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星兒賊忒兮兮地躲在角落裡,看得那是津津有味兒,小梅子爬到了她身邊,低低地道:「姐姐,為什麼傻傻的啊?」
雖然說話不清楚,星兒卻是明白,抱著她坐在腿上,笑吟吟地道:「那是你姐姐我的真言散啊,問什麼說什麼。」
小梅子嫩指頭指著門外的幾個老臣,甜膩膩地道:「姐姐,阿瑪問問,他們真話。」
星兒一愣,也笑了起來,兩姐妹順著牆角往外面爬,上頭雍正和黛玉自是瞧見了,卻也當沒見,黛玉卻微微歎氣。
雍正臉色極為難看,怒喝道:「都給朕滾進來!」
磨磨蹭蹭,最是關心這次選秀的幾個老臣,以金大成為首,跨進殿中,便跪倒請安。
雍正厲聲喝道:「請安?朕還有什麼安?」
手用力在榻邊一拍,聲音沉重,在殿中激盪不已,嚇得金大成臉色慘白,連連呼有罪。
「有罪?你們的罪都大著呢!膽敢以勾欄妓女冒充秀女,當朕是什麼?勾欄中的嫖客不成?竟以此等下賤女子來比皇后娘娘,你們長了幾個腦袋?」雍正越說越氣,陰沉的臉,風雨欲來,濃重之極。
黛玉亦冷眼看著金大成嘴唇動了動,似有話說,便淡淡地道:「後宮清明,天下方平安,金大人這是怎麼說?令勾欄女子亂我大清後宮,實屬可惡之極!」
金大成嚇得幾乎尿褲子,誰能想到,金佳爾語竟老老實實地回答皇上的話?
磕頭如搗蒜,哭道:「老臣知罪,老臣知罪,還請皇上看在老臣為先帝爺做牛做馬的份上,饒了老臣一命!」
雍正冷笑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莫忘了,此時是朕的雍正王朝!」
這些老東西,只會事到臨頭拿著康熙的寵愛說事,他忍了這麼久,怎麼可能饒了他們?
正在這時,鬼影在外求見。
雍正立即揚聲道:「讓銀面王爺進來!」
鬼影大步流星似的進來,給雍正躬身為禮,低沉著嗓子道:「鬼影已經拿到了以金大成為首,釋放張氏,欲殺皇后公主,買下勾欄女子,冒充秀女入宮,這些人勾結商議的名單,以及證人。天牢中那兩位看守著張氏的老臣,亦已俯首認罪。」
金大成等一群人已經嚇得不知所措,可是還死鴨子嘴硬,就是不肯認罪,口口聲聲道:「原是他們二人誣陷老臣!」
誰知忽而神色一呆,雍正瞧出了些眉目,對著旁邊吹著藥粉的女兒微微一笑,緩緩地問道:「金大成,你可知罪?」
「老臣知罪。」金大成神色癡呆一如方纔的金佳爾語,只是神色更呆了一些,可見是星兒用藥更重了一些。
雍正滿意地點點頭,道:「你罪在何處?」
金大成道:「微臣罪在不該覬覦著皇后之位,不該私自商議計較釋放張氏傷害皇后和公主,不該涉足煙花地,買勾欄女冒充秀女,不該貪下面送上來的十萬兩白銀,不該」
絮絮叨叨,竟一一將藏在心中的虧心事說了出來,以及一些瑣碎的小事,亦如倒豆子似的說了出來。
旁邊的一些中了真言散的老臣亦是點頭稱是,竟然是老老實實地交代。
雍正身邊的小太監忙都記了下來,又令其按了手印兒。
雍正揮手道:「將這些人全部摘去頂戴花翎,押入大牢,鬼影,皆由你來料理這些事情,別叫他們好過了!」
鬼影躬身答應了,雍正下旨抄沒其九族,一時之間,樹倒猢猻散,這一次查抄的,竟有朝中大臣數十個,挖出底下勾結的官員數百個,其家資饒富,幾百車的東西絡繹不絕地拉出了他們的府邸,自康熙朝庫中虧空,至今竟是填滿了半個國庫!
雍正生平最恨鋪張浪費,亦最恨貪污**,雷霆怒起,言出必行,但凡貪污,一個不留!
他登基以來,如今要處置的,就是這些朝臣,還有深得他忌諱的大將軍,年羹堯。
年羹堯才幹精明,從一而終,都一直對自己忠心耿耿,可是,狼子野心,人人都有,年羹堯,未必沒有。
除了黛玉,除了鬼影允祥,他對誰都不信任,更何況只是當初察言觀色跟隨自己的年羹堯?
他仍舊位於陝甘的封疆大吏,對他仍舊榮寵有加,只是,卻不得不防,省得到時候措手不及。
先處置這些老臣,就是給朝中那些自以為身份貴重的老東西一個殺雞儆猴之舉,膽敢小覷他的皇后,就該死!
一時之間,後宮清明,朝野清明,普天同慶。
什麼事情都解決了,黛玉終於長吁了一口氣,揉了揉手指,看著手心中顏色漸淡的疤痕,星兒不斷地在金佳爾語身上試藥,如今果然調製出了治自己傷疤的藥出來,這些日子按著她的話敷藥,果然比以往大為靈活,不由得輕輕一笑:「四哥,倘若我的手不好了,你是不是真的打算選秀女入宮,取代我的身份和地位啊?」
雍正抱著黛玉躺在榻上,嘴裡咬著才快馬送進京城的荔枝,輕輕打了黛玉一下,道:「我們都是老夫老妻了,你還說這話。」
黛玉柔柔一笑,將頭依偎在他胸膛上,止不住。
一襲明黃的龍袍穿在雍正的身上,襯得他雖然年將半百,卻依然十分俊氣,讓人心折。
窗外的海棠花,開得紛紛擾擾,牡丹謝了海棠紅,紅影似剪,藏匿了彼此情深意重的心,甜如蜜,熱如火。
半日工夫,黛玉才輕歎道:「辟邪不要我們了,真的是好想牠啊!」眼裡有些淚意,很是想念從小騎到大的辟邪。
那一次出宮之前,找不到辟邪,事後竟也沒有找到,不知道為什麼,總是覺得辟邪真的是離開了自己。
為什麼呢?牠是靈獸沒錯,可是,牠與她相處了二十幾年,這份情分比什麼都濃厚,可是牠卻杳無蹤跡,再也沒有出現過。
雍正也有些沉默,淡淡地道:「也許是牠完成了牠的使命,所以就離開了。」
黛玉不滿地道:「什麼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牠是我的守護靈獸啊,為什麼那次出宮,明明有危險,牠也不出現呢?」
心裡很痛,像是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緊緊地摟著黛玉,雍正也沒有什麼話可安慰,心裡想的,的確是辟邪完成了屬於牠的使命,所以牠走了,再沒出現過。
也許,那一次,的確是世俗給黛玉的劫難,正如她說的,人豈有完人?歷此劫,也是消泯日後災難。
上古神獸,經歷了幾多風雨,來得突然,走得淡然。
只餘下那對恩愛的夫妻,心裡眼裡,掛念著生命中曾經出現的這個好友一般的靈獸。
笑看花開花落,共對日出日落,時光從指尖滑落,幸福凝結心頭。
在他的心中,她依然是那個巧笑倩兮的少女,俏臉生暈;
在她的心中,他依然是那個頂天立地的四哥,鳳眼帶情。
當生活趨於平淡的時候,他會想起,那年的逃婚,那年的芳菲,一聲清亮的哭聲,劃破了自己孤寂的心;
無所事事的時候,她也會想起,那年的桃花,開得那樣燦爛,花海中的少女是自己,林中的男子,是他,情愫生出。
展眼已是雍正四年,出了很多事情,也淡化了很多事情,只是夫妻攜手,大清路不拾遺。
天下人,誰都知道,有一位帝王,年號雍正,他雷厲風行,絕不姑息。
天下人,誰都明白,有一位皇后,封號香玉,她溫柔和藹,聰明賢惠。
弘歷也該當是大婚的年紀了,風風火火地闖進了黛玉的宮中,撒嬌道:「額娘,你可要為弘歷做主!」
黛玉微微一怔,含笑問道:「做主什麼?額娘可不知道,你皇阿瑪逼著你什麼了!」
弘歷如幼時一般,將頭埋在黛玉懷裡,歎息:「皇阿瑪說兒臣到了大婚的年紀,竟然封了兒臣為寶親王,弘暉大哥為端親王,今年的選秀,要給兒臣選福晉!」真是的,他也要娶對媳婦好不好?
黛玉莞爾一笑,看著出落得更加俊氣的弘歷,點頭笑道:「正是,弘歷很該大婚了,都是親王了,還跟額娘撒嬌。什麼時候,讓額娘抱上小孫子啊?想一想,也只有額娘是天底下最美麗的祖母了。」
逗得弘歷也笑了起來,抱著軟軟香香的額娘,沉吟道:「額娘,兒臣心裡也有人,只是要看額娘的意思了。」
「哦?」黛玉支起了半邊身子,含笑問道:「弘歷心裡有人了?啊!是誰家的姑娘?怎麼沒聽你說呢?」
臉上帶著笑,心裡也帶著笑,這兩年,弘歷總是沒事找事過來走一趟,時常眼光總是溜向敦兒,打的是什麼主意,她這個做額娘的,怎麼會不知道?原以為他不會自個兒開口了,沒想到,今兒就風風火火地過來開口。
弘歷看著敦兒,羞得敦兒臉都轉過去了。
黛玉笑道:「莫不是弘歷瞧中了額娘身邊的敦兒?這可不行,敦兒生性賢惠大方,額娘離不開她。」
急得弘歷忙道:「有什麼離不開的?媳婦孝順婆婆,不也是一樣?更盡心些呢!」
扯著黛玉的手撒嬌道:「額娘,好額娘,好額娘!」
黛玉雖已是三十歲的女子了,可是依然如小女孩兒一般淘氣,點著他的鼻頭,道:「你大婚的事情,是要你皇阿瑪賜婚,你來求額娘有什麼用啊?再說了,額娘的敦兒,可也沒說願意跟著你呢!」
敦兒紅著臉頓足道:「娘娘!」真的是羞死了!
弘歷聽了黛玉的話,已經一陣風似的跑去找雍正,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樣。
黛玉坐起身,拉著敦兒坐在身邊,緩緩地道:「好孩子,許多事情,很是要你自己拿個主意的。你也知道,弘歷雖生得好,偏生他性子不比萬歲爺,生來就驕傲得很,很是受不得一些兒折挫,性子也淘氣,本宮倒是擔憂著你,怕他負了你。」
孩子是自己生的,也是自己養的,是什麼脾性,比誰都明白。
弘歷更像康熙一些,能做好一位帝王,可是卻也會讓許多女子黯然神傷,因此,她也要跟敦兒說清楚的。
敦兒臉上一紅,咬了咬粉唇,輕歎道:「娘娘對敦兒這般好,敦兒竟是不知道如何回報了。」
說著眼睛望著窗外一剪海棠紅影,淡淡地道:「一開始,敦兒就明白寶親王的脾性,敦兒不知道能不能守住寶親王的心,只是知道,天底下,並沒有多少像萬歲爺和娘娘這般夫妻的。」一顆心,有時候遺落的時候,是突如其來。
堅定地道:「只是,敦兒雖管不得別人,卻管得自己,會一心一意地保護著寶親王,讓他有一個溫暖的家!敦兒亦是什麼都不怕,倘若天塌下來了,頭一個頂上去的是敦兒!」
明亮的眼中,閃著極其堅定的光芒,弘歷天生就是有一種風流氣派,會讓少女情不自禁地為之折服,更何況敦兒?
這兩年,他們也算是兩相愛悅的少年男女,也許,身為將來的帝王,弘歷對敦兒,不會從一而終,可是心中的一份尊重,卻是如他鳳眼生燦,絲毫不會泯滅。
黛玉歎息出聲,望著敦兒臉上有一種決然,摟著她在懷裡,道:「敦兒,倘若日後弘歷欺負你,頭一個,一定要告訴額娘。」
弘歷去請旨,敦兒是她的媳婦,亦是她如今唯一的一個媳婦。將來的女子,她不知道,也不會另眼相看,她的兒子,從來都是只能有一個妻子,縱然弘歷日後,必定難以做到如此一心一意。
寶親王大婚,喜事昭告天下。
連馬齊和李榮保都沒有想到,他們家的敦兒,竟然能貴為親王福晉,將來的國母。如此一來,兩位重臣更是忠心耿耿,堅定地擁護著雍正和弘歷,眼裡心裡,亦是只有這一君一王,如今的帝,將來的皇,也開始小心翼翼地留意著朝中的動盪。
平淡太久了,總是要生出一些事情的,有些人,就是不甘寂寞。
海棠花開了,開得紗窗都能看到紅影搖曳生姿。
雍正一陣咳嗽,有些疲憊,抱著黛玉歎息道:「玉兒,你說,我是不是老了?這些日子總覺得精神不好。」
仰臉望著他鬢角的白髮,想起他每每通宵達旦,黛玉心裡很痛,手上緊了緊,道:「四哥,江山社稷是一時跑不了的,你是一個人,不是一個神,你要好生照料著自己的身子骨,我們才能長相廝守。」生生世世啊,多美好的心願?
雍正點點頭,有些笑意在眼裡,用力抱著黛玉,答應道:「好!」
他比黛玉大了十幾歲,他要好好地保養身子,才能陪著黛玉一生一世啊!
黛玉臉上有些紅紅的,似是窗外的海棠,低低地道:「四哥,我們再給弘歷生個兄弟好不好?」
縱然是寂寞,可是他有鬼影,還有允祥,允祿允禮亦是好兄弟,怎好讓弘歷竟是孤孤單單一個人呢?
弘暉是長兄,總是有要帶著月兒回草原的時候,到時候,弘歷必定是大為寂寞了。
「好!」黛玉的話,雍正總是說好,深深地吻住她,生個小子以慰晚年膝下,也真是不錯啊!
纏綿過後,髮絲亦纏繞一處,卻聽得外面李德全輕聲道:「萬歲爺,皇后娘娘,陝甘兩地有急報送來。」
黛玉立時披衣坐起,為雍正整了整衣裳,吩咐送進來。
上面寫道:「四川嘩變,年羹堯領兵,向京城進攻。兵有十萬,糧草二十萬,還有一支火槍隊。」
黛玉看著雍正,雍正臉色未變,淡淡地問道:「什麼消息?可是年羹堯叛變?」
黛玉微微頷首,道:「正是!」
心裡有些憂慮,雖說早有防範,然則火槍隊用的可是西洋火槍,殺傷力極強,上一回金甲衛士探聽消息,就挨了一槍,幾乎喪命。只是不知道,這年羹堯何來的財富,竟能高價預備一批火槍,與西洋人勾結。
目光霍然一跳,黛玉輕聲道:「時常和西洋人打交道的,不就是皇商允禟?只有他有財富,亦有能為。」
原以為他是明理之人,不會如允祀這般,卻沒想到,他竟是最後一擊,與年羹堯勾結在一起。
雍正咳嗽了一陣,淡淡地道:「我做皇帝,底下不服的人多了。廢太子的嫡長子弘皙,朕聽從先皇遺旨,封了理郡王,二年的時候,廢太子亡故,朕進封他為理親王,他也有狼子野心,只是,做事太過小心翼翼,弘歷已然心中有數。」
允禟當年風水不露,只是跟不准,他心裡到底是什麼主意。
降貝勒為皇商,他心中豈有不恨自己的?
春雨淅淅瀝瀝,漸漸轉大,竟打得海棠花七零八落,有些人,心中惶惶然,有些人,暗中嘲笑不已。
這個皇位,縱然是康熙親自傳的又如何?有人不服,就好啊!