤國的戲碼,卻又不斷有君王用盡自己無上的權利,前仆後繼地寵愛著自己的女人。我想倘若我身為烽火戲諸侯的周幽王,若可博佳人一笑,即使陪上家國我也願意的,因為值得!」
梅用心中不由得一動,心道:卻不想這世上竟然有人對他人的愛慕可以若此,當真不可思議!轉念又想到,那麼自己對丹兒呢?可否做到如蔡斑這樣十之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